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又止。
在这有些尴尬的沉默中,司空摘星突然哈哈一笑,道:“据我所知,这个山洞中的财富虽然已经被霍休全部转移出去,但是美酒却还是在的。”
陆小凤微微一笑,接过了话题,道:“真正爱酒之人,是不会将酒忘掉的。”
“所以霍休其实只是用酒来吸引你这只陆小鸡而已。”
两个人的对话看似没有营养又无聊,但是听在苏明河的耳中,却让他的眼眶有些热了。能和司空摘星,以及陆小凤这样的人交上朋友,真的是太过幸运的事。因为一旦他们认定了你,就会对你好到,让你如沐春风。
他转头对他们笑了笑,道:“叶城主爱剑如命。”
陆小凤的笑容不减,缓缓点了点头。
苏明河又说道:“西门吹雪也是爱剑如命。”他似乎有些惆怅,目光看向光秃秃的山壁,淡淡说道:“其实我从头到尾,都不太能了解这样的心情。”他的手里依然握着剑,但是那把剑似乎瞬间变得千斤重。苏明河将剑缓缓举高,低头看了它一眼,有些自嘲地笑着继续说道:“不懂武林中人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信仰和执着。”
陆小凤叹了口气,朝苏明河走近几步,道:“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除了剑,再看不到别的东西。”
他不知道是要安慰苏明河或是别的,转头看向司空摘星,道:“就好像在司空的世界里,能够偷到别人偷不到的有趣东西就是全部。”
苏明河笑了:“还有八卦。”知道他们不懂八卦的意思,想了想又补充道:“恐怕还有打探别人不知道的事吧。”
司空摘星得意一笑,道:“那也属于别人都偷不到的东西。”
苏明河刚才那句话,其实已经是在帮着叶孤城隐瞒,已经在利用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的信任。他的脸有些发热,悄悄转过去一点,看着司空摘星来时的通道,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霍休的阴谋的?”
陆小凤笑道:“因为我有一个朋友,他虽然自称是世界上最懒的人,但是他有一双世界上最巧的手,再精细的机关到了他的面前,也就像小孩的玩具一样简单。”
苏明河知道那是朱停,但还是转头看着陆小凤,笑着问道:“哦?这可是个有趣的人。”
陆小凤哈哈一笑,道:“想必你也听过他的名字。”
苏明河点点头,也笑了:“最漂亮的老板娘,我当然听过。”
山洞中霍休已死,上官飞燕虽然下落不明,但是多半凶多吉少。苏明河找不到传送阵,也不愿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转头问陆小凤道:“你可知道上官雪儿现在怎样了?”
陆小凤苦笑:“那只小狐狸,自然可以生活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她。”
苏明河轻“嗯”一声,侧头沉思。刚才那番对话,想必已经让陆小凤等人疑心消去不少,只是传说中的传送阵并没有出现,自己以后就将一直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他此时心情,颇有些像刚刚发现自己穿越后的茫然。刚才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一番对话虽然是为了转移话题,避免继续尴尬下去。但其实他从中得到的,更多却是趁机转移掉茫然而慌乱的心情。其实他连自己问了什么,都不是很在意。
司空摘星似乎发现了他的异常,对陆小凤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个山洞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为什么不换个舒服点的地方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痛痛快快喝上一杯。”
陆小凤哈哈大笑,道:“一杯怎么能够。”
司空摘星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伸手揽住还是显得有些失神的苏明河的肩膀,笑道:“走吧,偷王之王能够瞧上眼出手去偷的酒,可不是每天都能喝到的。”
苏明河感激地笑了笑,没有推辞,任他和自己勾肩搭背地朝外走去。
青山依然如黛,前山那场大火已经熄灭,远远的,只能看见一缕残烟袅袅升起。若非知道刚才那里发生了什么,又有谁会知道,这片看起来非常平静的地方,刚才竟然刚刚经历过那样的事情。
