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留着利落的短发,眉宇间隐隐流露出一种不同于寻常人的神色,那种神色仿佛是经历了许许多多硝烟与血汗的残忍与冷漠。仔细看来,这男人竟有几分眼熟,分明是七年前在并盛劫持纲吉的那个黑衣男人!
枯坐在椅子上的女人仿佛很久都不曾抬头,她那头长长的卷曲的头发凌乱地披在眼前,如果不是开着灯的话一定会很吓人。
听到男人的话,女人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她像是十分艰难地扭了扭脖子,抬起了头,露出一张苍白的无血色的脸。
那上面曾经熠熠生辉的水蓝色眼眸此时仿佛干涩的湖水一般,泛不起丁点波澜,她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如此沙哑:“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伤害他!你要说话算话!”
男人身旁另一个较为年轻的男子皱了皱眉,不悦地说道:“注意你的语气,你有什么资格命令部长大人!”
男人却是出声打断了年轻男子的话,说:“她说的没错,我是答应过她不会伤害那个人的。既然答应了当然就要遵守承诺不是么,这是我们家族Boss教导我们要人人恪守的信条。”男人说着,把右手放在左胸前微微倾身,像是在向什么人行礼。之后,他直起身,眯着眼看向对面的女人,说:“不过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才好。之后要做什么,要去什么地方,都要给我心中有数——这几天,你可以先从这儿出来了,好好休养一番。啧,看看吧,即使是我们的凯瑟琳大美人也禁不住这样的折磨啊,哈哈。”
男人站起身,走到凯瑟琳身边,抓起一缕那暗淡的浅棕色头发,哈哈大笑着。
凯瑟琳把脸别过去,木然地不发一言。
有了那个叫山间的男人的发话,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待在那个监狱似的屋子里了——然而,这个地方本身难道不就是个监狱吗?被两个陌生女子扶着走在长长的走廊里的凯瑟琳如是想到。
长长的金属材质的没有窗户的走廊,陌生的面无表情的穿着制服的女子,还有偶尔经过却是噤若寒蝉不发一言的工作人员,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冰冷僵硬。
正如曾经的自己那样。
两个女人扶着凯瑟琳到了一间卧房,卧房里摆着一张床,沙发,茶几还有电视。
“请凯瑟琳小姐好好休息,有需要的话可以呼叫我们。”女子的声线平稳毫无起伏,宛如冷漠的机器。
凯瑟琳没有回应,躺在床上的她只是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女子见此,便悄悄地走出房间,不再言语。
凯瑟琳内心不禁冷笑,这和之前的□□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换了一个稍微高级点的地方。
她不由得想起那个男人漆黑的斜挑的凤眸,想起那个男人侧脸上坚毅俊朗的线条,想起那个男人也曾经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如水。
她抬手覆上了自己的眼睑,遮挡住太过刺眼的灯光。
可惜,那样的目光自己再也看不到了,而且是被自己亲手断送的。
可是,难道她就合该如此吗?她也是无奈的啊。
不过是爱上了一个永远不会属于她的男人,爱上了一个心被另外一人所系的男人。
既然如此,她主动去争取又有什么错?
可为什么,命运是如此的诡吊,她从未想过,她对里包恩的爱居然会变成一把利剑,被自己的家族,被这不公的命运,逐步刺向里包恩的心脏。
待到一切明了的那一天,即便里包恩真的如山间所言,留了一条性命,恐怕也再不会对她报以任何情感了。
那将是连恨都算不上的淡漠。
她的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却又转瞬间被流淌至嘴角的泪水淹没。
作者有话要说: 凯瑟琳的报应终于来了,大家鼓掌欢呼吧哈哈哈哈╮(╯▽╰)╭
☆、一个人在家的日子
北海道的雪总是来得异常的早,十一月刚到,从西伯利亚漂洋过海的寒流就迫不及待地席卷了这个城市。猎猎作响的寒风几乎瞬间就用一种彻底纯粹的白覆盖了这整座北 方小岛。
路边的松柏也被披上了厚厚的雪被,那纤弱的枝桠眼看就要承受不住雪水的重压而弓起了脊背,“扑通”一声,树枝终于到了极限,奋力地一甩,把压在自己身上的雪尽数摔向了地面,落雪融融地洒了行人满身。
“十代目,小心!”眼看着前面那棵松树又要落下细雪,狱寺隼人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身边的人,堪堪地使那棕发少年躲过了落雪的攻击。
冷不防被拽了一下的泽田纲吉一个趔趄,幸好有身边的人及时扶住了他。他这才从神游中回过神来,回身看了一眼那落了一地的碎雪,转过头来腼腆一笑:“狱寺君,谢谢你了。”
银发少年摇了摇头,他转而仰头看向那玉树琼枝的松柏:“虽然雪天地很滑,树上的落雪又总是砸到人,但是这种银白的世界真的很容易让人从心底宁静下来呢。”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头来兴致盎然地说道:“十代目,听说下周有冰雕展呢,我们一起去看吧!”
