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男人猛地站了起来,把铜板放在桌上,转身大步走出茶肆,解开缰绳,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沈璧君已晕迷三天了。
这三天中,她不断挣扎、呼喊.哭泣……似乎正在和什么无形的恶魔博斗,有时全身冷得发抖,有时又烧得发烫。
萧十一郎原本打算把沈碧君尽快送回连家堡,快点摆脱这个烫手山芋。但一看她这样的情况,他也不好把她一个人丢在客栈。于是萧十一郎这三天里只好陪着她一起呆在客栈里。
这三天里,沈碧君醒过两次,时间都很短暂。但只要她一醒过来,就会在再次变成那个在人前端庄沉稳的连夫人。
沈碧君虽美丽,却不骄傲;虽聪明,却不狡黠;虽温柔,却又很坚强。无论受了多么大的委屈,也绝不肯向人诉苦。
所以萧十一郎渐渐变得对她多了几分欣赏。
然后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在很早的时候,他设想过如果他要成亲,大概就会找一个沈碧君这样的女子。
美丽、温柔、坚强。
可惜的是沈碧君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当然,萧十一郎心里很清楚,就算现在遇见一个比沈碧君更美丽,更温柔,更坚强的女子,他大概也不会动心了。
沈碧君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萧十一郎正盯着地面出神。
他额前的发搭在秀挺的鼻梁上,明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一处,紧抿的唇显得十分好看。他无疑是个很英俊的男子。沈碧君心想。
然后她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她的丈夫连城璧,连城璧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美男子。她突然感到很悲伤,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最该在她身边的人,偏偏没有出现。反而是这个长着一双明亮大眼的陌生男人,一次又一次的救了她。
连城璧现在在干吗?他有没有发现他的妻子已经失踪了?沈碧君无法克制自己的想象着连城璧知道她失踪后会露出的表情。
但她知道他是那样沉稳地人,大概他知道后的第一反应是采取一切措施,来降低这件事对连家堡声誉的损失吧!
毕竟在他心里,没有比连家堡的名声更主要的事了。
沈碧君强行把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
她嘴角露出柔和的笑意,轻声对萧十一郎道:“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萧十一郎被她的声音惊醒,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沈碧君低声问道:“那个小公子到底是谁?”
萧十一郎思索了片刻,开口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有不少武林之人都听命于她。”
沈碧君暗暗记了下来,想着回去后问下连城璧。
萧十一郎见她脸色已经没有前几天那般苍白,精神也好了不少,于是道:“明天我送你回沈家。”
在萧十一郎看来,沈碧君虽然聪明,但江湖经验太少了。像她这样的娇花是不适合在江湖中漂泊太久得,还是平平静静的生活更适合她。
沈碧君低低地答应了一声。
客栈很安静,方圆几百里大概再也找不出一间比这家客栈更安静的客栈了。
窗外星光很亮,偶尔刮过一阵风,会吹落几片摇摇欲坠的叶子。于是站在窗前的萧十一郎看起来就更加孤寂,更加寂寞了。
他嘴里低声哼着歌,那是首沈碧君从未听过的歌。
晦涩的词,苍凉的曲。
苍茫大漠上孤身前进的人,冰天雪地里踽踽独行的狼。
就像一幅画面,慢慢地展现在沈碧君眼前。
他和她都是寂寞的人,但他们的寂寞其实并不相同。
萧十一郎的寂寞更像是与生俱来得,如狂风,如暴雪,来时猛烈,去时无声。
沈碧君的寂寞则是后天生成得,一点一滴,终成死水。她的寂寞不是源于连城璧,却是连城璧间接促成得。
过来很久,沈碧君问道:“你哼的是什么歌?”
萧十一郎没有答话。
沈碧君抬手挽了挽头发,又道:“他们说你是萧十一郎,你说奇不奇怪?”
萧十一郎扭过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为什么不能是萧十一郎?”
沈碧君笑道:“萧十一郎是江湖大盗,杀人无数。你却是个好人!”
萧十一郎嘴角勾起了一道讥讽的弧度,道:“就因为我救了你,所以我就是好人?”