司空摘星站在苏明河身旁,手仍然懒懒地搭在他的肩上。空气中没有灼热或是烧焦的味道传来,但是苏明河却觉得吸入肺中的空气比刚才还要沉闷。
一夜大醉。
第一次完全放纵自己大碗大碗地饮酒,第一次来者不拒地将酒当水一样倒入口中。等到连月亮都看不见的时候,苏明河已经醉得快要站不住了。
可是他还是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总算还记得抓起自己的长剑,再摇摇晃晃朝大门走去。
司空摘星刚要开口招呼他留下,陆小凤却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让他回去。”
回去……
苏明河听见了那两个字,但是却茫然地找不到方向。那条通向叶孤城住的地方路,虽然看起来很熟悉,但是却又似乎很陌生。就连那座安静地呆在路的尽头的小院,苏明河觉得自己都要想不起它的模样了。
所以他虽然摇摇晃晃走到了院门外面,但是却并没有进去。而是绕着那座小院,贴着不高的围墙缓缓晃悠着散起步来。
等苏明河再次路过那院门的时候,抬头看了看那高大的院门,飞檐斜挑,他还能记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叶孤城起了争执后,司空摘星带着自己从上面掠过的场景,还记得叶孤城手中那柄让人闻风丧胆的长剑。
不知道他和西门吹雪,是否已经定下紫禁之约,不知道离他的梦想,还有多久的路。
苏明河终于疲惫地坐了下来,靠着院墙,将脑袋埋入了膝盖之中。
这里人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似乎就只有他没有。不管是来到这里,还是在曾经生活过的未来,苏明河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有人推着他,就朝前走一步,没人推着的时候,就停留在原地打转。这一次好不容易振作精神有了自己的目的——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可是太过虚无缥缈的愿望,恐怕就连他自己的内心深处都明白实在很难实现。
刚才在山洞中,在陆小凤和司空摘星那里一直伪装的笑容终于从脸上剥落。
梦想破灭最大的残忍之处,对苏明河来说并不是无法穿越回去,而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下一个梦。
脑袋里一片嗡嗡乱响,他觉得自己越想越乱,那团乱麻简直完全看不到头绪在哪里。
“啊——”苏明河低吼一声,挺直上身伸了个懒腰,似乎想通过这声低吼,将脑袋里的那团乱麻发泄出去。
抬起头睁开眼的瞬间,原本不该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白衣人,正静静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苏明河一惊之下翻身而起,整个人都朝院墙上贴了过去。
此时恰好是黎明前最黑暗的瞬间,就在他跳起来的时候,东边天际扯开一抹温柔的霞光,轻柔地勾勒出眼前人的轮廓。
叶孤城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可是在淡淡的朝霞勾勒下,却现出一份似乎并不属于他的温柔。
苏明河伸手揉了揉眼睛,那抹温柔似乎也就随着他神智的清醒消失掉了。等他再看向叶孤城时,他就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冰山城主。
可是原本不该再有温柔表情的叶孤城,却突然伸出手摸了摸苏明河的头发。
苏明河这一夜又是醉酒,又是在外面游荡,头发早已有些散乱。叶孤城的手摸了上来,他忍不住微微缩了缩脖子。
“回去睡吧。”
仍然是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可是听在苏明河耳里,却似乎有些什么不一样了。尤其是回去那两个字,苏明河今夜已是第二次听到。
他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紧闭的大门,他的归宿明明并不在这里,可是那两个字却似乎拥有什么魔力般,将他的魂灵一点一点定在了这里。
苏明河再抬头看了眼叶孤城,他突然有些想要知道,如果昨天真有传送阵开放,他也顺利回到了自己生活的时代。那么当他从新开始重复一层不变而又枯燥乏味的生活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想念叶孤城?
