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很有可能是未来。
再喜爱的人总有一天也会形同陌路。
他闭上眼,梦境碎裂了。
而黑水晶上的神明睁开了眼,眼神空洞而死寂,他知道了自己真正的模样和性情。
不再有人能真正牵动他的思绪了,很快,连姐姐也不能了。
外表的喜怒哀乐都是假的,或者那只是他以为真的实际上是假的东西,他们包裹着他静然无波的情绪。
什么也不在乎不喜爱,他甚至不再憎恨他以为怨恨的耶和华。
所谓喜怒哀乐只不过是根据外界反应而应该表现出来的东西而已,可笑那些人说爱他,竟然连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他其实从来不曾对莱茵哈特心软,只不过是因为玩腻了游戏而已。
而莱茵哈特的话也让他正好有了伤害莱茵哈特的借口。
他只不过是接过莱茵哈特不自觉递出的刀子反捅了对方一刀,多么顺理成章。
黑暗神无声地微笑起来,笑意却没有没入眼底。
他懒懒地伸出手,唇瓣轻动,吐出一个音节,面前的一片黑暗旋转着聚集,漩涡中心的洞越来越大,黑暗神想要看的景象被忠实地呈现。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围观了的真王陛下此刻坐在撒路亚的床边,他握着那人冰冷得吓人的手,感觉到那人满手都是冷汗,估计身上也是这样吧。
撒尔……一定很痛吧……
为了替他消除创主,这个纤弱的青年又一次重温了那个噩梦,他痛苦抽搐了几乎几天几夜,到现在才脱力昏过去,等待下一次越发厉害的折磨。
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而他体内的创主折腾得越发厉害,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明明发了誓要保护好撒尔的,为什么总是你来保护我呢?”
被问的那个人却眉头紧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你太笨了。
还记得有次撒尔那么对他说的神情,似笑非笑的神色,眼神却是包容的。
——你尽管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我所选中的王,你将被世人传颂,所有你不愿意去面对去做的,由我来就好。
“我的确很笨,打仗也好,对付创主的方法也好,甚至是现在被创主侵蚀也好,我都帮不上多少忙的样子。”
破晓的光从窗子外照进来,真王垂下眼,蓝色的眸子溢满了心疼和担忧,他包裹着撒尔的手,轻轻吻着手背。
那样子,奇异地让黑暗神想起了有一次在天堂看见的米迦勒祈祷的样子。
红发的大天使长恭敬地跪着,翅膀顺从地垂下,金色的眸子闭着,薄唇轻轻贴在圣十字项链上,脸上是静谧而虔诚的神色。
那是他至高无上的信仰。
黑暗神难得没有觉得可笑,他没有办法嘲笑这样虔诚谦卑的姿态和纯粹的信仰。
正如他此刻没有办法去看不起真王一样。
这已经是他作为人类的极限了,他们的界限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努力可以跨越的。
更多的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自己不想跨过那条界限。
他要的从来不是这样不了解的、把自己放得很低的爱,其中还参杂着些许男人自己无法避免的自私和怯懦。
他静静地注视着莱茵哈特,突然就索然无味起来。
是啊,你不明白的,我的心情。
从人到神,矛盾又左右为难过的心情。
想到这里他又硬起心肠,波澜不惊的眼眸闪过一丝狠戾,他不打算这样就放过这个人类。
既然是游戏,还是按照他的意愿有始有终比较好。
这样才能把牵绊一斩而断。
就在黑暗神下定决心的下一秒,这次显然比之前任何一次反扑都要厉害,本来安稳地侧躺着的撒路亚好像被电击一样骤然抽搐起来,他紧紧地皱起眉,手指紧紧地镶嵌进床单里,他死死地咬着牙关,发出细微的“咯咯”的声音。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沁了出来,有些挂在那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如同这个人流不出的泪水,似坠未坠,却让莱茵哈特想到了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的翅膀。
创主让他脆弱得似乎一击就碎。
原来他其实一点也不坚强,随时都可以被夺去性命,他注视着那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颊想到。
明明现在心如刀绞,明明希望可以减轻他的痛苦,莱茵哈特现在却不敢也不愿意去碰触撒尔,即使他把自己的手心隔着床单掐出了血。
因为一旦拥抱他,他就会想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及无能为力这个事实。
——你敢说创主被转移到撒尔身上的时候,你没有松了口气吗?
