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谁？周枫茫然地望着前方。他们还有什么可挣扎的？无非就是死得快一点还是死得慢一点罢了。死得慢了，死之前还要饱受折磨，被死神的威能吓得魂不附体，想要挣脱却依旧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上，这有什么好的？放弃吧，坦然地迎接死亡吧，起码还能少受点罪。
“快看第一节车厢！他们要坚持不住了！”瞿飞几乎是在哭喊，“队长，你醒醒啊！我还不想死，我们都不想死啊！”
对方话音刚落，就见最前面的车厢突然砰地发出一声巨响，整节车厢带着一车尖叫声骤然飞了出去。后面的车厢还在继续绕着大回环转圈，周枫浑身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急忙运起超能力，在云霄飞车被惯性推到回环顶上的时候，整个人头朝下抓住了坠落的车厢。
“我抓到他们了！”周枫一手勾住有些松脱的固定装置，一手向下伸着。他不得不集中精力才能用超能力挂住那截车厢，然而不断运动的云霄飞车却让他频频分神，无法将轮子朝上的车厢翻转过来。只听几声惨叫，车厢里坐着的四个人纷纷掉了下去。
“别！”他立刻甩开车厢，再次向下一抓。云霄飞车还在不停旋转，他就算半侧过身子，也没法看清自己抓住的到底是谁，只能模糊地判断着高度将对方放下去。
“小心！”瞿飞突然扯着他的衣服将他拽回了原位，“快趴下！”
周枫只来得及一瞥，就见前方又是一截车厢脱轨，不仅脱轨，还解体了！钢板呼啸着朝他们飞来，却梆地一声撞在了颜梅制造的圣盾上，直接被弹飞了。
“好样的！”瞿飞刚一叫好，就见云莹身上的固定装置毫无征兆地松脱了，那姑娘尖叫着被甩脱了出去，一条腿磕到了后面的车厢上，直接断成了两截，露出了白森森的骨茬。
周枫想也不想，随手一抓，就将差点飞走的云莹抓了回来。“可恶，她又晕过去了！”眼见着对方软塌塌地在空中不省人事，周枫也顾不得抱怨对方的心理素质，只得全神贯注地控制着云莹朝他的车厢飞来。一路让过所有从前方袭来的障碍物，好不容易将对方拖到离他们只剩下一臂的距离，周枫正准备将对方拉进车里，一具香软娇躯却从另一个方向飞来，撞得他七晕八素，超能力瞬间失控。
“怎么？！”他恼怒地大叫，只觉得脖子差点没被拗折了。如果不是生死关头超能力自动护主，只怕他已经在这一击下颈椎断裂，直接断气了。
“快帮我抓住她！我要撑不住了！”
瞿飞的喊声让他回过神来，只见颜梅正挂在他们的车厢上，大半边身子都悬在空中，如果不是瞿飞抓住了对方的一只手臂，只怕颜梅已经撞在了后面钢筋上，断成两截了。
“不用管我了，圣盾！”颜梅含着泪，另一只手朝前一推，就在他们身前构筑了一道金色的弧面，挡住了前面解体崩溃后飞来的零件。
然而这一分神，瞿飞手里一滑，颜梅就飞了出去，被尖锐的钢筋削出了一蓬血花，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周枫的反应能力。
“该死！”周枫愤怒地一砸车厢，接连几人的殒命让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顾不得思考，他便朝只剩下三截的车厢一抓，“给我停！”
然而过山车却没有在超能力的控制下成功刹车，反倒是最前面的乘客惊惧地尖叫起来——车厢的车头由于他的用力过猛被抓成了一团废铁，扭曲的车轴让轮子无法和滑道匹配，在惯性作用下被推着强行碾过去，顿时溅射出了一连串的火星。
始料未及的结果让周枫一愣，下意识地朝瞿飞问道，“我该怎么做？为什么超能力不起作用？”
“别管车子！扭曲钢管轨道将车厢固定住！”瞿飞大喊道，“你的超能力不能作用于自身，当你坐在车上的时候，超能力会将你和车厢视为一体！”
听到瞿飞的解释，周枫目光快速扫过前面的轨道，对准他认为适合的地方一拉，轨道立刻弯曲成一个契合车厢的凹槽。即将通过此处的过山车携着万钧之力撞了上去，早有准备的周枫和瞿飞都握紧了固定装置，被卡在了座位上，倒是最前面的那两个乘客直接被甩飞了出去，撞得头破血流才掉了下去。看得周枫一阵心惊，不知自己的超能力是不是也成为了死亡设计的一环。
“后面！”见他出神，瞿飞赶忙提醒道。“防倒滑链条断了！我们正在往后滑！”
