心理问题本就难以捉摸,即使在心理学界都争议不止,至今都只是刚刚起步的水平而已。靠十几二十道八卦网站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题目,只会让人们自己吓唬自己。
人对自己的认识,才是解决心理问题的关键。通俗的说话就是,你认为自己有什么病,那你就有什么病。没有认识到疾病不代表没有疾病,而认为自己有疾病,那没有也会有。
凯瑟琳说她的抑郁问题持续了很多年,不管是真的持续了很多年还是她认为持续了很多年,都是个关键性的因素。
“对,就像是持续了一辈子这么久。”凯瑟琳垂下眼眸说道。
“你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还是最近才这么认为的?”汉尼拔又问道。
“莱克特医生,你相不相信人有上辈子呢?在东方的宗教中,传说在鬼神的世界里有轮回的地方,你进去后,就洗去记忆,以新生命的方式重生。可是即使失去了前世的记忆,你仍旧保有前世的性格,在触碰到某些景物时,甚至还能闪回记起一个画面。”凯瑟琳转开话题。
这是个宗教问题,也是个关于世界观的问题。
汉尼拔并不喜欢和病人讨论宗教学范畴的东西,他自己从不敬神,也并不在乎死后会怎么样的问题。他认为宗教只是一种权力而已,如果真的有上帝,那么上帝一定爱死了权力。
一旦沾惹上宗教的问题,原本不疯的人都容易变疯,疯的人就更加疯了。莫名其妙的幻觉会接踵而至,最要命的是,笃信宗教的患者会认为他没问题,是全世界的问题而只有他才是正常的,并且完全听不进解释。
汉尼拔忍不住要揉眉心了,虽然用宗教给人洗脑,控制人心是很好用,但事实上十分无聊。他想要的是更加有趣的病人,而不是认为人会轮回的宗教爱好者。
“我并不信仰任何一种宗教。”即便开始不耐烦了,汉尼拔也不会表现出来。
凯瑟琳笑道:“我也不信教,任何一种。”
“但是你认为你的抑郁是上辈子带来的?”
“我确信。”凯瑟琳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汉尼拔沉默了一会儿,这不是抑郁症,这都是妄想症了。
“你确信?为什么?”汉尼拔突然问道。
凯瑟琳抚摸着自己的狼皮手套,表情落寞,当她再次抬眼看去的时候,翡翠色的眼眸里是疯狂而强势的光芒:“因为我记得,上辈子的事情,每一个画面,每一个细节。”
就像是一只温顺瘦弱的羊羔突然脱去那层皮变成一只狼一样,凯瑟琳的气息陡然变得危险起来,但她却并没有直接发疯,而是冷静地坐在那里。然而她越是自持,危险程度就越高。一个理智的疯子总比一个彻底的疯子来得可怕。
一开始,汉尼拔只是觉得她犯病了,微微惊讶之后,兴趣立刻就上来了。可是,当凯瑟琳仍旧坐在原地,平静又疯狂地看着他时,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来。
那是找到同类的感觉。
汉尼拔褐色的眼眸沉静了下来,也平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动。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位置,之前是平和到无聊的聊天,而只是半分钟后,气氛却截然不同。凝固的气息,彼此看似轻松却已经准备好动手的姿势。
无形中的一根线被绷紧,越来越脆弱,直到被绷断的刹那——
凯瑟琳笑了起来,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然而紧张的气氛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汉尼拔知道她今天不会动手了,而自己也不能在办公室杀人,因为到时候他连正当防卫的理由都没法用。
“莱克特医生,你真是个出色的心理医生,我很高兴认识你。”她温柔地说道。
“我也是。”汉尼拔回答。
“莫里安蒂先生是个大方的绅士,他的推荐一点都没错”。凯瑟琳高兴道。
“你是从他那里得知我的?”汉尼拔微笑着问道,仿佛刚才剑拔弩张的不是他们两个一样。
凯瑟琳站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裙子说道:“算是吧。”
“自从英国回来之后,我还没有联系过他,他最近怎么样?”
“他和福尔摩斯先生很有共同话题,多亏了你和你的朋友,莫里安蒂先生本来想要亲自感谢你们的,但是他忙着和福尔摩斯先生继续沟通,所以我只能代劳了。毕竟他说,我们两个一定会很投缘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凯瑟琳莞尔一笑。
“那我们下次再约时间,莱克特医生?”
