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六师叔的名字,宋青书顿时打起精神,又听丁敏君道:“我们大家心里明白,当着这许多外人之前,也不用揭谁的疮疤。你是身在峨嵋,心在魔教。”暗暗摇头,知晓此女怕是要揭纪晓芙的伤疤,提及她与杨逍的私情。
果然接下来丁敏君句句利如长枪,明着逼迫纪晓芙去刺瞎彭莹玉的另一只眼,暗中却分明讽刺纪晓芙与他人有私情,说到后来干脆揭露了她与旁人生子之事。宋青书当年虽然听长辈提起过此事,这会儿再听丁敏君细细道来,也不禁暗暗咂舌。
他对于纪晓芙并没什么好印象,曾经的温婉善良的形象在她瞒着六叔与魔教杨逍私定终身后坍塌的一干二净。说起来宋青书与殷梨亭倒是同病相怜。上辈子他痴恋周芷若,然而芷若心中只有张无忌。如此也就罢了,偏又践踏他一番真心,与他成婚后却又说是为了让张无忌后悔才为之。而纪晓芙与六叔早有婚约,却仍与魔教的杨逍有了私情,将守在她身后的殷梨亭忘了个一干二净。也许旁人看来她是因为魔教妖人逼迫,但从她给女儿取名“不悔”,足见在这段感情之中,并非杨逍一厢情愿。
这会儿见丁敏君为难她,宋青书无意去管,恰巧场中那师姐妹二人争执之下拔剑动手,便欲趁此机会悄然离去。刚走两步,忽听得彭和尚一声高喊:“纪姑娘,你来将我的左眼刺瞎了罢,彭和尚对你已然感激不尽。”
宋青书脚步微顿,这彭莹玉倒是比他想象中还要有义气。他此言分明便是因为纪晓芙甘冒生死之险回护于他,才想舍己救人。可惜丁敏君与纪晓芙早已撕破了脸,此时招招狠辣,只为取纪晓芙的性命,又怎么会在乎区区一个彭莹玉?当下任由彭莹玉出口骂她,只将一腔怒意尽数宣泄在纪晓芙身上。
那边越打越激烈,但宋青书这会儿却也走不了了。原因无他,就在他因彭莹玉刚刚那一嗓子微微失神之际,一人竟无声无息潜至他身旁,长刀抵在他喉头,压低嗓音嘶声道:“站住!再走一走老夫定要了你的性命!”
那人是个一身青袍的老者,月光下望去面色暗黑,呼吸散乱,似乎赶了很长一段路。宋青书知趣的顿住脚步:“你待怎样?”
那人冷哼一声:“你们正道中人惯来卑鄙无耻,多人围攻一人,还好意思自称英雄好汉?我呸!”
宋青书道:“我和他们不是一路。”
“放屁!不是一路你怎地出现在这里?说!你们有甚么……”话音未落,那人动作忽然一僵,下一刻宋青书只觉压在颈上的凉意消失不见,那人竟一声高喝,笔直冲向了彭莹玉所在的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挡在彭莹玉身前同时一掌拍出。他比彭莹玉矮了半个头,恰好挡住丁敏君恼羞成怒下刺来的当胸一剑。丁敏君被他一掌拍飞出去,口中狂喷鲜血,那人则被长剑插在额头,眼见也是不活的了。
“白龟寿,白龟寿!”旁人看清那人身份,顿时惊呼出声,原来那人竟是天鹰教玄武坛坛主白龟寿,他们此次所寻目标。而白龟寿如此贸贸然冲出去,也让其他人发现了宋青书的存在,一时间双方都向他这边望了过来。
“抓住他!那小子和白龟寿是一伙的!”
那人一喊,其他几人的目光顿时变得虎视眈眈,宋青书忙解释道:“我不是……”但下一刻,在看清那几个所谓名门正派面上神情后,他就知道解释不通了。
“纪女侠,快抓住他!”
“莫让他跑了!”
“他肯定知道白龟寿的事情!”
