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念初先是探出半个身体,不好意思的一笑。说道:“爸爸,早安!”
杨慕初见他穿着红底福字的短裤短卦,露出肉呼呼的胳膊小腿。形象类似年上的胖娃娃。从善如流的笑了一下。因为竭力要给儿子个好印象,笑的呲牙咧嘴。杨念初被他的笑吓住了,很想转身就跑。杨慕初对着儿子没话找话,“早安,你很有礼貌啊。儿子,你刷牙了吗?”
杨念初那小脑袋摇了摇,杨慕初顿时来了精神,“不刷牙怎么行呢?”他看了看时间,拉起孩子的小手。“走和爸爸一起刷个牙!”
阿次还没睡着。哈欠连天的听到这里,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两父子,怀疑大哥精神有点不正常了。而杨慕初对着小儿子,总感觉落花流水。想亲近又不知如何是好。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只新牙刷,他把儿子抱上了洗脸池。杨念初从小有一个百病缠身的妈,有也等于没有。自力更生惯了,刷起牙来也十分从容自如。
两父子相对呼噜噜的漱口,杨慕初捧着儿子的小脸细心的擦了擦,又弯腰把他抱下来。杨念初在他脸上香一个,规规矩矩的说道:“谢谢爸爸!”
刷完牙,杨慕初和儿子大眼瞪小眼的,又没话了。
他拉起儿子的小手下楼去吃早饭走是的风驰电掣。而杨念初被他拽的一路飞奔,虽然噘着小嘴。却也没有发出异议。
杨慕初作息一向规律,厨子一大早煎炒烹炸,杨家的早餐业已摆上了桌。他借着早点的掩护,悄悄的审视儿子。杨念初家教好,吴妈喂他,他就坐的一动不动小鸟似的张大了嘴等着。杨慕初越看越爱,爱的同时泛着迷糊。冷不丁有了个儿子,总感觉不太真实。
拿起一份全国地图,他心不在焉的左一个叉又一个叉的乱画。不一会功夫,地图被他画的满目苍夷,把惨不忍睹的地图放在餐桌上。他食不下咽的叹了口气,南京是不能去的,杭州太近也不安全。去北平没有依靠,广州有人可是又太远。儿子成了他心中的一块宝,令他牵肠挂肚往哪放都不安全。
然而他还另有要务,不能一天到晚的呆在家里同孩子玩乐。抬手叫过黑子,他吩咐道:“二爷今天不舒服,让厨房做他爱吃的鱼片粥。他中午醒了吃。算了,别吵醒他。他什么自己时候起来再说吧。”
刘阿四为他穿上外套,他一面想着弟弟和生意,一面大踏步的向外走去。儿子是被他彻底的遗忘了。
杨念初眨着大眼目送了他,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因为喜欢这个新款爸爸,所以眨的很委屈。
还未到中午,阿次就醒了。他头疼的很,坐起来抽了一支烟。他还惦记着昨晚地下党上线带来的消息,中午十一点十五分静安寺刘家茶馆。
他匆匆梳洗一番下了楼,黑子端着一碗鱼片粥跟在他身后,是个誓不罢休的样子。阿次无奈了,大哥总能找到个倔小子来整治他。以前有小牧,现在有黑子。而小牧,似乎是前生的事了。他皱起眉头,强行把小牧驱逐出脑海。端起碗一饮而尽。粥是热乎乎的带着香气,喝下去很暖胃。胃里热乎,阿次人也精神了。笑着一拍黑子的肩膀,“行了,这下你能交差了吧!”
黑子憨笑,“二爷去哪?我开车送你!”
