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展昭恍若被抽掉了魂儿般,拉着赵祯喃喃说道,“真是他们。”
赵祯心中一恸,忙问:“是玉堂他们?你确定?”
展昭指着照片左上角一辆蓝色山地车说:“这是蒋平的,跟玉堂那辆一块买的。”
赵祯伸出左手,紧握住展昭颤抖的右手,一边在微博上询问车祸里那个自行车队的情况。回复来的很快,内容却是“现场正在侦查,不能近靠,只能远远看到地上东倒西歪有不少自行车,具体情况不清楚。”
5点43分,车载交通台又播报:“M县L镇农用车特大车祸,目前死亡9人,重伤4人,伤者都已送往M县中心医院医治。”
展昭心急如焚,眼前不断闪动着白玉堂的模样:他坐在爱心院树下的安静身影,幼时被老师冤枉时的委屈泪眼,跟在自己身边嬉闹时的灿烂笑脸,在家做出第一顿饭时的洋洋得意,说起建筑时的飞扬神采,包饺子时满脸面粉变成的那只花脸耗子……展昭想着想着,那白色的面粉就变成了刺眼的鲜红血迹,在白玉堂的脸上、身上,处处都是,忍不住捂住胸口,又是一阵心悸。
“嗡”的一声震动,手机不识人忧愁,开始欢快地歌唱:“我是一只小花猫,喵喵喵喵叫,我是一只小花猫,喵喵喵喵叫……”这个铃声还是几年前白玉堂刚学会玩手机时给换的,展昭因此被同学朋友们嘲笑过无数次。可每次展昭换成别的,白玉堂就又给他换回来,闹着说喜欢这个铃声,非要让他用。结果到现在,展昭的手机换了好几部,铃声却一直是这首满怀童真的儿歌。
被铃声震得一哆嗦,展昭连忙去接,只盼是玉堂打来的,或者是玉堂平安的消息。可一看手机,不由长叹口气,深呼吸了两下,才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接起来:“爷爷。”
“小昭,我听护士看网上的新闻说M县出了车祸,还说什么有许多自行车,不是玉堂他们吧?给他打电话也不接,前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说好像这两天就要经过那里。”
展昭忙说:“没事没事,玉堂他没事,爷爷你别担心。”
“那他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爷爷,玉堂他们是集体活动,统一休息统一出发的,在路上不好接电话。再说他们骑着车,可能没听见手机响,回头我让他休息的时候给你回。”
“那行,没事我就放心了,你和玉堂都小心点儿,现在路上车多,出门千万注意安全。”
“我知道,爷爷,你放心。我同学在这儿呢,有点儿事,先挂了啊。”
6点10分,车载交通台播报:“据初步了解,M县L镇车祸为两辆农用三轮车不幸翻车导致的悲剧,现场大量自行车为来自附近某城的一个暑期骑行自行车队。事故发生的具体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本台会随时播报事故最新情况。”
赵祯狠狠地一拍座位,骂道:“某城某城,到底是什么城,说出来能死啊。”
“照片上这车子就是玉堂他们车队的,我绝不会认错。”展昭仔细观察着手机微博上那张照片说,“不过——”
“不过什么?”
“这照片你觉不觉得有点儿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赵祯不解地问。
“说不上来,就是觉着有点儿怪,你说这三轮车都翻到沟底去了,怎么自行车倒都在沟上面?”
“什么?我看看。”赵祯凑过来仔细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还真是,自行车怎么在沟上面?要是三轮车撞了自行车的话,自行车应该比三轮车情况严重,被撞飞到沟底去才对啊,三轮车都摔成这样了。”
“而且你看这些自行车,虽然倒在地上,可看上去还好好的,好像没三轮车撞得那么厉害。”
“这些自行车是没什么事的样子,可玉堂的车子在哪儿呢?”
“应该在这儿,”展昭指着照片左边的上方,“蒋平的车子在照片的最上部,玉堂在队里跟他关系最好,肯定跟他一处,车子紧挨着才对。这下面没有,应该就是在上面,照片没拍到。我猜出事的时候,玉堂他们是停在这儿休息的。”
“为什么?”
“咱们这是平原地区,农田都是成片成片的。这个季节地里没什么东西,路上没什么能遮阴的。他们又在骑自行车,肯定热得要命,遇到这么个阴凉地儿,那帮孩子能不停下来歇歇,凉快凉快?”