汉尼拔颔首,迈步到门口,绅士地替凯瑟琳打开门,送她离开。
然后他关上门,眼神慢慢变暗。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啊,和蛇精病打交道就老是会被卖掉。
希尔和凯瑟琳不愧是前世好师徒搭档,卖合作伙伴卖得太特么欢乐了。
希尔之前果断把夏洛克卖给莫娘。
凯瑟琳之前把麦哥卖给莫娘,现在又把莫娘卖给汉尼拔。喂喂,说什么推荐你去的,明明是你威胁人家小吉姆好不好,有没有下限,你嘴里有没有句实话!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第34章 日记
2011年3月5日
你可曾爱我?我心爱的爱人,我尊敬的老师。
我总是在想念你的样貌,我已经快记不清了,伦敦的雾将你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甚至连你的声音都在褪去。我开始恐慌,却什么都办不到,又有谁能抓住滩涂上退去的海潮呢?即使是海神的号角可以掀起巨浪,摩西的权杖可以开辟海水,却没有神灵可以抓住逝去的时间。从来都没有时间之神,如果万物的造物主可以倒退光阴,为何他不能讲一切都倒退回人类未被创造的那刻,再重新造出更好的造物?
如果一切都重新开始,我心爱的,你是否还会选择我,教导我,或是你将我舍弃,将我造成另一个模样。我的每一个棱角都是你亲手打磨的,我的老师,我的造物主。
我不止一次在黑夜中懊悔,如果眼泪可以挽回你,即使哭光我身体的每一滴血液又有什么关系?可是我只能看着你离我远去,即使是记忆中的你,也即将被吞噬。
我找不到你,我心爱的,我该怎么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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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5月19日
苏格兰场还是从前的味道,即使样子不一样,不过就是将对讲器代替了哨子,将警车代替了马车而已。我心爱的的,你可曾回忆起在这里的日子?
我记得你曾经站在苏格兰场的门口,穿着那件双排扣的斗篷,带着高圆礼帽,靠在一边默不作声地抽着烟斗,四周的警员忙碌着进进出出,你就在那里站了一天,看着他们,而我也就这么看了你一天,直到暮色暗沉,你黑色的身影就这样融化在夜色之中。
苏格兰场的格兰特探长。
人们总是提起你,我心爱的尊敬的师长。在我的周围,萦绕着都是对于你的赞赏和爱慕。她们爱你低沉的声音;爱你英俊的侧脸;爱你脱下帽子,叫她们“ladies”;爱你点燃烟斗站在街角的身影。你总是不温不火,笼罩在你自己制造的烟雾中。
你说抽烟会毁了你的肺,最后会杀了你,可是你又说这是你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死法了。说这话的你手里仍旧拿着烟斗,笑着咳嗽得厉害。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活着又死了,又有那么多种死法,一个个试过来也不会腻烦,一辈子说不定就这么过去了。你说伦敦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死于非命:饿死的,累死的,病死的……苏格兰场只管最少的那部分,被杀死的。
或许只为了一个圆面包,人的性命就是这样便宜。你看着街上的流莺,我知道她们也许还不如一个圆面包的价格,连干净点的空气都更加值钱。
然后你笑着说,要从最简单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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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6月7日
我总能找到你的,我心爱的,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我都在这里了,你怎么会不在呢?只要能找到你,我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
我们的俱乐部又重新开了起来,你一定会喜欢的。你之前总是不愿意和绅士们在一起玩乐,谈论着美酒,美人,赛马。你宁愿坐在街边的那家小餐馆,看着街上走过的每一个人。
说起来,如果不是福尔摩斯兄弟多事,我是否已经见到了你。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只要你听到了JTR的模仿者,你都会来的,我知道。我不愿因为默默无闻而错过你,如果在伦敦发生了关于开膛手杰克的大事,你会不会想到我?