一想到电影里过山车倒滑后男主惨烈的死法，周枫便浑身一哆嗦，迅速将后方的轨道也拉起。然而还没等他把钢管塑造成他想要的形状，他们的车厢就撞了上去，顺着拱形的斜坡直冲天际，动能重新转化为势能后又高高落下，他们前面的那截车厢头朝下地倒栽在了轨道上，固定装置瞬间松脱，两个乘客惨叫着掉了下去。而他们这截车厢也没好去哪里，整个翻倒过来，周枫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扶手，一阵肌肉拉伸过度的撕裂感当即从手臂上传来，可他却怎么也不敢松手。
“阿飞！”眼见着瞿飞从车厢中坠落，周枫伸手便是一捞。然而不知何时翘起的一根钢管却将瞿飞戳了个对穿，尽管对方的身体因为超能力的缘故不会下落，可洞穿胸口的致命伤却让瞿飞仅仅挣扎了几秒钟，就魂归天外了。
“不——！”他悲痛欲绝地大喊道。就差一点！如果他的反应能再快上那么半秒，或许瞿飞就不会死！
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如此？
为什么怎样都逃不过死亡？
再也无力握紧扶手，周枫从云霄飞车上坠落。
他在空中翻滚着，脱轨的车厢和他一起下坠着。他知道自己会在地上摔得脑浆迸裂、四肢折断，然后那沉重的过山车会补上最后一击，将他破碎不堪的残躯砸成一团肉泥。
他仿佛能够看到死神残酷的笑容，为他们命中注定的死亡。
周枫闭上眼，不再去看这游乐园里的光怪陆离。
在飞机上的时候，瞿飞曾说起死前会想起什么。上一次死亡的时候，周枫心底只有不甘，他还年轻，他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落得这样的结局？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尽管有那么多可以后悔的事、有那么多没有完成的遗憾，他的心中却没有了怨恨。
事实上，他的心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好像他的灵魂和瞿飞一起留在了天上，只剩下一具空壳漫无止境地下坠着，直到粉身碎骨。
突然眼前一暗，下坠的速度陡然止住，周枫睁开眼，却是一件造型华丽的胸甲。
“抱歉，我来晚了。”贝尔克斯将他打横抱在怀中，绕过云霄飞车的轨道支架，缓缓降落在地上。
或者说，落在尸体中。
整辆云霄飞车大概有几十个人，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周枫，还有吓得尿了裤子的郭凯。他麻木地望着地上那些残破的尸体，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被凝固在了最可怖的一刻，仿佛是摔碎的人偶浸在了血泊之中。他找到了云莹和颜梅的尸体，又掀开了过山车的残骸，看见了郝建血肉模糊的身躯。
风轻轻掠过他的身侧，贝尔克斯已经带着瞿飞的尸体回到了地面。“对不起，我们走得太远了，听到主神的消息后我就赶来了，可还是——”
“道歉？道歉有用吗？！”周枫简直想仰天狂笑，“呵，你说的倒轻巧，走远了……我们被死神追杀的时候，你们两个倒是轻松惬意的很啊！这话你对那些死去的人说啊！看看他们能不能够原谅你！罢了，对你这种强者而言，我们这些人的性命都不值得你放在心上吧？你又何必道歉呢？不觉得这种惺惺作态很让人恶心吗？！”
“你怎么说话呢！”山德鲁一个踏步上前，用法杖朝他胸口一杵，就将他推得倒退了两步。“他刚刚救了你！就算你不知道什么叫做感恩戴德也别把自己的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出事的时候你在现场！为什么你没救下他们？你倒是说啊？你不是有超能力吗？你都做了什么？！自己没本事救人，别人没救上来你倒是有脸去骂，懦夫！我看你只是不敢面对罢了！”
☆、第27章 日升月落
你都做了什么？
你都做了什么？
你都做了什么？
周枫怅然若失地望着满地的尸体，只觉得这句话如同被锤头一遍遍敲打的凿子，在他的心上凿出了一个永远无法填补回来的空洞。
他就在那里，他应该救出他的同伴，但他没有做到。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造成的，是他亲手断送了这些人的性命。
周枫跪在瞿飞的尸体前，就好像对方还在下坠，而他还有机会去挽回。然而对方胸口那个血肉模糊的大洞却提醒着他，他失败了。
