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老板跌跌撞撞地跑远后,安之素轻轻叹了一口气,推开那扇酒馆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4.18 国王 THE EMPEROR
在看到那老板跌跌撞撞地跑远后,安之素轻轻叹了一口气,推开那扇酒馆的大门。
硕大的酒馆陈设宁静,在靠窗一隅,一方月光染就一角碧蓝,那种蓝是一种幽幽的色调,如同墨色匀开在天际之蓝,带着三分晦涩,七分落寞,又如同放置年久的破旧钢琴上弹出的小调,是一种带着年岁沧桑的别样悠然。
一人静坐窗台前,身影修长,风姿清华,半边轮廓浸没月色之中,半边沉入阴影。他手中就着一酒杯慢慢酌着,地上已有好几个翻了的酒坛。整个酒馆中混杂着酒的浓醇与墨兰的清香,将外面飘荡的血腥味拒之门外。
那人的黑色长发柔顺地遮住半边面容,面影有着东方人特有的清雅隽秀。阴影中,他的眉头轻轻皱起,向她遥遥看来。他轻轻叹息,嘴角有若隐若无的苦笑:“你是第几次出现在这里了……这次又是我做梦,还是你真的来了?”
清影沉辉,似是可以在他的身周看到无数微尘漂浮,飘荡在流水样的月光中,将他清浅的笑容与她隔开,带了些雾影迷幻样的朦胧。
安之素摇摇头,轻叹一声:“你果然是醉了。”她轻笑一声:“清醒的裴,从来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走过去,轻轻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就着喝了一口,微微一笑:“伊特维斯的酒可算不上什么好味道,比不上水之精灵的清酿沁人心脾,风之安其拉的拓风刚烈入骨,东方美酒含蓄而醇香……”她顿了顿,叹道:“但竟然让滴酒不沾的你喝成这样,难道这真的要被算入名酒行列?”
她俯下身,靠近他,伸出手去为他撩开发丝,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和:“你喝太多了。来,和我回去。明早必要头疼的。”
靠近之后才发现,他的眸光中仍带着些许酒醉后的迷离,此时抬头看她,眼中滟滟水光波荡。他轻笑一声:“果然是做梦啊。”他伸出手去,将她一把扯入怀中,动作有着平时没有的霸道。安之素没有反抗,任由他圈着,唇边靠近他的颈边,悠沉的兰香慢慢将她围绕。
一如从前,她有意识的第一秒,不是视觉,不是听觉,而是嗅觉中那悠长的兰香,似乎从遥远天际飘来,而又近在咫尺。
她问道:“为什么是做梦?我不真实么?”
他笑了起来,却如同叹息:“真正的安,是不会管我在哪里,有没有喝醉的。”
安之素扶额叹息:“裴,你在指责我不够温柔么?”
裴的下颚靠在她的发丝上,声音宛若从天际飘来,他轻轻一笑:“是么……安,可你却能时时刻刻知道他有没有喝醉,有没有熬夜,旅途中记下他的一切喜好,一切厌恶……”他的笑容很清雅,却带了浅浅的忧伤:“安,可是我的陪伴,你永远都看不见呢。”
安之素慢慢问道:“你说的他,指的是谁?四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裴的笑容很温柔,一如从前,不曾改变:“四百年来,纵然记忆失去,可你终究还是爱着他,这算是本能么……”他的声音慢慢轻下去:“可是你曾经却是我的啊……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记得呢……”他将面容埋入安之素的发间,几乎是梦呓:“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不在乎你爱谁,我不过想和你长相守。”
许久时间,安之素没有继续回话。直到他沉沉睡去,而后她伸出手去,慢慢抱住他,将他的重量撑在自己的身上,让他能安然睡去。悠然的兰香愈加浓郁,几乎让世界带上一层清华。
直至天明。
天明之时,窗外依旧一片寂静。安之素理了理怀中裴的长发,慢慢对窗外道:“进来吧,难道还需要我请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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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罗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蹑手蹑脚正准备踏进去,一抬头却看见那个清瘦人影正立于窗前,身上仅披一件单衣,石青长发与夜一同静默。
听到开门的声音,卡妙慢慢转过头来,对米罗略一颔首,并未多言。
米罗略有些尴尬:“这么晚了……还没有睡么?”
