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浦原先生……我会去的。
——真是容易说服啊小兔子酱,不过收账的时候可不能这样温柔。
“接受这种任务,真的可以吗?”他自言自语。
——有什么问题吗?
——小兔子酱一定不了解吧,其实伊藤先生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为什么必须做那种事呢……”
——穷光蛋?那你……
——咿呀,虽然是穷光蛋,但还没到一无所有的地步哟。所以,在伊藤家看到什么好东西都给我拿回来吧。
“这样做不太好吧……”
——那不是抢劫吗?
——当然不是了,我可是正经生意人呢。
“但是……拒绝的话……”
——浦原先生,我不……
——这么简单的事都无法办到,以后都无法拿回身体了哟。还有还有,随便拿些破烂回来敷衍我也不行哟。
“到底该怎么办?”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用担心,我可是非常信赖小兔子酱的。
——戴上那副可爱的小手套,谁不听话就揍他一顿。
“不管了,总之先跟伊藤先生谈谈再说。”
然而无论是敲门还是按门铃,都没有人回应。带着些许疑惑和好奇,少年抓住露在外侧的把手,稍稍用力地转动。
门很轻易地开了。
从门缝中探入兔子脑袋和半边身体。
“伊藤先生?在家吗……啊……”
他看到一只箱子。
那只渡边纲太郎上周末亲自送来的箱子。
包装完好尚未拆封的箱子。
难道伊藤先生不愿意收货?那样的话可不可以直接把箱子带回去,可不可以不把自己搞得像收高利贷的黑道打手一样?
想到这里,他又问了一遍:“伊藤先生,你在家吗?”
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回应。
“奇怪,难道出去没有锁门?”
这种情况应该留下来等到主人回来……
但要是主人一直不回来怎么办……
啊啊果然还是离开吧,下次多叫几个人壮胆……不行不行,怎么可以把其他人卷入这么诡异的事件里?而且就算叫上再多人也没法带进十二层,上周不就是这样吗?
胸腔里的器官胡乱蹦跶着,来自血脉深处的声音越来越吵嚷,好像完全没办法停止的争吵:
快离开,否则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不行,现在离开就会错过重要的东西!
必须离开!快离开!
留下来,到屋子里去!
不可以进去!
必须进去!
……
两种背道而驰的念头激烈交战,在意识做出决定之前,少年的身体——同样是浦原杂货店的商品——有了选择:
进入。
一步一步,在箱子前停下……“咔嚓”一声,背后室门突然关闭,那声响动来自于落下的活动锁。就在渡边纲太郎转身抓住内侧门把手的那一刻,第二声“咔嚓”伴着紧随而下的保险锁,门把手转不了了。
被反锁住了!
为什么会这样?!
从不知名角落钻进来的风在除一人一箱外徒有四壁的1307室内回旋,似乎能听到阵阵阴冷凄鸣。渡边纲太郎反手抱住自己。
好可怕好可怕!
他听到牙关打颤的咯吱声,听到骨骼战栗的咔嗒声,还听到……就在少年的身前脚边,卟噜卟噜如同动物吐泡泡的律动正从那只封装完整毫无拆封痕迹的箱子内部展开,且幅度越来越大,就好像的确有一只动物正在孵化破壳的奋斗中。
倒退半步,背靠反锁住的门扉,五指颤抖摸向藏在裤袋内的手机。
“喂喂,浦原先生在吗?”
“呀——这么晚了就不能让我睡个好觉吗——”接通话音,那头的杂货店老板无精打采地打着呵欠。
“我在伊藤先生……你的箱子,里面、里面有东西……”
“有东西不是很——正——常——吗?”
“……不是……那是活、活的要出来、出来了啊啊——”尚处通话中的手机被丢到旁边,一团黑色粘稠物质正从箱子里缓慢渗出,翻滚气泡的张力面渐渐逼向门锁正下方僵硬蜷缩成一团惊恐尖叫的少年。
“怪物……救命啊!不管是谁来救人,把门打开啊!”
