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大着胆子回了一句:“纵便是有来历,又如何及的了宝玉?我家宝玉还是衔玉而生的呢!元春那丫头在家时,还曾亲自为他开蒙。如今到了宫中,问都不问,一心想着念着那个贾芸,还说什么要善待那小子,以免我终身无靠。这岂不是连宝玉和兰儿一起咒了!”
贾母皱着眉头问道:“元丫头当真这么重视芸哥儿?”
王夫人流着泪,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
贾母心中盘算片刻,叹了口气道;“罢了,事已至此,这个事情我便替你担下了,务必帮你收拾得干净。只是,从此家里的事情,你便不要再插手了,交给凤丫头去吧。”
王夫人一愣,惊得喊叫出声:“老太太,这如何使得?凤丫头年纪尚轻,难以服众啊!”
贾母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凤丫头年纪虽轻,但我见她大局上只怕还明白些。或者也可使珠哥儿家的在旁辅佐着,再者迎春、探春几个丫头也都到了学着料理家事的年纪了。你专心在佛堂念佛,好生看护宝玉,将来必有福报。”
作者有话要说: 5月23日修改
☆、群殴
这壁厢贾母使人留神打听着贾芸家的动静,听得贾蔷跳出来说芸哥儿在他家过夜,事情算是结了,先松了一口气。又唤来宝玉,教他说先前在太太房中看到的那个女孩子是买来送人的礼物,又随口嘱咐了下头人几句。
王夫人在旁边看着,起初还有些不服气,渐渐的暗自心惊,不多时府里人便纷纷有意无意将两件事情传闻开来。既不过分描补渲染,却就此淡淡的揭过,令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真相一般。王夫人这才看出老太太对家里事务的手段。
贾母又留意宫里的动静,听说元春宫里走水死了几个下人,嘴上叹道:“阿弥陀佛!这孩子倒有些心狠手辣了。”又亲自带了王夫人择了良辰吉日去清虚观跪香拜佛,心中却对元春更加放心。
初四的时候二月姐携姐夫吴隽归家,贾芸听说后浑身不自在。好在吴隽此日却颇为守礼,只是多看了他几眼,赶着问了些功课进益的事情。贾芸也按照礼节答了。两个相安无话。
却说贾芸因听了倪二从军功上起的这般话,对倪二更是看重,知道这个醉金刚看似莽撞,实则却也是有几分心胸的。他虽着意靠科举出仕,但也想有几手功夫傍身,强身健体,因此择了一日拿了几瓶酒,又从家带过去一片羊肉,任卜氏在身后絮絮叨叨,万般不情愿,竟是进了倪二的屋子,跟他大谈特谈习武之事。
倪二见他这般看重,心中欢喜,命他娘子将羊肉切了些,加烧了几个小菜,俩爷们就着酒说起练武的事情。倪二大声说:“常言道穷文富武,依我说二爷既要练个把式出来,必然要从站桩开始的,打好基本功。等有几分根基了,我去介绍几位高人给二爷认识。拂云叟知道不?京城里有不少世家子弟都师从他门下呢。”
他娘子上菜的时候听说,不意插口道:“前些日子见王大人府上客串的那个柳湘莲,真正好相貌的,他不就传说是拂云叟的得意门生吗?那戏文唱的,真真绝了。”
倪二笑骂道:“娘们儿就知道小白脸,没个规矩的,也不怕芸二爷听到了笑话。不过这柳湘莲,虽然小小年纪,却真真是个手底下有功夫的,就连道上的人,都有几分怕他哩。二爷若练到他这份火候,军功什么的还怕不唾手可得吗?”
贾芸心中一动,笑道:“有机会还要请倪二哥帮忙引见引见。”
倪二叹道:“我哪里能结交上他啊!我不过京城一泼皮罢了。”说罢有颓然之色,贾芸见了,连忙使言语安慰。
常言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从此贾芸真个跟倪二一起早起练武了。虽然起初只是站桩扎马步、打几套拳脚而已,贾芸却也练得有模有样。
过了正月里,家塾重新开课,众顽童依然是嬉笑打闹,和从前无异。只不过贾蔷一直不见踪影。
一次课间休息,旁边人便大声问他道:“常言道世态炎凉,我今个儿才算见了!从前是好的蜜里调油、你侬我侬的,如今人家生病,竟连个问候也没!”贾芸一看,却是金荣。
贾芸这日心情不大好,再没有平日里忍气吞声的意思,大声道:“金家兄弟也不必这么含沙射影的,想骂人就说明白了,想打架我接着便是!”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见金荣自个愣了一愣,觉得很是畅快,便不去理他,继续温书去了。
本以为这事情就消停了,突然听到背后风声怪异,急回头看时,见是一方砚台打来,偏过要害,那砚台连墨全倒在自己衣服上,墨汁淋漓,别提有多狼狈了。
贾芸心头火起,正在寻找事主,又看见金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出来,一边口中怪叫着:“好小子,居然动起手来了!蔷哥儿那般待你,竟养出白眼狼来了!”