卡妙淡淡道:“你回来了。”
米罗唇边勾起一抹笑容:“哦?你在等我么?”
卡妙并未否认。他的眸光犹如月色,纵然淡漠仍然倾城:“是。”
米罗沉默了一会儿,扣住门板,抿起唇笑道:“等我做什么呢?”
卡妙半面棱角分明,半面隐没阴影。他的唇角隐隐有些笑意:“米罗,我也怕黑。”
他说话的时候,星星似乎落了下来,点点滴滴,璀璀璨璨,落在了米罗的眼里,只觉得刹那的眩晕与迷幻。
米罗一怔,随即笑起来,眉梢眼角都瞬间的亮了起来,带着无尽的魅惑与风流不羁,在那一瞬间,似乎有无数的阳光从这里升腾起来,旋转,旋转,将世界点亮。
米罗笑着笑着,眼角略有些泛红,指尖却在微微的颤抖。他说:“好啊,那我陪着你。”
卡妙略略侧了头,一向冰冷的气质有些微的化开:“是么。那真要感谢你了。你想吃什么,我明早为你做。”
米罗点了头,笑眯眯道:“既然如此,那我要吃水晶虾仁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看着米罗如数家珍,卡妙一一点头,最后笑意含在了唇角:“好。”
好。
米罗低了头,终于笑开来,讪讪停下数着的菜谱,笑着慢慢道:“卡妙先生,我再也不向你发脾气了。”
卡妙道:“好。”
“那你不要再逞强了好不好?”
“好。”
米罗抬起眼,认真地一字一字道:“那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好不好?”
卡妙认真道:“好。”
米罗停了很久,最后嘴角漾开笑意:“那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卡妙怔住,抬起头来看着米罗。蓝色月光下的青年似乎连身体都是蓝色的,透明的,一眼便能望彻,却又如同玻璃般,身体中处处都是脆弱与精致的代名词。
他此时的目光灼热,似乎是即将喷涌而出的火焰,又是深沉,像是沉默了千万年的深渊,纵然倾下所有,也绝不会有一丝回声。
这样的目光是毁灭性的,是带着世界一起毁灭的狂烈,这样的目光却又是天真的,是只有孩子才有的纯净天真,认定世上的一切都是透明的,都是美好的,以此去执着,去付出,去不悔。
一时间,所有外表都沦为肤浅,所有语言都流于累赘,只有那目光,穿透一切,涵盖一切,那目光让人相信,总有一种东西,时间无法风化,灾难无法磨灭,总有一种东西,它只要存在,便值得让人抛却所有去拥有。
卡妙嘴唇微微盍动,正要说些什么,门却突然被敲响。
米罗无所谓地笑了笑,懒懒地挑了挑眉,走过去打开了门。
外面站着艾尔扎克。他见到米罗来开门,有些诧异,透过米罗,看到他身后的卡妙淡然道:“什么事?
艾尔扎克十分担忧地看着卡妙:“殿下,二皇子邀您过去商讨继位相关事宜。据说……教宗拒绝为佩里皇子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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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教宗 THE HIEROPHANT
清晨时的街道有一种清冷的寂静。路面上未干的水渍一团一团簇拥。蓦然,它平整的水面慢慢漾起波纹,越来越剧烈,随之而来的,是震的大地都微微晃动的整齐步声。
从远而近,带着一种肃杀的冷意。
清空破晓,云层蓦然破开,旭日的万丈光芒齐齐撒下。
那一瞬间,正行进的军队身上银色铠甲赫然因反射而绽放出光芒。恍惚中,他们竟像是从光芒中走来。
在军队之后,一辆镶有太阳标纹的金色马车紧随而来。一个神甫模样的东方青年跟在马车旁边慢慢行走。他眉心有一点红痣,金色长发随着行路划出如光芒一般的弧度。美丽的双眼紧闭,面目安详。
皇城前,那军队步伐竟整齐统一,在瞬间停下。那年轻神甫慢慢睁开碧蓝双眼,远远看来,如同一朵金色莲花慢慢绽放。
马车中传来苍老的声音,如同风中烛火,颤抖地下一秒似乎就要熄灭:“穆,我们走上去。”
金发神甫点了点头,并未有太多表情,却并非不带感情,而似乎是一种看过太多冷暖的冷眼慈悲,纵身在世间,心却已然出于世外。
他慢慢抬起头来,仰望拔地耸然的皇城。那巍峨而下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最大的石青殿有半边化为废墟,半面却还仍然耸立,那样的姿态近乎沧桑。
马车内苍老的声音响起:“穆,那里便是我们的目的地。历代国王议事之地。”他每说一句,都像是在透支生命的能量,需要休息许久。
“神殿。”
神殿之内,佩里高高坐在皇位之上,慢慢抚摸着座柄上的纹路。在殿下,卡妙淡漠地负手而立,面色冷静如常。
默然半晌,佩里开口道:“现在怎么办?”