狱寺那碧绿的眼眸直直地望过来,里面饱含着期待和喜悦浇筑而成的点点星光。
纲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随着刚刚狱寺的目光,也抬头望向了从那交错的树枝中透出来的苍白的如雪一样的天空,思绪不禁又飞得很远。
此时此刻,位于本州岛的东京又是什么天气呢?
是如同北海道一般的飞雪漫天还是秋风瑟瑟呢?
即使订阅了东京天气预报的短信,可那冰冷的几十个字的天气信息远远不能满足他想要知道更多消息的渴望。
远远不能。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外衣兜里的手机,从昨天晚上到今天都没有丝毫震动。
里包恩是没有看到他的短信吗?还是嫌他太过啰嗦?
昨晚电视上的天气预报说会有寒流到达北海道,甚至会影响到关东地区时,他第一时刻想到的便是发短信问候里包恩,提醒他注意天气变化。
虽然,他知道这种举动顶多能换来男人的嘲笑,可在平时,即使是嗤笑他多此一举,里包恩也会回一句“有空关心我不如多关心下你自己”或是“蠢货就别装出细心懂事的样子了,你该提醒你自己出门别忘戴围巾手套”,可今天怎么就不记得回复短信了呢。
“十代目你在想什么?”看着半天不出声的纲吉,狱寺不由疑惑地问道。
“啊,没什么。”他收回思绪,拢了拢脖子上毛绒绒的围巾,笑道:“天真冷,我们快点回去吧,狱寺君。”
“嗯,好。”狱寺也展颜一笑,拉起纲吉的胳膊,踩着铺满了落雪的地面一路滑着向前小跑起来,惊得纲吉下意识地一叫,待掌握好平衡后,也放开胆子抓紧了狱寺的手臂,在这天然的滑雪场上放肆地奔跑起来。
一周的日子很快过去,全市一年一度的冰雕展在市中心的广场上开幕,且不说广场中央摆放的各式各样或精美绝伦或高大雄伟,或小巧细腻或浑然天成的冰雕,连整条中央大街上的商铺门口都摆上了清一色的美丽冰雕。
泽田纲吉是来过冰雕展的,他清楚地记得那是在两年前的冬季,里包恩偶然兴之所至,提出要带他一起去看冰雕,于是两人全副武装了一番之后,便兴冲冲地来到了这里。
他记得当时两人还在一座兔子形状的巨型冰雕下面拍了照呢,原因是里包恩认为那只又白又傻的兔子很像纲吉,于是逼着他做了跟兔子一样的动作拍照留念。
那是他第一次去看冰雕,当时的他被这银装素裹、晶莹剔透的世界深深地惊艳到,并因由男人的陪伴而成为记忆中美好的回忆。
可惜,这次难得有机会再来看冰雕,里包恩却是不能来。
纲吉小小地叹了口气,他朝着被冻得通红的双手哈了口气,边跺脚取暖边等着狱寺。
所幸没过一会儿,狱寺就到了,银发少年远远地就招起手来,急不可耐地跑过来,边跑边喊:“十代目,对不起,我来晚了!”