贾芸怒道:“你别嘴巴里扯出些有的没的闲话,想动手的话我奉陪,牵扯出别人做什么?”他跟着倪二学了几日招式,正手痒得很,见金荣挑事,竟不闪不避,空手和他相持起来。旁边金荣的朋友看金荣落在下风,便趁机打太平拳暗助,时不时扔几个砚台,又丢几本书,贾芸自谓是手上有功夫的人,意气风发,不闪不避,居然全部接下,丝毫不落下风。
突然听得有人暴怒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听声音正是贾代儒。唬的大家都住了手。
贾芸回头看时,只见贾代儒全没了平日里那儒雅长者的风范,一双眼睛里怒意深不见底,死死的盯住自己。再看学堂中,竟是一片狼藉,和自己对打的这些顽童固然是鼻青眼肿,更有些胆小的孩子躲在书桌底下瑟瑟发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次事情大发了。
贾芸张口欲说话,早被贾代儒抬手止住。贾代儒先喝令外头的仆人们收拾了地面,清理了损失,又给金荣诸人一人一顿戒尺,打得诸人都肿了起来,方扭头对贾芸说:“这次的事情,你是个挑头的,理应受到重罚才好。你跟我来。”说罢,竟转身进来平日里小憩的后堂。
贾芸无奈,跟着进去,老老实实听贾代儒训话。
贾代儒叹道:“这些孩子里,我对你期望是最高的。知道你平素机警懂事,从不和那些孩子们一般见识的,如今是怎么了,竟也胡闹起来。你知道不知道,他们胡闹,是因为他们胡闹的起,你又有什么,你平日里的志向都到哪里去了?”
贾芸听了这话,颇有些醍醐灌顶的意思,心中警醒道:正是呢,我在这里到底烦恼些什么呢?不过是她随意找了些借口,难道我还当真了,倒把正事给误了。只是这一番心事,却实在和贾代儒这种长者分说不得。
贾代儒道:“虽然是金荣几个先动手打你,但你既没受伤,我单罚他们几个,毕竟说不过去。如今罚你将那论语抄上百遍,以十日为期,若是十日后还没抄好,你便不用来了!”说罢,便叫他出去。
贾芸心下一紧,却不敢分辩什么,从此满心的心思都在这如何完成先生处罚上头,把那些烦恼倒淡了许多。
却不知道金荣几个人是被打了手心的,见他从先生后堂出来毫发无伤,心中更是嫉妒愤恨,和他的梁子越结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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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亲
这边贾母正月里头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待过了正月,她便又想起贾芸的事情,先派人将贾芸家的亲戚诸事都打听停当,又思索了几日,方得了个主意。
这日贾母命人给贾芸的母亲卜氏捎话,让她有空了常来坐坐,卜氏不得已,只好来了,进了贾母的屋子里一时手脚都无处安放,还是旁边几个婆子看不过,在一旁帮衬了几下,方叙过了寒温,贾母忙命她坐定。
贾母看她这副模样,又想到打听得来的事情,料定她是个没有心机、听不出话中话的主儿,便决意不和她绕弯子,直说道:“老五去的早,你寡妇失业的,一个人把芸哥儿拉扯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卜氏听了,这番话却说到她心坎儿上了,忍不住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贾母又道:“如今听说你们家里头,那房子和地都尽卖了,连后街胡同里那处宅子,也盘给别人了。真是苦了你了。”
卜氏委委屈屈的拿帕子拭泪,道:“可不是!芸哥儿的父亲过世的早,屋里头全是我一个人苦撑着,外头也只有我那不成器的兄弟帮着拉扯拉扯了。”
贾母看她到这个时候还不忘往自家兄弟脸上贴金,心中不悦,她本来也是个护短的,岂能不知道卜世仁在外头贪墨姐姐夫家钱财的那些勾当,因此便道:“若你是外头那些小门小户的媳妇儿,夫家已经是死了绝的无人了的,说这番话倒还使得。我贾家公侯之家,凡事都有人做主的,何必找了别人去?纵使是娘家兄弟,然而你已经嫁入贾家,毕竟是外人了。”