几人苦于动弹不得,只能七嘴八舌催促纪晓芙,看着纪晓芙望过来的目光,宋青书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长剑,正要抽出,不想纪晓芙的视线扫过他,竟视而不见一般转回来,抬手撕下衣襟包扎好了臂上伤口,跟着伸手解开了彭和尚腰胁间被封的穴道,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见状众人急忙阻止,有恳求的,有出口谩骂的,更有人直言丁敏君所言不差,她真的勾结魔教……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纪晓芙全做未闻。
一片杂乱声中,唯有彭莹玉正色道:“且慢,纪姑娘,请受我彭和尚一拜。”说着行下礼去。纪晓芙闪在一旁,不受他这一拜。宋青书双目闪了闪,搭在剑柄上的手却是松了。
彭莹玉拜完,顺手拾起长须道人遗在地下的长剑,道:“这丁敏君胡言乱语,毁谤姑娘清誉;不能再留活口。”说着挺剑便向丁敏君咽喉刺下。纪晓芙左手挥剑格开,道:“她是我同门师姊,她虽对我无情,我可不能对她无义。”
彭莹玉皱眉道:“事已如此,若不杀她,这女子日后定要对姑娘大大不利。”
宋青书不由暗忖,彭和尚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她前世之死,丁敏君功不可没。可纪晓芙到底念着同门之情,不肯同意,彭和尚无奈,只得道:“纪女侠所命,焉敢不遵?”而后颇为不甘的收了剑,目光一转,扫过地上神色各异的其他人,心中已有计较。
纪晓芙也不知是否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只低声向丁敏君道:“师姊,你自己保重。”说着还剑入鞘,出林而去。待她离开,彭和尚对身受重伤、躺在地下的五人说道:“我彭和尚跟你们并无深仇大冤,本来不是非杀你们不可,但今晚这姓丁的女子诬蔑纪女侠之言,你们都已听在耳中,传到江湖上,却叫纪女侠如何做人?我不能留下活口,乃是情非得已,你们可别怪我。”说着一剑一个,将昆仑派的两名道人、一名少林僧、两名海沙派的好手尽数刺死,跟着又在丁敏君的肩头划了一剑。
丁敏君只吓得心胆俱裂,但重伤之下,却又抗拒不得,骂道:“贼秃,你别零碎折磨人,一剑将我杀了罢。”彭和尚笑道:“似你这般皮黄口阔的丑女,我是不敢杀的。只怕你一入地狱,将阴世里千千万万的恶鬼都吓得逃到人间来,又怕你吓得阎王判官上吐下泻,岂不作孽?”
说着大笑三声,掷下长剑,抱起白龟寿的尸身,又大哭三声,目光转向不发一语的宋青书:“小子,跟我走。”言语之间显然也将他当做白龟寿的同伴。宋青书对此颇为无奈,他摸不清彭莹玉的路数,这人明明是魔教中人,做事却极重义气,便是刚刚杀死那几人也是因为担忧他们出去乱说今日之事,败坏了纪晓芙的名声。可若他现下说自己不是天鹰教中人,这人说不准便会当场将他一剑杀却。
念及此,他额头上不禁隐隐见汗,暗中揣测了一下双方实力胜负,咬咬牙意欲含糊过去:“我不……”
“他可不是你们魔教中人。”一道女声忽然插嘴进来,竟是刚刚被吓得花容失色的丁敏君。这会儿看清宋青书的长相,居然满怀恶意的开口道,“武当第三代弟子,宋远桥家的郎君宋青书,你莫非还要站在那里看这恶徒行凶,置江湖道义于不顾吗?”
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还有余力咬他一口,宋青书心中恨极,暗暗吸了口气单手搭剑道:“武当门下宋青书,凑巧路过,无意冒犯。”
“原来是武当派的娃儿!”彭莹玉盯着他看了一眼,道,“久闻武当张真人大名,令尊宋远桥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今日之事孰是孰非,想必少侠心中已有计较。”
宋青书道:“不错。”
彭莹玉又道:“张五侠与天鹰教白眉鹰王掌上明珠成婚,更为全与我教金毛狮王谢逊兄弟之义不惜与正道对峙,对此我也是十分钦佩的。宋少侠明辨是非,想来今后江湖上不会多出什么流言蜚语才是。”
这话便是隐隐警告宋青书不要将纪晓芙之事宣扬出去了,也意味着他并不打算与宋青书动手。宋青书原本就不打算将今日之事说出口,闻言再度点头:“自当如此。宋青书对天发誓,今日所见,定不会告知第三人知晓。如若说出,定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彭莹玉向他微微颔首,看也不看丁敏君,抱着白龟寿的尸身便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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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明镜亦无台
彭莹玉这一走,此处便只剩下宋青书和丁敏君两个活人,彼此面面相觑,谁都不愿开口说第一句话。
宋青书是实在不愿与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多言,丁敏君则踌躇于这人刚刚见到自己意欲诛杀同门的举动,难保不会说出口去。两人之间沉默片刻,正当丁敏君打算开口花言巧语骗的对方相信自己的无辜时,宋青书忽然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你去哪儿?!”见他转身,丁敏君下意识询问。
宋青书头也不回道:“我适才发誓今日之事定不会告知旁人,丁姑娘你好自为之。”
丁敏君狐疑的看着他:“你、你真不会说出去?”