阿次一挥手道:“不用!”他连跑带跳穿过后院的草坪,转身没入一片浓绿的树荫中不见了。
阿次轻车熟路的走街串巷,上海弯弯曲曲的弄堂绝不是跟踪的好场所。后面跟着的两名日本特务几下就被他绕晕,失去了他的踪影。
阿次快步走上电车,坐了两站。就到达静安寺路。
刘家茶馆里,一名白发苍苍的说书人正口若悬河的讲着大侠燕子李三。这只燕子经过多重加工与润色,变身成为一名专杀汉奸匡扶正义的侠客。茶馆子里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人,都听得聚精会神,不时拊掌大笑。
阿次在门口听了片刻,摇头好笑。事实上这李三只是名江洋大盗。生逢乱世,人们企盼正义也只能纸上谈兵。这些人需要真实的正义吗?未必!找个心理慰藉而已。真让他们去杀汉奸,谁有这个胆。
大盗得见天日能够千古流芳,他们这些冒着生命危险的人却只能当个幕后英雄。杨慕初若真被刺杀了,不知多少人拍手称快。他背靠墙壁点了支烟,不能再想了。他们这种人,失去信仰就是失去生命。他跺了跺脚,像是踩在了自己的心坎上,把自己的心重新跺实了。
他看到茶馆靠角落的位置,有人戴顶巴拿马草帽,手里拿一份大公报挡住了脸。是他了。阿次整一整衣服,缓步迈进茶馆。
他在那人面前落座,说道:“今年的雨前龙井很好。”
那人答道:“雨前太清淡,不合我的口味。雨后的茶才能历久弥新,令人回味。”
阿次听那人的口音,记忆中一个熟悉的面孔浮上心头。“平次?你是……平次?”
那人放下报纸:“阿次,你还记得我?”
阿次见那人并未见过,警觉的一皱眉问道:“你到底是谁?”
在阿次接头的同时,杨慕初正在梅林戏院二楼一间包厢看戏。看的前仰后合,简直快要笑死了。而余立奎坐在他旁边翻着白眼,怀疑他是强颜欢笑。
余立奎本意是要气气他的,台上演的一出新戏,是杨升官遭到枪杀的一番丑态,正着急忙慌的抱头鼠窜。讽刺的是谁,不言而喻。
杨慕初哈哈大笑着鼓掌,余立奎见他一点都不急。倒是先沉不住气了。一吧嗒嘴道:“杨老弟,你看这戏演的。真是太过分了。我说老弟你怎么就不生气啊?”
杨慕初见他一个大光头闪闪发亮,就双手发痒,颇想探手摸他一把。但是碍于暗杀田中还得由余立奎鼎力相助,不能现在得罪他。
勉强控制了双手。杨慕初摆出一副诚实的面孔说道:“余老板,实不相瞒。前几天报纸把这事传的沸沸扬扬。我也的确是生了老大的闷气。几乎没被气死。不过现在我想开了,别人恨我,也不能耽误我吃饭睡觉。我得过得比他们好才行啊。”
余立奎把一个光头晃来晃去的摇个不停,不知是佩服还是不信。“哈哈,杨老弟好心胸。宽大为怀,挺能自我开解!”
杨慕初道:“过奖!余老板,我说的计划,你认为怎么样?”
余立奎笑道:“炸弹么,我这里有的是。杨老弟只要提供时间地点。我一准把那个田中炸上天。”
杨慕初道:“好啊!时间地点我都已经定好了。”
他附在余立奎耳边窃窃私语一番,两人勾肩搭背,对这新出炉的阴谋诡计好一番商讨。末了都觉得毫无破绽了,方才分开。
杨慕初因为浪费了许多口水,端起茶杯咕咚咚大喝一气。站起身拱手道:“那此事就拜托余老板了!我敬候佳音!”
余立奎起身一摆手,“杨老弟太客气啦,恕不远送!”
杨慕初也没要他送,头也不回的走出包厢。他蹬蹬蹬的快步走下楼,以至于后方的保镖们跟着他一路小跑,跑出稀里哗啦的一片大动静。听着和来打劫似的。
戏院外空气清新,倒是比包厢凉爽的多。他如今计议已定,心中也松快了些。沿着马路向前,他一气猛走。刘阿四跟在他身后护卫,一众保镖俱皆分散,散入了周围的人群。他笑眯眯的看了看身后的阿四,“咱们的眼中钉就快要拔掉了!事成之后,你把答应余老板的货运到他的商行去!”
刘阿四向来不多话,应了一声事。就没声了。
杨慕初向后理了把自己的头发,指尖划过头皮。他感到一阵惬意。“这个田中次郎,我只怕他利用职务之便伤害阿次。阿次又是个倔骨头,从来不听劝。你说我要是让他退出□□的行动,他能和我翻脸。”
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杨慕初双手插兜,原地转了个圈是越说越气。“比起我来,他更听夏跃春的话。也不知道谁是他哥!这个小赤佬,气死我了!”