你是否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我们都知道就是彼此了,仿佛我们的灵魂在就早千万年前的过去就交融在一起,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你慢慢站起来,斗篷落下一片阴影,月亮在你背后却照亮了那具尸体,我竟然不记得那个人惨死的样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被杀的人,可我却只盯着你的眼睛。
你有一双褐色的眼睛,冷漠而锐利。你慢慢向我走来,我能听到你的脚步声叩击着巷子的石头路面,稳定而缓慢,直到你走到我的面前。我在你的眼中看见了我自己,没有惊恐,没有退缩,只有痴迷和兴奋,就像我小时候第一次收到父亲送给我红鞋子的那天。
你的手套上沾着血迹,还有一把剃刀。是的,剃刀,我总以为你会挑选更加符合身份的武器,而你选择了一把每个理发师都有的剃刀,但是它却足够锋利,薄薄的刀片被磨过许多次,仿佛就连多看一眼都会被割伤。
我心爱的,那句话就算到了世界的尽头,我都不会忘记——
你问我:“要一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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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8月11日
我心爱的,你还恨着我吗?
你是该恨着我,可是就算你亲手将我杀死都好过避让着我。还是说你不曾清楚我也来到了这里,等待着你,寻找着你,思念着你。
我无时无刻不在懊悔,我愿意哀求祈盼着你的原谅,可我不愿你转过身子,将我遗弃在背后。神父说,造物主是树干,而我们是枝叶,唯有依附于他,信仰于他才不致枯萎,如果飘零落下,只有自毁的未来。
我问他,掉落的树叶能否回头。
他告诉我,造物主会宽恕一切的罪人,用他的力量召回曾经背叛的枝叶,只要真心忏悔。
我问他,他的造物主是否能原谅他偷拿信徒的捐款,用来供养他的两位情人?
不过我想他是不会忏悔的,但是不意味着他不能回到树干上,我让人挖空了一棵树,将他打断折起来塞进洞里,他总算能和树成为一体,从此再不分离。
我是你掉落的树枝,我心爱的,可是我却并不愿只做你其中一根枝叶。即使我离开了你,背叛了你,你依旧长得出新的枝芽。
你授命协助苏格兰场调查新JTR的案件,可是却将功劳推给小福尔摩斯先生,将自己隐藏在庸碌之中,你是怨恨我?并不希望我再出现在你的视线?还是我对你毫无必要?你是否已经有了新的枝叶,是否有了另一个我?
我心爱的,我愿意和你融合在一起。
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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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8月27日
大福尔摩斯先生是个聪明的人,莫里安蒂先生也是。
我心爱的,你也和他们有过接触,你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对吗?
可是,莫里安蒂先生并不让人愉快。他的势力庞大,也许我可以偷袭,但是我未必能赢。然而我们无需成为敌人,他要的和我要的本就不冲突。
不过他可真是一个小心眼的人,至少我也不会刚在合作过之后,转头就追杀我的合作伙伴。他派杀手来我的别墅,还捣毁了我新建立的俱乐部。
我只能躲进另一个俱乐部基地,谢天谢地,你教过我,将来要用的东西,起码要准备三份才安全。不过,他并没有空一直都追杀我,即使莫兰上校因为被偷袭而断了几根骨头,对于他来说这只是小伤罢了。
不过我仍旧钦佩莫兰上校的忠诚,他当初始终不愿意告诉我莫里安蒂先生去了哪里,甚至当我取出了他的一小节肋骨,做出一节小巧的骨笛送给他之后,他依旧保持沉默。
忠诚是种很好的品德,所以我让他活着回去了,当然,带着他的骨笛。我这些年还学会了一些小把戏,虽然没有你教的好,但是在一些方面还是很有用的。俱乐部里经常会有一些有趣的人,骨笛就是其中一位先生教我做的,长短不一的骨头能吹出不同的音调。
据说在人类还住在石洞中,用石头打凿用具的时候,他们就用尖锐的石头在骨头上凿开洞眼,放在嘴边吹奏。从石器时代到今天,我们的文明代代延续,吹着和百万年前同样的曲调。很有意思是不是,我心爱的,我唯一的导师,除了你没有人能做我的老师。
所以我将那位骨笛先生真的做成了骨笛先生,我听说在遥远的东方,很久远的年代,曾有人将一排大大小小的石头放在一个架子敲打,这是高贵得只供给皇家的乐器。我用骨笛先生也做了一套,我心爱的,你一直都喜欢那个东方国度,也许你也会喜欢这个。
不过说实在的,没有吹奏得好听。
我还学会了做蜡像,不过即便用冷柜和福尔马林防腐,蜡像也只能保存几年,不是说会腐烂,只是再也不让生前那么鲜活灵动,它们变得灰败苍白,没有收藏的价值了。
其实我对做蜡像并没有爱好,但是你喜欢不是吗?
我看见你家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