沈碧君被他的话噎住了,红着脸道:“你要不是好人,就不会无缘无故的救我了。”
萧十一郎冷笑一声道:“谁说我是无缘无故救你了。”他凑近沈碧君,慢慢地一字一句的道:“你太单纯了,这世上不是只有好人才会救你,害你的,也不全是坏人。”
沈碧君因为他的话苍白了脸,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果然,这世上只有一个楚留香,也只有一个他,能理解他。萧十一郎想。
暗夜无垠,今夜,何人无眠?
薄薄的雾气笼罩着大明湖,朦胧中,柳枝摇曳着腰肢。
沈碧君坐在马车里,萧十一郎在外面赶车。马车的咕噜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当车停下来后,外面的一切声音就完全消失了。
沈碧君伸出手想要掀开帘子时,萧十一郎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了。
“你做好心里准备。”他淡淡的道。
沈碧君手停了一下,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沈碧君边揭开帘子边道,剩下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大明湖沏的秋色永远是那么美,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尤其是有雾的时候,美得就像是孩子们梦中的图画。
沈璧君的梳妆楼就在湖畔,只要一推开窗子,满湖秋色就已入怀,甚至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也懂得领略这总是带着萧瑟凄凉的湖上秋色,这是她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忘不了的。
所以她出嫁之后,还是常常回到这里来。
她每次回来,快到家的时候,都会忍不住从车窗中探出头去,只要一望见那小小的梳枚楼,她心里就会泛起一阵温馨之感。
但现在,梳妆楼已没有了。
梳妆楼旁那—片整齐的屋脊也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古老的、巨大的、美丽的,仿佛永远不会毁灭的沈家庄.现在竟已真的变成了瓦砾!
那两扇用橡木做成的、今年刚新漆的大门,已变成了两块焦水,似乎还在冒着一缕缕残烟。
沈璧君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就像这烟、这雾,轻飘飘的,全没有依靠,仿佛随时都可能在风中消失。
她从来没有想这一刻一样,希望自己是在做梦。如果她是在做梦,当她睁开眼时,就能再次见到沈家庄了。
难道这不是梦吗?沈碧君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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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
可是眼前的残骸提醒着她,这不是梦,她的家真得被烧成了灰烬。
沈老太君呢?沈碧君像是发疯了一样从马车上跳下来,冲进废墟中。知道她被绊倒在地,膝盖接触到冰冷的瓦砾,她才真正相信,沈家庄,没了。
“祖母!祖母!”她大声呼喊着。
空荡的旷野里,她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像是失群的雁般凄厉。
萧十一郎眼神黯然,他走进跪坐在土石残渣上的沈碧君,看着她眼神呆滞,泪流满面的样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他心想,要是楚留香在这里就好了,他一擅长这种事。
几声咳嗽声在薄雾里想起,萧十一郎抬头看去。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从瓦砾废墟里走了过来。
走得近了,俩人的样子就能看清了。
高的一人身体雄壮,面如锅底,手里倒提着柄比他身子还长三尺的大铁枪,枪头红缨闪动,看来当真是威风凛凛。
矮的一人瘦小枯干,面色蜡黄,不病时也带着三分病容,用的是一双极少见的兵刃。
这两人衣着本极讲究,但此刻衣服已起了皱,而且沾着点点污泥水渍,像是已有好几天未曾换洗过,这两人一看就是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风尘补补的样子。
两人先是打量了萧十一郎一眼,然后视线移向沈碧君。
矮个的那个出声道:“可是连夫人?”
沈碧君在两人走过来时已经站了起来,除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你看不出她有任何失态的样子。她的教育,她的身份,在很多时候决定了,就算是悲伤,也只能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萧十一郎看她的眼里,已经充满了怜悯。一个人要是连悲伤都不能表现出来,这一生过得也未免太过痛苦了。
她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显得很平静了。她道:“两位是?”