小赤佬此时左手扶墙,右手扶枪,缓缓的跟在接头人后面。两人穿过一个小院进了屋。小屋家徒四壁,穷的连条凳子都没有。两人听了脚步相对而立,姿势和表情都类似决斗。
阿次抽出手枪,枪口对准了面前的人。“你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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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喵姑娘想到杨公馆当佣人,哈哈哈。半夜还可以听听兄弟俩的壁角,不过ms这个要冒生命危险的!小心被阿次一枪崩了!!!
小本闹别扭啊,wps一直崩溃搞到我也要崩溃了!!哭,昨天写的都没能保存,今天重写了一遍!!掀桌!!!
45。猎与被猎
那人微微一笑,“阿次,我是山下平次。你……不认识我了?”
阿次皱眉打量他,眼前人中等身量,瘦的像只干巴猴。一头蓬松乱翘的黄毛。眼睛鼻子统一的细且长,单看身形像猴子,再看五官像鹭鸶。身形像极了平次,可这脸又差距太大。他摇了摇头。“我和平次是同学。你这冒名顶替也假的太厉害了。”
山下道:“我做了整容手术!你不信?”
阿次哼了一声,“你真是平次,总得拿出点证据来?”
山下笑道:“你当年暗恋菲丝曼教授的太太,给人家写了封情书。还是我转交的!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阿次毫无准备的被人揭了老底,当即急了。他把枪向前一顶,正杵在山下心口上。“都是哪辈子的陈年往事了。你……还说!你把情书交给了菲丝曼教授。结果弄的我期末考试不及格!”
山下道:“你不用试探我了。我把情书交给了你心中的玫瑰,是人家自己交给训导主任的。可不能怪我。年少轻狂嘛!爱上有夫之妇也是可以理解的!”
阿次听声音很熟悉,然而眼前却完全是个陌生人。收起手枪他冷然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山下摸了摸自己的面孔,“一言难尽。我在日本从事地下工作被发现,不得已换了个身份。我现在是天风岚,一名中文学者。在培训部负责教中文。”
阿次低声道:“这次的任务是?”
山下也压低了声音,“你要配合我,搞到关东军投放东三省的特务名单!这次培训部要投放两百名特务,打着各种旗号进入东三省。”
阿次道:“可我只不过是个外围的小翻译,没有机会接触到名单。”
山下道:“我有机会,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把名单送出去!”
阿次沉吟,这个山下太陌生了。一个人体型和声音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可他的记忆不太准确,或许略有偏差。干特务的一步不慎,就是粉身碎骨。这……会不会是田中设的一个圈套。“什么时候动手。”
山下道:“等名单一到,我会用微型相机拍下来。你只要把菲林运出去就行。”
阿次点了点头,“你的上线是楚霸王?那你的代号是虞姬了?”
山下笑道:“我可不当那个自杀的美人。我代号信鸽。”
阿次道:“老同学,咱们改天好好聚聚。我说过,上海的面条,可是比你妈妈老家北海道的昆布面汤要好吃的多了。”
山下哈哈的乐了,“你记错了,林中的老家才是北海道。我妈妈的老家是京都!”
阿次一笑,“是啊!很多年不见了记混啦。我当时入党还是你做的介绍人呢。”
山下眯着眼睛看他,“阿次,要么是你记忆退步的厉害!要么是你对我根本不信任?我是共产国际的联络人,你不会连共产国际的人都要怀疑吧?你的介绍人明明是风都老师。怎么样?你还有什么问题,干脆一起问吧!”
阿次抿着嘴,摸了摸鼻子。“是我太多疑了!还请你不要见怪。”
山下捶了阿次一拳:“不怪你!这时局太动荡了,谁都得加倍小心。”他把草帽扣上脑袋,“你进入培训部是田中特批,他一定会找机会报复你!你要多加小心。”
阿次沉重的点了点头,“你也是!”
山下当先而行,健步如飞的出了小院。
阿次等了几分钟,才信步而出。小院后门是条细窄的弄堂,看其宽度仿佛不是给人走,而是给蛇走的。阿次溜溜达达的穿行于弄堂之中,蹭了一身的白灰。
他直觉这个山下十分可疑,对方有备而来,却没有明显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