“Kufufu,这犹如丧家之犬的丑态啊。”
“六道……你在哪里,怎么看不见……”光线惨淡的1307室内,拥有较深发色和肤色的少年是唯一可称为“人”的存在,“你……”他毛骨悚然地咽下口水,“也变成鬼了吗?”或者是……他浑身战栗看向正大肆扩散的黑色粘稠物质,堪与黑曜战后噩梦相媲美的恶意正自其中源源不绝地释放升腾。
“哦呀哦呀,收起你那些愚不可及的念头,我还活着。”看不见的人说道。
“那你……”黑色物质漫过手机来到右脚边,渡边纲太郎激灵一下将那腿悬空抬起。
“Kufufufu,再怎么样也只是垂死挣扎而已哟,彭格列。”
黑色物质继续逼近,“唔……不要过来……”
“会耍嘴皮子却没有碰触的勇气,这样的你真让我失望啊。”
“那种事……哇啊啊啊!”
“哦呀,被抓住了呢。”六道骸不咸不淡。
沾上黑色物质的左脚用力踢蹬,可是无论动作有多大都甩不开。那些东西“兵分两路”,一部分经由左脚向大腿部向上延伸,另一部分继续沿地面扩散侵袭,逼近渡边纲太郎另一处与地面连接的部位。那个瞬间,他放任双足陷落以支撑起躯干。
“居然懂得弃卒保车呢,kufufu,不过这也只是暂时延缓而已哟。”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膝盖以下落入黑色污淖,勉强维持站立姿势的少年回应道。
“也是呢,如果愚蠢得连即将丧命这一点都看不懂,那也太无药可救了。”
“骸。”
“突然冷静下来,是刺激过度吗?”
“闭嘴。”
“哦呀?”
“我说闭嘴。”他扯下脖子上的护身符,“你凭依的是朱丽叶小姐送的礼物,我不想扔掉。”
“连威胁都会了”
最后的话语结束在讥诮中。
少年叹了口气,低头确认黑色物质刚好漫过大腿中段。而在投射出橙色光晕的双眼之上,死气之火无声跳跃。
终于安静了。
阖上眼。
侧耳听。
在粘稠物质流淌的汩汩声中,在气泡翻腾滚动的卟噜声中,在充塞敌意、愤怒、恐惧、憎恨、诅咒的恶意喧嚣中,还潜藏着什么声音……
微弱的,残破的,悲恸的,垂死的呜咽。
为双手套上随身带来的旧手套,引燃火焰。
渡边纲太郎突然弯腰,将自身完整没入漫过腰腹的黑色物质中。
……
再次睁眼,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摇扇子的浦原杂货店老板。
“终于醒了呢小兔子酱,任务完成得不错哟。”
“不要着急,你刚换回原来的身体,暂时还不能说话。”
“哎呀呀,带你回来的不是我,是伊藤先生。”
上周送货时见过的干瘪小老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上前来,朝泽田纲吉打招呼。那只发绿光的老式手机不见了,此刻的他看起来只是个普通老头。
“……你……伊藤……”刚换回身体的泽田纲吉被如此嘶哑难听的嗓音吓懵了。
“不是说了不能说话吗,这可是你自己不好。”
据说是伊藤先生的干瘪小老头亲自倒了杯水递给这位少年:“喝水吧。”他的声音还是嘶嘶漏风,不过泽田纲吉听多了也就习惯了——注意,只是对伊藤先生的声音习惯而已。
“谢……”咕嘟咕嘟,清凉的水让干枯的嗓子舒服不少,“谢谢您。”
“这是你昏迷时拿在手里的。”伊藤先生把两样东西交给泽田纲吉。
“啊,这是……”一样是他从脖子上扯下来的护身符,另一样是什么?“好像是个……盒子?”还原掉那不知是高温还是强力冲撞造成的扭曲外表,的确很像是存储某样事物的容器,隔着疑似金属的外壳,可以感受到蛰伏其中的微弱气息。
就是它吗?