卡妙淡淡道:“具体情况?”
一直立于佩里身后的十字军参谋长站了出来,向卡妙略行礼道:“请殿下允许我来叙述相关情况。昨日晚我等便已差法师同最近的光明教宗联络,说明了当晚情况,并邀请教皇来为陛下加冕。”他为难道:“可对方竟连回应都十分冷淡,还说……”
卡妙道:“还了说什么?”
此时却是佩里铁青着脸回答:“渎神者无权领受神恩!”
参谋长低了头,没有接话。
卡妙面不改色,断然道:“那么便不必通知教宗,加冕直接举行。”
佩里与参谋长愣住了。半晌佩里皱眉道:“卡妙,你是不是离伊特维斯太久了,都忘记了光明教宗是个什么东西?”
“光明教宗享受我伊特维斯二分之一的国家税收,是为我伊特维斯国教,也是民众信仰的源泉。教皇本身便是我伊特维斯唯一的魔导师,掌握大魔法以及终极术法,拥有瞬间摧毁军队的能力。我国仅有不到百名高级魔法师以上的法师,有超过一半都就职于其麾下的星银法师团中。”参谋长顿了顿,郑重道:“最重要的是,我国最强的军团,伊特维斯之骄傲——光明骑士,隶属于光明教宗麾下。一旦与教宗翻脸……”
“这些我不需要知道。”卡妙淡淡道:“我只需要知道,你是不是伊特维斯之王。”
“穆,你要知道,伊特维斯之王定要信我神。”年迈的教皇几乎已经是超越人类生命极限,面上爬满葡萄藤似的皱纹。上伊特维斯皇宫的阶梯高而陡,近乎看不到尽头。教皇拄着权杖,走一步却要停三步的功夫。
纵然如此,他也拒绝了许多光明骑士抬他上去的请求。年轻的神甫侧过头来看着教皇,似乎是不知道他拒绝的意义。他睁着的碧蓝双眼澄澈莫名,像极天空倒影。
年老教皇混沌的双眼却含着年轻的狂热:“穆,伊特维斯皇宫上的神殿,是绝不容许用权威亵渎的,纵使是高贵如国王,也要用自己的双腿走向它。任何人在它的勉强都要在尊爱的同时谦卑,如年幼的孩子仰望父亲。穆,试问一个孩子,又怎能在父亲的勉强耍弄他的权威呢?”
金发神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唇角淡淡笑意,无由欢喜。
教皇叹了一声:“孩子,我总有一种预感,若你会说话,一定会是我最优秀的学生。”
金发神甫轻轻摇着头笑了笑,有些拘谨,不知是在拒绝,抑或是在表示他听不懂。半晌,他轻轻道:“穆……”
教皇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他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个东方人,是否听得懂他所说的话。这个东方人是他所见过所有人中最为纯净的一个,他似乎连灵魂都是透明的。失去了记忆的他游荡在伊特维斯的街道上,听不懂任何语言,也不会说任何语言。唯一能从他口中说出的只有一个字。
穆。
单凭这样的音节,精通东方各国语言的教皇也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代表了什么意思。是好还是不好,是赞同还是否认,是一个人名还是一个地名。
但这样纯净透彻,一尘不染的人,身周却总有一种出尘的超然,他的目光安静而宁远,却又有隐隐的悲悯。这样的悲悯似乎是与生俱来,镶嵌于灵魂中的一种神性。
教皇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眼前神殿近在咫尺,教皇突然慢慢举起手,停驻了步伐。
他眯了眯眼,苍老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是他……回来了么?”
挑高石阶之上,颓败神殿之下。一人负手而立,神色淡漠,正居高而立。
他的修长身影逆光,让整个人面目似乎埋没于阴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