经过这几天的遭遇后,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的相信别人了。所以她不答反问,既不说自己是沈碧君,也不说自己不是沈碧君,而是先弄清楚对方的身份。
矮个道:“在下雷满堂,是太湖来的。”
他未开口时,任何人都以为方才说话的人一定不是他,谁知他开口竟是声如洪钟,仿佛将别人都当作聋子。
高大的一人接道:“在下姓龙名光,草字一闪,夫人多指教。”
沈璧君展颜道:“原来是雷大侠和龙二侠……”她以前听连城璧提起过这两个人,具是有名的大侠。
但随即她就想到了彭鹏飞和柳永南,这两人也口称是连城璧的朋友,最后却那样对她。这样一来,她的笑容就有些淡了。
她勉强维持着笑容道:“两位远从太湖而来,不知是有何事?”
龙一闪叹了口气,道:“在下等本是专程赶来给大夫人拜寿的,却不料……竟来迟了一步。”
“来迟了一步”这五个字听在沈璧君耳里,当真宛如半空中打下个霹雷,震散了她的魂魄。
她颤声道:“两位是不是知道什么?”
龙一闪黯然道:“我兄弟二人赶来时,沈家已经毁去了大半,死伤满地。当时‘鲁东四义’恰巧都在府上作客,大侠、三侠已不幸遇难,二侠和四侠也已身负重伤。”
“鲁东四义”也姓沈,本是金针沈家的远亲,每年沈太君的寿辰,这兄弟四人必备重礼,准时而来,这一次不知为什么也迟了,竟赶上了这一场大难,武功最强的大侠沈天松竟遭了毒手。
这兄弟四人,沈璧君非但认得,而且很熟。
她咬了咬樱唇,再追问道:“除了沈二侠和沈四侠外,还有谁受了伤?”
龙一闪缓缓摇了摇头,叹道:“除了他两位外,还有重伤不治只来得留下一句话的沈义。”
沈义在沈家已经呆了四十多年了,一向忠心耿耿。
沈碧君不再问了,因为她已经知道沈老太君去了。龙一闪表面上说得是除了上面三个,没有人受伤。但其实这何尝不是告诉她,除了他们三人,其他人都是当初死亡呢?
沈碧君眼前一黑,几欲昏迷。
一旁一直静静听着他们说话的萧十一郎突然道:“沈义最后说了什么?”
龙一闪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一字一句道:“萧、十、一、郎。”
他看向沈碧君,悲愤地道:“萧十一郎潜进沈家庄,向沈老太君下杀手时,正好被沈大侠、沈三侠和沈义看见。沈大侠和沈三侠冲上去欲拿下这个恶贼,却因武力不敌,被萧十一郎残忍地杀了。就连不会武功的沈义也被萧十一郎砍了一刀。最后萧十一郎为了毁尸灭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烧了沈家庄。他丧尽天良,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他以为没人知道吗?可惜呀!苍天有眼,沈义虽被他砍了一刀,却没有伤到要害,又被人从火中及时救了出来。我二人赶上见了沈义的最后一面,从他口中得知萧十一郎的恶行,就想着赶去连家堡,将此事告知连公子。”
他说得有理有据,就似亲眼看见萧十一郎行凶一样。语气里也满是对沈家的惋惜和对萧十一郎的痛恨,由不得人不信!
萧十一郎眼神微闪,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讥讽感。
沈碧君惊呼道:“这不可能!”
龙一闪不错眼的盯着她道:“为何不可能?”
沈碧君看了一眼一旁的萧十一郎道:“他。。。他没有理由。。。。。。”
龙一闪看着沈碧君道:“他是萧十一郎!”萧十一郎杀人是不需要理由得。
“更何况,割鹿刀在他手中。”龙一闪补充道,“他这样做是杀鸡给猴看,是为了给想要从他手中夺走割鹿刀的人一个警告。”
雷满堂挥着手中的兵器道:“他这是不把咱们江湖中人放在眼里。连夫人放心,我兄弟二人一定会帮沈家报仇得。”
他说话的声音本来就大,再加上此处空旷,真是像是晴天里打了个闷雷。
沈碧君心里满是疑惑,潜意识里,她觉得萧十一郎不是这样的人,但龙一闪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又看了萧十一郎一眼,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