至少在这里,会有个人疑似温柔地对他说:“回去吧。”
苏明河觉得自己有些腼腆地笑了,甚至有些羞涩,就好像第一次恋爱的小伙子一样。在这个晨光微明的早晨,在自己宿醉未醒,脑袋还又涨又痛的时刻,竟然有种微妙的害羞和甜蜜,即使是面对着一个总是冷冰冰的冰山。
那天是怎么躺上床的,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苏明河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他只知道等自己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他又回到了那辆熟悉的马车中。
马车并不大,但是视线所及的地方都布置得十分精巧舒适,绝不会浪费一分空间。
叶孤城就坐在他的对面,而他的背下面是柔软的垫子,身上盖着的,是薄薄的凉被。
然后苏明河听见叶孤城问道:“醒了?”
他揉了揉脖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宿醉的感觉简直差劲透了,到现在脑袋里似乎还住着一个不停吹吹打打蹦来蹦去的小人,耳朵也在嗡嗡作响。
苏明河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头,等他放下手的时候,一杯茶便递到了他的面前。
茶香扑鼻,可是比起青翠的茶水更加美好的,却是那只端茶的手。
“昨天……”从那只手里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苏明河动了动身体,想要解释些什么。
“你只是喝醉了。”
苏明河额角抽了抽,他当然知道自己喝醉了。事实上他想和叶孤城说的话有很多,包括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也许已经对他起疑,还有昨天他和西门吹雪都没有出现,究竟去了哪里,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更多的,却还是想和他聊聊,就这样随便说说就好,就算是找个人来分担自己心中压着的事情也好。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将那个冷冰冰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叶孤城,当成如此亲密的可以和自己分享这些事的人了啊。
苏明河有些惆怅地想。
“等到了京城,会有更多的美酒佳肴,总是喝醉,并不是什么好事。”
苏明河没怎么听进去叶孤城后面说的话,但是京城那两个字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猛然坐直了身体,掀开车帘朝车外看去。
路的两旁早已呈现出初夏的绿色,这个时代绿化十分好,很多自然景色和植被都还没有受到破坏,几乎随便划拉两块地出来,都是天然的植物园。
可是苏明河却完全没有心思去看这些,两边的植物看起来都差不多,他想要从中判断出他们究竟是在朝哪个方向前进,真是不容易的事。但是他这个动作其实只是下意识而为,潜意识似乎希望刚才叶孤城不过是在跟他开玩笑。
但是叶孤城又怎会同他开玩笑,更何况,他本就是要去京城和西门吹雪进行那惊世一战,和他的惊天阴谋的。
苏明河沉默着放下车帘转过头来,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起来。但叶孤城似乎并未将他的异常动作和变化放在心上,微微弯腰,从他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盒点心递给了苏明河。
苏明河伸手接过点心,食不知味地放入口中,胡乱嚼了两口便咽了下去,将点心盒子往旁边一放,伸手握住叶孤城的手,说道:“我还从未去过江南,我们能不能先去江南游玩一阵再去京城?”
一边说,一边在心中暗暗鄙视自己,竟然连撒娇都用上了,还算是个男人吗?但是他在叶孤城面前,除了示弱,也没有别的办法啊,他总不能将剑架在叶孤城脖子上,让他“珍爱生命,远离京城”吧。
叶孤城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明河,他反手轻轻握住苏明河的手,眼中带上了一点笑意,说道:“等京城事了,你爱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他们之前,其实早已有过关于天下的对话。如果这一趟之后,叶孤城还活着,大概他就是君临天下的帝王,或者真正权倾天下的这个帝国的实际掌握者,又怎会还有时间陪苏明河却江南。
但是在这还算融洽的气氛中,苏明河和叶孤城似乎都选择了遗忘,不愿意去想对方是一个以天下为棋盘,早已执黑先行,谋划良久,只等收官的野心家。而另一个,也不愿去想眼前的人,早已知晓自己的目的,根本不会相信他做出的这个承诺。
所以苏明河笑了笑,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抽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