是啊,他是松了口气的,因为要去死的不是自己。
该死的他就是这样想的!
他以退为进,让撒尔救他。
撒尔其实知道的,睿智的贤者洞察了一切。
“对不起,对不起……”金发的青年露出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声音里甚至带了些哽咽,他终于伸手拉起撒尔的手,把紧紧掐住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握在手心里,他将那人不断抽搐的身子抱进怀里,止住他想要自残的举动。
然后,像小时候母亲哄做了噩梦的妹妹一样,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即使知道他现在看不见不知道,耀眼俊美的王脸上依然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没事了撒尔,没事了,乖,这只是个噩梦而已,醒过来就没事了,没事了,你会好起来的……”
他魔怔了一样反反复复地念叨,不知道是在安慰撒尔,还是在说给自己听,似乎这样撒尔就会好受点一样,即使他清醒地知道那根本没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难熬的时刻终于以撒路亚的昏迷而暂时结束。
替撒路亚擦干了身换了身衣服和床单,莱茵哈特怔怔地看着爱人的睡颜发呆,然后轻轻地吻了吻他干裂的嘴唇。
将这一切映在眼底,黑暗神仍然只是淡淡地笑着,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因为他清楚他不会因此而心软。
既然觉得后悔,当初又何必走到那一步,而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既然选择了,就不要说“如果”。
后悔挽回不了任何东西的,因为伤害的罪证已经留下,时时刻刻给看的人心里扎一根刺。
作者有话要说: 被弄得心情不好,于是真王你悲剧吧哦呵呵呵呵~【滚
☆、二十一
“还是没有好转么?”莱茵哈特刚从撒路亚的房间里出来,齐格贝尔德等人就迎了上来。
“……更加严重了。”过了半天,莱茵哈特才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来,他深吸口气,把属下和战友们担忧地神色和眼底的青色收入眼底,叹了口气,“都去休息吧,别撒尔好了之后你们反而倒下了。”
目送着真王和同伴走开,走在最后的罗伦兹威拉走过撒路亚的房门的时候,恍惚间听到了一把熟悉清越的嗓音:
【罗伦兹威拉卿】
“是!”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然后面前的场景完全变了,走在前面的人似乎根本没有发觉一样,他被不知名的力量隔开,带到了一个陌生的空间,一阵强光袭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
待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道门。
随后那声音道:
【不要害怕,去推开那门吧,我想要见一见你】
仿佛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控制,并不强势而带着些许引导的意味,他推开了那门,而房间的正中央,坐着一个黑色长袍的人,那人正是因为创主而饱受折磨的大贤者。
在看清大贤者的样子之后,罗伦兹倒吸了一口气。
【不必惊讶,人类的剑士】
黑发的贤者全身被黑色的锁链缠绕,似乎这些锁链抽走了大贤者的生命,他的身形已经成半透明状,那些黑色的锁链上有黑烟冒出,待罗伦兹走进了一看才知道那根本就是红得发黑的锁链,他们抽取贤者的生命力而铸成!
这就是夺去无数人生命的创主的样子吗?
想到这里,棕色发丝的青年抽出剑就要砍向锁链,却被大贤者喝止了。
【住手!】神色温和地大贤者难得地厉声道【你想变成和我一样的东西吗?!】
“什、什么?”
【你莫非忘记了,真王陛下和我不正是因为接触到创主而受到侵蚀的吗?!】黑发的青年神色冷峻,然漆黑若夜的眼睛里闪烁着悲伤和担忧【一个两个都如此鲁莽,你让我如何安心地走?唔——】
凭空突然窜出一道锁链一下子贯穿他的肩膀,而大贤者却只是皱了下眉,他动了动手指将神色焦急地人类青年隔绝在外【不要过来,你救不了我的,别把自己也搭进去】
“可是!”罗伦兹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自己没有魔力,如果能救得了贤者大人就好了。
看到他焦急的模样,大贤者扯了下嘴角,唇瓣一点点弯起,露出一个很温柔的微笑,眼底满是哀恸。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我很高兴,你们没有要我死,冒着再次被创主的阴影席卷的危险,你们仍然选择让我活下来,即使这样,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贤者大人!”