卜氏一愣,她也不是傻大姐那般全然听不出好赖的,如何听不出贾母不喜,于是十分委屈的想分辩,道:“哎哟老太太,你说这般话可是冤枉我了。我岂不知贾家公侯之家,凡事都有照应的,只是老太太年事已高,东府里珍大哥是一家之长,这么多个事岂有照顾的过来的……”
旁边婆子见她这么不会说话,忙急扯她的衣袖,不要她再说下去。
贾母头疼按住太阳穴,道:“我也乏了。鸳鸯,你领着她在园子里逛逛,等芸哥儿来了,咱们再细说。”鸳鸯应了一声是,道一声:“五奶奶这边请。”就真个领着卜氏去园子里逛了,一边细细和她说贾母的想法,把些明面上不好说的话,都掰碎了,细细说给卜氏听。卜氏这才明白贾母的一番好意,岂有不应允的道理。
不多时贾芸下了学,听说这事,忙奔着荣国府而来。待进了贾母的房间,诸事已定。
贾母正笑着问贾宝玉道:“宝玉,这就是我要你收的干儿子,你看可满意不?”
贾宝玉从座上站了起来,走到贾芸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方笑道:“这个好,眉眼果然和我有几分相似。况且我看他总有几分面善,难道是命中注定,他该当我儿子的不成?”
贾母等人都笑着说:“好不害臊!人家比你大四五岁呢。本是看他有出息,唯恐别人欺负了他的意思。你必然要以礼相待,若是有一丝轻佻的举动,倒是被别人看笑话了。”
贾芸也仔细打量着贾宝玉,见他果然眉清目秀,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却已经俊逸非常。
贾宝玉又随手扯下一块玉佩,递给贾芸道:“我见你十分面善,想是祭祖之时偶尔见过,可恨来往匆忙,竟没说上话。如今老祖宗竟给了这个名分,竟要常走动的好。赶明闲了,只管来找我,我和你玩去。”
贾母等人都又笑道:“敢情只惦记着玩了。”打发宝玉走后,方和贾芸说正经话。
卜氏忙悄声告诉贾芸,说贾母许给他们五十亩良田,又把后街胡同里的那处宅子,重新盘了过来,又赏赐了几个人,仍旧叫他们住那里去。
贾芸低头寻思,便明白了贾母的心意,不过是为的善后。
一方面后街胡同那边,贾氏族人众多,又赐下几个人,便于监视;另一方面给他了这么个元春弟弟之子的名分,暗示他不得生出异心,同时万一事发的话,也算有个说辞。本来十四岁的孩子硬要认九岁的孩子为父亲,这本是荒谬的。幸好贾芸原本就低了一辈,更何况原著中本尊也是这么认过的,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几个妇人凑在一起说话,又择定了二月二十五是黄道吉日,说那日再为两人完礼,说的十分热闹。贾芸见没有什么事情了,便起身作辞,回头看母亲卜氏,见她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的样子。
几日后,后街胡同那处宅子早已打扫停当,一家几口人便合计着搬了过去。新鲜了足有一日,又拜见了四邻。谁知道这处宅子,竟和贾蔷的那处宅子离的很近,如今既然做了邻居,少不得要拜望拜望。又打探得他如今染恙在床,礼物又加重了几分。
这些宅子原本是当年贾家先祖得势之时,为子孙基业择定的。因此格局十分类似。贾蔷和他家一样,同样也是十几间的房子,门禁森严,绝非落花胡同那种大杂院式的可比。和房里管事的来福通报后,便被引入了贾蔷的房间。
果然见贾蔷病歪歪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倒比先前更加单薄瘦弱些,心中有些恻然,道:“如何就到了这步境地!”又在床边站着宽慰几句。
少顷有小丫鬟端了药汁进来,贾芸因闻不惯那味道,便趁机退出房来,问了来福几句话,不过是因何得病、如何延医问药诸如此类。
来福确实是个忠厚老实的世仆,言语稳重,条理清楚,因他问了,便一五一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