几乎被恶意掩埋的,奄奄一息的悲鸣。
“你拿着的可是属于浦原杂货店的东西呀,小兔子酱。”
“啊?”少年抓着盒子,不知该不该放手。
在伊藤家看到什么好东西都给我拿回来吧。此前的确是被这样交代的,严格算起来,这件东西应该交给浦原先生。可是他……
“你越来越贪婪了,浦原先生,”伊藤先生嘶嘶地指责道,“解决1307室那些不明来历的垃圾的费用都付给你了,可是你提供的设备只是把它们收集到一起,真正净化的是这孩子。”
“一桩归一桩,我帮了大忙,小兔子酱总应该支付酬劳吧。你说是不是啊?”浦原先生朝泽田纲吉亮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
“啊,是的,浦原先生,可是……”
“别可是了……”
“请不要在我面前欺负这个孩子。”伊藤先生用力跺着拐杖。
“伊藤先生,我非常理解你对跟随你学习三十年斩术的门生的感情,但是这孩子还没有……”
“咳咳咳咳!”
“装老头也没用,谁都知道你健康得可以再活二百年。”
“好了!”小老头拿走盒子丢给浦原先生,“你先拿去研究,但是一定要还给这孩子。”
“啊……伊藤先生……”
“为什么还要还啊?本来就该是我的。”
“没得说,我决定了。”不顾争议双方的抗拒态度,伊藤老先生一锤定音。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恢复身体了
SideA 04
传闻中并盛中学二年级新任国文教师伊藤先生年届八十,形貌气质岂止老态龙钟简直就是本家伊藤润二漫画中的干尸出街。如此高龄还得辛苦担任最不省心的中二少年们的教师,实在让人不由得感叹日本社会老龄化与少子化已经到了如此岌岌可危的境地(啥?)。尽管他动不动就咳嗽气喘行动时晃晃悠悠说起话来嘶嘶的像要断气,可偏就命硬无比,还很善于体罚学生。
自长期病假归来的泽田纲吉是他最喜欢体罚的对象——没有之一。
“咳咳……太糟糕了,太糟糕了,昨天才教的内容……咳咳咳……”剧烈咳喘之后,老先生用干枯的手指朝教室后面一指,“老规矩,去吧。”
“是……”于是泽田纲吉少年头顶水桶自觉自动地跑去靠墙罚站了。
“现在的孩子根本不懂得传统文学的魅力,真是世风日下!”老先生慨叹道,“你们都应该向云雀同学学习。”
对了,并盛中学的超年级生云雀恭弥委员长是伊藤老先生非常喜爱的一名学生。云雀委员长尊敬老人,对“咬杀”随时要断气的老头子毫无兴趣,更难得的是,他还精通日本文化。某日伊藤老先生兴之所至举办诗会,云雀委员长居然是受邀学生中唯一能与他对上几句和歌俳句的人。
“放心吧,我一定不会给十代目丢脸。”狱寺隼人咬牙握拳。这位成绩优异的归国子女为在学业方面被只会咬杀人的混蛋比下去而深感耻辱。
“啊哈哈哈,诗歌什么的,真是没办法呢。”从小生活在传统氛围中的山本武表示他家的传统是剔鱼不是吟诗作赋。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教室背后头顶水桶靠墙站立的少年默默吐槽。啊啊不可以激动会把塑料桶里的特殊液体蒸干的,然后就会被体罚更长时间。
——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
——啊?
——你的灵魂在平常状态下也总是不知收敛地燃烧,这样下去不是被蜂拥而来的怪物吞噬,就是灵力枯竭变成毫无潜力的普通人。
——怎么会……渡边先生都没有……
——哼,他懂什么。义骸本身具有保护灵体帮助灵力恢复的功能,普通人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