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包恩牵着纲吉走进商场,在商场一楼的快餐店里坐下。这个时候,快餐店里的人很少,柜台前的年轻女服务员好奇地看着这一大一小。
“饿不饿?”里包恩坐在纲吉对面,问道。
“不饿。”小孩仰着脸答道。
这倒是真的,刚刚在车站小孩才吃了个汉堡,倒是不会饿。
“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儿,等到房东来了,我们就可以有房子住了。”男人说着,帮着小孩把帽子、围巾一一摘了下来。
商场里的暖气很足,裹得太严实反而会闷。
“好,纲吉和里包恩一块儿等。”小孩脆声说道,甜甜一笑。摘掉了帽子的小脑袋上,头发乱糟糟的,胡乱支楞着。
“啧,真是蠢。”里包恩用手扯了扯小孩的头发,像是在玩玩具一样把玩了半天。
两人没有等太久,就看到一个长相和善的年长的妇女向他们走来。女人满脸歉意地鞠了鞠躬,解释道,是因为她在对房子做最后的打扫才迟了些。
里包恩讶然道:“您太客气了,房子我们来打扫就行。这样吧,我会付给您额外的费用的。”
女人连忙摆摆手:“不,不用。我闲着也是闲着,就顺手打扫了。”
女人领着二人从商场中穿过,然后走进了一条小街。在拐了个弯之后,来到了一栋公寓门口。
“房子在十楼,有电梯。”女人道,然后在公寓门口的电子锁上摁下了一串密码,推开铁门,走了进去。
里包恩和纲吉尾随在后。
女人边走着边谈起了自己的经历。女人随夫姓牧野,本来是和丈夫住在这里的,而现在自己的孩子在东京工作,于是夫妇两人就打算也去东京,跟孩子住在一起,因而需要把这间公寓长时间的出租。
恰巧里包恩的要求也是长时间的租住,这就为女人省下了中间再寻找求租人的麻烦。
女人掏出钥匙打开了防盗门,一股清新的空气随着气流涌了出来。
房间如图片上展示的一样干净整洁。面积适中的客厅被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照得明晃晃的,显得十分宽阔。与墙壁一样的米白色家具看起来有一种安逸闲适的感觉。
客厅的南面是卧室,立面摆放着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大衣柜,卧室的南面是一个小小的阳台,阳台上的落地窗前挂着一个有些发旧的浅绿色窗帘,有风吹过,窗帘被吹起一角,轻轻地飘扬着。
客厅的东西两侧分别是厨房和卫生间,里面的设施虽然有些陈旧,甚至角落里的金属管道微微的生锈,但是却很干净。
“因为想着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回到这间房子里了,所以不由自主地就打扫了起来。”女人赧然一笑,眼角淡淡的鱼尾纹颤抖了几下,“你们完全不用介意,况且——你还带着一个孩子。”女人看了眼好奇地打量着新居的纲吉,叹道:“一定很不容易吧。”
女人说着,递过来一张纸:“这是租房合同,您看一下。还有房间钥匙,我给您放在桌子上。”
里包恩抿唇轻笑,他知道女人会错了意,但也并未多做解释。他接过合同,大概扫了几眼,问女人要了一根笔,在末尾签了名字。然后掏出钱夹,从里面拿出一沓薄薄的钞票:“我先付您半年的房租,也算作定金,之后再每年把钱打到您账上,是这样吗?”