宋青书淡淡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言罢便再不理会她,径自走开了。
丁敏君默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是,今日之事只要她不会说出,他自然不会多言。她在原地喘息很久,直到天色泛起鱼肚白,才以剑鞘拄地,一跛一拐的走出这片树林。
对于之前那一场乱局,宋青书的感触比之场中人更要多。他曾经认定正就是正,邪就是邪,上辈子他走了邪路,乃是咎由自取。但丁敏君却自始至终都是正道弟子,而彭莹玉、白龟寿之流也自始至终都是魔教中人,可是他们双方站在一起,无论是道义还是行为,都仿佛立场相反,正道不择手段,邪道拼死救人。这与他多年来的认知相差太大,也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一直以来自命正确的所谓“正义”。
他即使可以说服自己,彭莹玉、白龟寿或是丁敏君等人不过是偶然,可两年前诸派围上武当之事却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他在黑暗中走了许久,也想了许久,这个晚上,他仿佛才真的重生了一次,学会不再用偏激的眼光去看待事情。正有正路,邪有邪路。所谓惩恶扬善,从来不仅仅是杀死邪道中人而已。
等到天光大亮,他才逐渐分辨出自己所在的位置,有些惊讶的发现附近的环境看起来居然十分眼熟:这分明便是昨天他曾经走过一次的、去往蝴蝶谷的路线。
陈一建来蝴蝶谷做什么?
他并未急着赶路,反而回到之前陈一建所在的位置,果然在那里找到个青布包裹。宋青书将地上那片狼藉收拾了一下,死掉的人随意挖了个坑埋进去,而后拎着包裹找了个稍远的位置坐下来,暗暗揣测陈一建的用意。
又过了两个时辰,熟悉的剥离感传来,宋青书漂浮在自己的身体上方,冷眼看着陈一建一副做了噩梦的模样坐直身体。对方显然仍沉浸在昨夜所见当中,爬起身来第一件事便是左右打量,确定没见到血迹或者其他什么才悄悄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辩明方向后挑起包裹背在肩上,向着与之前相反的方位走去。
对外人来说,蝴蝶谷并不是什么很好找的地方,陈一建走了大半天也没走到正确的路上去。宋青书默不作声的跟在他后面,倒是越发确定他的目的地与张无忌相同了。想到这人之前那个所谓“抱大腿”的想法,多少也猜到了他的打算。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出来的:难道是直接跟在他们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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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忌将老鬼气走之后,一整夜都没合眼。第二天早晨殷素素来叫他时见他神色恹恹,不禁担忧的连连询问。张无忌不愿说出老鬼的存在,便只是摇头说换了新的环境所以不适应,倒让常遇春因此十分愧疚:“想必是我昨儿打鼾吵到小兄弟了罢!老常就这么个打鼾的鼻子,没办法治,实在是对不住啊! ”
张无忌笑道:“常大哥哪里的话?打鼾又不是人能控制的,我睡不好另有原因。”却也不再多言,岔开话题催促殷素素一同去吃早饭。
早饭用必,胡青牛又以半日功夫,替张无忌烧灸奇经八脉的各处穴道。昨夜他回去后潜心思索,拟了一张药方,却邪扶正,补虚泄实,用的却是‘以寒治寒’的反治法。煎了药给张无忌服下后,他裹着棉被生生打了半日寒战,精神竟健旺了许多。
午后胡青牛先替常遇春做了诊治,而后又替张无忌针灸。待他以银针刺张无忌足少阳和带脉间的‘五枢穴’时,张无忌忽然想起之前义父讲解脉象穴道时曾提到一事,好奇问道:“人身上这个带脉,可算是最为古怪的了。胡先生,这带脉似乎可有可无,为何还会长出?”
胡青牛只当他如昨日一般随口询问转移注意力,便解释道:“带脉比较奇妙,那是不错的,但岂可说它无用?世上庸医不明其中精奥,针药往往误用。我著用一部《带脉论》,你拿去一观便知。”说着下地走入内室,取了一部薄薄的黄纸手抄本出来交给他。
张无忌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