青年悲愤的呼喊却只是让大贤者摇了摇头【没用的】
没用的。
这三个字重过千斤,让罗伦兹愣在原地。
【听着,威拉卿】大贤者伸出手,一把长剑出现在半空,他把它推向罗伦兹【你是我唯一可以托付的人了,拿着!】
“……这是?”罗伦兹抚摸着剑身,他隐隐觉得似乎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我就要死去了,回归到黑暗之中,只是一旦如此,那么我体内的创主就会伺机爆发出来,到时候又是腥风血雨,所以,这是我最后唯一能帮陛下的事情。】
【你没有魔力,所以我可以通过剑上的法阵来隔绝魔力以达到暂时创主不会伤害你的目的,在我死去的前一刻,用这把剑杀死我】
棕发的青年温润的面容仿佛大理石一样凝固,他站在那里,以沉默拒绝着。
【别闹脾气啊,】大贤者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面对闹脾气的孩子的无奈和疲惫【你也不希望这个你深爱的国家再饱受战争的折磨吧】
“……所以要牺牲您来保全别人吗?所以您就应该被牺牲吗?这样的事情,我不赞同!”青年猛地抬起头大喊,深色的眼眸中满是愤怒。
【愚蠢!】怔了怔,大贤者冷下了脸【我不该牺牲,难道真魔国的子民就可以因为你的不赞同而受到伤害吗?他们又何其无辜?】
“我不赞同,一定还有别的方法,您是我们的战友我们的导师,为什么偏偏是您?!您吃了那么多苦,不觉得不公平,”罗伦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您从来都是为真魔国好的,但是您顾及过我的感受吗?这对我,对陛下公平吗?杀死自己的战友,即使是逼不得已,那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一片沉默。
【……你以为,我就好受了吗?】许久,大贤者的声音才轻轻地传来,竟然带上些许哽咽【我何尝不想好好地活下去,和你们一起,看着这个国家在我们的手里繁荣起来?但是不行啊,罗伦兹,一开始就不行啊!】他说着说着声音也激动了起来。
他似乎不忍地闭上眼,放软了声音【答应我吧,反正无论怎样都要死,为什么连这点心愿你都不愿意答应呢?】
罗伦兹握紧了拳头,死死地咬着牙齿。
【应下吧,即使这对你我都如此残忍,然而为了真魔国,再不忍心也要去做!我们最初的梦想,不就是要守护这片大地么?】
“……我……答应……贤、者、大、人!”人类的剑士苦笑道,“你总是这么喜欢刁难人,我答应你,但是现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如尔所愿】
在被带出空间的那一刹那,罗伦兹听到了大贤者呢喃一样的低语:
【谢谢你,罗伦兹,还有……对不起。】
“这句话,您应该对真王陛下说。”即使知道那人听不见,或者说听见了也不会改变主意,罗伦兹还是冷冷地回敬。
空气中似乎传来轻轻的叹息。
即使无比地希望时间停止或者倒转,罗伦兹和大贤者约定的时间终于到来了。
他们特意避开了侍从和战友们。
有了法阵的保护,使得罗伦兹能够不受创主侵蚀而带着已经虚弱得奄奄一息的大贤者来到树林环绕的一处。
“终于来到了这天了。”靠在树干上,大贤者注视着眼前的一草一木,似乎要将那些全部刻进灵魂里,所以没有注意到罗伦兹不同以往的沉默,只以为是太过悲伤,他太累了。
最后,他带着满足的笑意合上了眼待死,“动手吧。”
“你就那么想死吗?撒尔?”
冰凉的剑抵在颈边,大贤者却突遭雷击地豁然睁开眼,“你……你是……怎么会……”
“为什么不可能?”伪装成罗伦兹的莱茵哈特一把扯下假发,冷冷地说,“如果不是我看出了端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