少年在他面前停下,气喘吁吁地向他道歉鞠躬。
纲吉忙摇头说:“没关系,我也是刚到。”
狱寺却是始终过意不去,他看着纲吉被冻得红扑扑的脸,提出要请纲吉吃关东煮。
于是两人便一边捧着热乎乎的章鱼烧,一边嘻嘻闹闹地随着人流游赏起来。
今年的冰雕展多了不少新玩意儿,比如广袖博带飘飘欲飞的仙女样的冰雕,比如缀满了琉璃灯在渐沉的天色下看起来分外炫目的冰雕,比如底盘安装了什么机械会徐徐旋转并唱着歌的冰雕,确实是花样百出。
两人流连于各式各样的绝美艺术品之间,不知不觉已是天色渐晚,于是在一起吃了晚饭之后便各自回家了。
推开家门的一瞬间,由暖气带来的热意扑面而来,纲吉却不知怎的,猛地一哆嗦。
他重重地走进屋,把围巾和帽子摘了下来,挂在衣服架子上,故意发出一阵乱响,仿佛是要打破这屋子里的寂静。
然后立刻打开角落里的电视,让电视里不知所云的电视节目嘈杂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房间。
虽然这老式电视这么多年也没怎么看过,但所幸,在这样一个人在家的日子里,电视还能充当一下噪音制造机的功能。
纲吉不由得嘲笑了自己一番,却是任电视在吵嚷着,自己抱着手机走进了卧室。
手指再次触碰到那个名字,却是一阵失落。
已经一周了,里包恩还是没有给自己任何回复。
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这么一想,心立刻揪了起来。
不不不,一定不会的,里包恩那么强,一定不会有事的!也许只是没看到呢。
趴在床上的少年这么安慰着自己,飞快地转动手指,又编辑下一条短信,按了发送。
“今天去看了冰雕,比我们上次去看时更漂亮更华丽了,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去看吧。(笑脸)”
“滴答”一声,短信发了出去。纲吉把头埋在软软的被子里,心里猜测着里包恩会如何回复。
却是等了好一阵,手机仍然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反应。
他撇撇嘴,把手机塞进枕头下面,走出了卧室,坐在沙发上木然地看着电视里闹成一团的肥皂剧。
思绪却是始终不能进入剧中情景。
已经十九天了,距里包恩离开已经十九天了。
纲吉默默地蜷曲起膝盖,把下巴放了上去,手指不自觉地在身边的沙发布上无意识地划拉。
平时上学的日子还好,只是一到这寂静如水的夜晚,那掩藏在笑容背后的思念与牵挂就像是疯长的草一般,在心里蔓延。
他总会想起以往的日子,在这样的夜晚,里包恩是怎样陪他一起懒懒地卧在床上,两人一边玩手机一边你一句我一句零零落落地聊着那些细碎的小事;
他总会想起,里包恩是怎样揉乱他的头发,那掌心里的温度和柔软是他最贪恋的地方;
他总会想起,每每入睡之前,感受着身侧人的体温,就觉得异常的安心和温暖……
这一切的一切,统统在飞雪敲击着寒窗,在月光照着孤眠,在寂静充塞房间之时,铺天盖地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电视上还在上演着男女主角你追我赶的桥段,纲吉拿遥控抬手关掉了电视,打了个哈欠,走进卧室,一头扑倒在床。
当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时,被阳光晃醒了的纲吉下意识地在枕头下摸索了一阵,待他半眯着眼看清手机上并无任何未读信息时,那本尚有些朦胧的意识瞬间被浓浓的失落感驱散干净。
里包恩他……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这个念头就像是决堤了的洪水一般从心底升腾而起,然后蔓延至周身,冻得他浑身冰凉。
他顾不得许多,立即把电话拨打过去,迫切地举至耳边。
却始终是一阵忙音,最后无声无息地断掉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没人接呢?
纲吉不死心地继续拨打过去,却依然如此。
心底的那个可怕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他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无措。
如果……里包恩真的出事了,那他该怎么办?
这个简直可以说是恐怖的问题被抛出后,少年立即像是回避毒瘤一般猛地摇了摇头。
一定不会这样的,一定不会的……
此时此刻的他只能依靠这一遍一遍的宛如自我催眠的苍白的话来安慰自己。
然而,这个不祥的预感却很快被证实了,它是来的那样的猝不及防,以至于少年以为是自己恍在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 阿纲独守空房了吼吼吼~~~~~
☆、征程
那天是如此的晴朗,雪后的天空仿佛被洗过一般的纯净透明,以至于少年以为必定会发生什么好的事情。
空气里浸润着微湿的气息,厚厚的积雪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