他想起对方曾经告诉他，唯一的心愿是让父母为自己骄傲，然而对方永远无法回到原本的世界、亲口告诉父母自己变了。
他们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凑够七个人，就能重新获得白银小队的权限。
然而他们却止步于此。
这是他的失败。
曾几何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相信自己得到了性价比最高的超能力，相信自己能够应付一切困境，相信在轮回世界里他才是主角，机遇、实力二者兼备。
可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连主神都会出错的世界，还有什么可以去相信？
他抬头看了眼哆哆嗦嗦的郭凯。他们是幸存者，但也活不了多久了。死神将会消灭他们所有人。
如果瞿飞还在，肯定会有主意的。
没有了瞿飞，周枫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或许，他应该什么都不做，坦然接受死亡的命运。
颤抖着手从瞿飞的口袋里取出电话，曾经对方只要靠着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就能玩转整个信息世界，现在电话的屏幕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不管他怎么按着启动键，都无法让漆黑的屏幕亮起一丝光彩，好像这支忠心耿耿的电话已经随着它的主人一同逝去。
“我很遗憾你需要经历这些。”贝尔克斯嗓音低沉，好像真能体会他的痛苦一般。一想到对方的态度，周枫就恨意丛生。这个虚伪的家伙，救那些无关紧要的路人时一副悲悯天人的模样，真到了队友需要帮忙的时候却是这副作态！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对方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弥补一些。”
“弥补？人都死了，还怎么弥补？！”周枫冷笑道。虽然轮回世界里没有无法实现的愿望，就算是死者也能够复生，但条件实在太苛刻了。白银小队才拥有选择世界的权利，但这种选择，不是任意挑选，而是在有限的世界里进行选择。这是要多大的运气，才能刚好赶上有复活能力的世界，又要多强的实力，才能争取到复活的机会？就算贝尔克斯是个黄金级的强者，难道就能从主神手里讨得到好处吗？
更何况，他们能不能活过这个世界都是未知数。
可还没等贝尔克斯回答，山德鲁却先叫了起来，“为什么你要为这些人付出那么多？他们注定是要死的，你救了又有什么用？他们甚至不会感激你，只会责怪你，为什么你不能做的更多。这种人到底有什么好救的？”
“他们还没有准备好面对死亡。”贝尔克斯没有理会山德鲁的劝阻，从戒指里取出了郝建用过的那把阔刃巨剑，双手握住剑柄倒持于身前，闭上双眼喃喃念诵着某种祷词，垂落的双翼如同曳在地上的披风一般，更为眼前的画面平添了几分庄重。
“他们永远不会准备好的。”山德鲁哼了一声。
“他要做什么？”周枫倒退了两步，“他以为像个神父一样念几句神神叨叨的经文就能弥补了吗？”
“不，他是要干一件蠢事。”山德鲁摆弄着颚骨，发出不高兴的咔哒咔哒声，“蠢到家了。”
随着祷词的终结，天空中荡漾起了恢弘的极光，变幻着的瑰丽色彩有如天堂的倒影，一道光芒从空中径直照射了下来，落在云莹的身上，仿佛有某个金色的虚影顺着光筑成的通道降落到了地上，潜入了云莹的体内。只消片刻，对方折断的脖子就恢复成了原样，短腿上的骨茬收了回去，血液逆流回体内。当一切伤痕都消失时，云莹突然睁开了双眼，竭力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她惊声叫道，将双手举到眼前，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我以为我死了！摔在地上的感觉痛极了！我甚至还在庆幸死亡来得如此之快，我并没有经历太多的痛苦。”
云莹摸索着身体的各个部位，尤其是那些曾经折断的地方，面带惊喜，“是我的幻觉吗？”
“不，你死了，可你的信念又让你得以重返人间。”贝尔克斯微笑着将对方扶了起来。
周枫直勾勾地瞪着眼前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