“呼,不管怎么样,没被撞下去就好,”赵祯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肯定没被撞下去。”
眼看展昭与方才判若两人,一派冷静的样子,赵祯担心地问:“展昭,你没事吧?别太担心了。”
展昭摇摇头,“我没事。你说得对,我得冷静,玉堂还指着我呢。”
“展昭——”
“我没事。你看,”展昭把手机放到赵祯面前,指着照片右半部分的一个地方说,“照片看不太清楚,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这儿的草比别处歪,三轮车应该是从这儿冲下沟去的,不是有自行车的这一边。”
“要真这样,玉堂他们应该没事啊,怎么打不通电话呢?”
“唉,我就是担心,出事的时候不知道玉堂他们在哪儿呢,别千万别在这个沟里乘凉。”
“不会的,你放心,玉堂那么爱干净,肯定不会跑到沟底去的,沟上面这树也够遮阴的。”
“希望吧,希望他们这群孩子没玩疯了。”
6点半多一点儿,展昭和赵祯终于到达了M县城。司机一路上已明白这两个年轻人那般焦急的原因,不等他们吩咐,就直冲M县中心医院去。这个县城医院并不太大,此时却挤满了步履匆匆的人。展昭和赵祯直冲到一楼急诊室,却被拦在了外面。
急诊室被保安和警。察们保护得严严实实,门里是忙着救人的医生护士和被治疗的受伤者,门外是各家报社电视台的记者,一个个拿着话筒摄像机,宛若长枪短炮,都对准了面前的那扇门。
“我们是来找人的,求你让我们进去吧。”
一个年轻的警。察问他们:“你们是找谁的,说名字我帮你们去问。”
“白玉堂,蒋平,是自行车队的。”
“自行车队?”
“农田车祸现场的自行车队,是不是S城森林学校的千里骑行自行车队?”
“我们只负责保护医生病人不被打扰,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你稍等,我去给你问问。”那警。察说着,转身去替他们询问。
展昭和赵祯紧紧拉着彼此的手,盯着面前那扇门,尽量多地给彼此力量,期待一个好的结果。等待的时间是那么漫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虽然实则只有不到五分钟,那扇门再次打开,那个警察走出来,告诉他们:“白玉堂和蒋平都在里面,你们是他们什么人?”
“哥哥。他们没事吧?”
“蒋平没什么事,白玉堂受伤了。”
展昭一听,不禁急道:“受伤了?严重吗?求你让我去看看他吧。他年纪还小,遇到这事……”
那警察被他吵得完全插不上话,急忙伸手做一个“停”的手势,“没说不让进,哪有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你俩赶紧快进去吧。”
“谢谢,谢谢。”展昭和赵祯片刻不停,立刻冲到急诊室里去。急诊大厅里坐着许多伤者和陪伴的家属,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难以描述的表情,有悲痛、有震惊、有茫然、有绝望,似乎还没有办法相信已经发生的这件惨事。医生护士们则一个个都忙得不可开交。两人找不到可以打听的人,就那样一个人接一个人地辨认着,却始终没见到白玉堂和蒋平。他们不知道白玉堂受了什么伤,见急诊大厅的轻伤者中没有,心都要跳出来了,脑海里不由自主地跳出新闻上播报的那4个重伤者。他们太过紧张,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现在这个急诊大厅里,不光白玉堂和蒋平不在,森林学校那个自行车队的人也全都不在。
☆、第二十四章 灾难中的勇敢
“重症诊疗室在前面,过去看看。”
展昭挣开赵祯拽他的手,站在原地不动,“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赵祯叹口气,狠下心肠刚要去拉他,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哥,祯大哥。”那清亮中又带一丝冷冽的声音,不是白玉堂是谁。
展昭心中一松,忙回头去看,白玉堂从后面冲过来,脸上满是灾难之后重见亲人的欣喜,身上原本洁净的白衣沾满了血污与泥土,身上倒似乎是简单的清洗过了,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只是有许多泛红的划痕,右膝盖上涂着很大的一块紫药水。应是伤口还在痛,跑过来的时候稍稍有一点儿跛。展昭伸手把扑到怀里的白玉堂用力抱了抱,“臭小子,吓死我了你。”
“我没事,你别着急。嘶——”白玉堂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展昭忙把他从怀里拉开,上上下下地查看,才发现除了右膝盖上,右胳膊肘上也涂了很大一块紫药水,伤口血肉模糊的有些吓人,刚才被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伤要不要紧?”
蒋平在旁边帮着解释:“没事的,展大哥你别担心。玉堂是救人的时候摔倒擦伤的,护士给清洗上了药,说过几天就好了。”
展昭和赵祯上下检查着白玉堂和蒋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才这是去哪儿了?有伤还不好好呆着。”
“去厕所了啊。”
展昭看着白玉堂受伤的膝盖问:“伤疼不疼?”
白玉堂往展昭身边凑凑,“一点点。”
蒋平在旁边不禁噗嗤一笑:“刚才不还说不疼吗?”
白玉堂抬头冲着他道:“我又没说怕疼。”
蒋平挑挑眉毛,“是吗?展昭一来你就撒娇。”
“谁撒娇了,我才没有。”
展昭刚要劝,自行车队的老师就从旁边走了过来,阻止道:“别闹了,在医院里呢。”又对展昭和赵祯说:“你们来得真快,事故发生的时候忙着救人,刚才又赶着处理伤口做笔录,没顾上及时通知家长,很抱歉,让你们着急了。”
赵祯见白玉堂和蒋平没事,拉着他们到一旁去给卢方兄弟和蒋平家里打电话,好让他们放心,蒋平的爸妈方才通电话说也已经在赶来M县的路上了。留下展昭和千里骑行自行车队的老师在那里说话,“没什么,事故怎么样了?”
老师一脸悲痛遗憾地摇摇头道:“具体的现在还不是很清楚。学生们都没事,不过那两辆农用车上的人伤亡很大,没了9个人,还有4个重伤在抢救,剩下的几个人也都有轻伤。学生们很勇敢,车祸一发生,就立刻冲过去帮着救人。玉堂今天特别棒,身上的伤是帮忙救人的时候,不小心给磕到石头上了,乡野里树枝子多,石头也多,护士给处理过了,注意别沾水,过两天就能好。”
白玉堂没事,展昭总算心口稍松,“那这儿还有什么事吗?我想带他俩去洗洗,换身衣服。”
“暂时没什么事了,你们去吧。学校里王校长和几个老师赶过来了,另外也有几个家长赶了过来。不少孩子救人的时候都有擦伤,车祸现场又惨不忍睹,怕对孩子们心理有影响,活动暂且不继续了。我们两个带队老师留下来协助调查,参加活动的孩子们稍事休息,就先送回S城去。”
“那玉堂和蒋平我带走了,就不跟学校里一起回去了。”
“行,带他们去洗洗,吃点儿东西吧。他们的背包都丢在车祸现场那儿了,当时太急没能带过来,等走完手续我们会带回S城去,到时候通知你们取。”
“好的,那我们先走了,有事电话通知我们吧。”
“没问题。”
展昭、赵祯带着白玉堂和蒋平走出医院,准备在医院旁边先找家酒店休息一下。刚走出医院门口,就听见有人喊“小伙子”,回头去看,却是送他们来M县的那个出租车司机,靠在车门上喊他们。展昭此刻心已定,忙上前打招呼:“师傅,你怎么还没走啊?刚才我太着急,态度不太好,真不好意思。”
那司机摆摆手道:“没事,谁还没个遇到事着急的时候呢,能理解,能理解。刚才来的时候,那个小伙子给了500块钱,从S城来这儿也就三百多块,你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又这么大热的天,去哪儿我送你们吧。”
“谢谢师傅。”
展昭等人来到M县的一个经济酒店,把白玉堂和蒋平分别送到两间房里去洗澡。赵祯捞起毛巾抹了把汗,就又要出去:“你看着他们吧,我到商场给他俩买衣服去,身上那身脏的没法穿了。”
展昭忙去拿钱包,“等等,给你钱。”
“行了你,我可是豪门少爷,送身衣服给我弟弟怎么了?”赵祯摆摆手,开门出去了。
展昭把钱包往桌上一扔,起身走进洗手间。白玉堂正对着墙面发呆,听见展昭进来,抬起头说:“你怎么进来了?我自己洗就行。”
“怕你胳膊不方便,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