“嗯,没错。”女人笑眯眯地接过钱:“那我就先告辞了,再会。”
“再会。”里包恩轻轻点了点头,目送女人离开。
就像是频繁迁徙的飞燕一般,每觅到一个新住处,就要从衔泥开始,一点一点地筑着自己的巢,不厌其烦。
当里包恩从楼下商场里把一堆生活用品拎上来时,如是想到。
牙膏牙刷,毛巾拖鞋,电热水壶,甚至因为怕某小孩扛不住冻而抱回来的一床棉被,以及小孩最爱的速食汉堡和一袋子速溶咖啡。
这些东西都要重新备齐,却是俭省了许多。男人在并盛的那栋房子里曾经积累的一摞一摞的书是搬不过来的,同样带不过来的还有精致漂亮的咖啡机,堆满小孩房间的玩具以及那台液晶电视。
这套新居里面是没有电视的——不,也算有,那是一台老旧的松下电视机,背后背负着硕大的“大脑袋”,笨重地坐在客厅挨着墙的小方桌上。纲吉闲得发慌,早就摁下了开关按钮,用遥控调了半天,却发现能看的节目寥寥无几。原来那夫妇二人鲜少看电视,以致电视一直装的是闭路,新近的网络电视更是丝毫不知。
小纲吉看了几眼电视上来来回回播放的广告,终觉得没趣,啪地关了电视,无聊地趴在沙发上看着里包恩手头的动作。
男人正在从背包里取出一把一把的枪械武器,拿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看了一眼百无聊赖的纲吉,幸灾乐祸道:“得了,这回没电视看了吧——你有发呆的功夫不如过来帮忙。”
小孩撅了撅嘴,懒洋洋地走过来,他趴到桌边,一看到那外形酷炫的枪支眼睛都亮了起来,伸手就去抓:“哇,里包恩,这个好酷喔~”
里包恩睨了小孩一眼,一巴掌把小孩放在枪支上的手打掉:“这不是你能碰的东西,”他顿了顿,嘴角突然挑起一个恶劣的弧度,“不过,如果你想玩的话我倒是可以教你。”
小孩兴奋地睁大了眼睛:“教什么教什么?”
里包恩轻轻抚摸了一下手里小巧精致的□□,眼皮都未抬:“当然是怎样杀人了。”他笑了一下,抬眸看向小孩,“想学么。”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直让小孩哆嗦了一下。
小孩僵硬地摇了摇头。
里包恩像是失了兴趣,懒懒地说:“不想学的话就去把这些、这些还有那个都整理好,放到它们应该待的地方。”他用□□指着摊成一堆的牙膏牙刷、生活用品们说道。
“噢——”小孩拖着腔答道,然后埋头在那一塑料袋子里扒来扒去。
北纬40度的地方白天很短,一晃而过。还未到五点,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从十楼的窗户透过去,可以看到楼下不远处商场缤纷的灯光,也能够很轻易地看到斜上方天幕上微弱闪烁的星光。
简单地吃过晚饭的两人都没什么事儿可做了,以往还能一起看看电视什么的,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某小孩霸占着电视,另一个只是坐在旁边装装样子,一边散漫地翻几页书一边时不时抬头回应小孩幼稚的问题——而如今却是无电视可看,也没有故事书或是连环画可读,男人经常翻的“尼采”也不在,就只能关灯睡觉了。
好在因为连续好几个小时的旅途劳累以及收拾房屋的原因,两人都十分疲倦,彼此都同意这就去睡觉,可到了这时两人才想起来一个重大问题——床只有一张,尽管是双人床。
里包恩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睡的,不管是以前被夏马尔收养的时候,还是自己一个人搬到外面住的时候,在并盛的房子里他也是跟纲吉一人一屋睡的——即便偶尔,因为艳遇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夜情,他也从不跟情人共同度过下半夜。仿佛只有这样,他的领域才是绝对独立的、封闭的、不允许任何人入侵的。
他站在卧室门口,有些为难地看着这张床,卧室的面积很小,摆上衣柜和床之外,连个打地铺的地方都没有。小孩自然是不介意的,本就害怕孤独害怕黑的小孩自是十分欢喜身边能有个大人的。纲吉三两下爬上了床,一头钻进新买的软绵绵的羽绒被里,在披着被子来回蹦跶了几下之后,扑通一下躺倒,陷在床垫里,然后露出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里包恩。
里包恩撇了撇嘴,他抬手扯开自己的领带扔到衣柜里,然后一颗一颗地解着衬衣的纽扣,再从柜子里取出自己平时穿的睡衣换上,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小孩立即笑嘻嘻地黏上来,两只手抱着里包恩的手臂,小脑袋凑过去蹭了蹭。
小孩那穿着毛绒绒的卡通睡衣的身子软软的,贴在里包恩的身侧,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身边躺了一条听话的小动物。
里包恩好笑地拍了拍小孩的脑袋,安然地阖上双目。
原来,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人陪同的感觉并不坏。
他如是想到,然后听着小孩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入眠。
也许到底是因为这边的温度要比关东的低很多,小孩半夜的时候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翻腾来翻腾去的,然后像是终于找到了温暖源,一个劲儿地朝里包恩的怀里拱。
里包恩被小孩的动静惊醒,他翻了个身,抬手往上扯了扯从小孩身上滑落的棉被,又索性抬起胳膊把小孩一把搂进怀中,看到小孩不再动弹,才又合上眼睑。
这个夜晚,很温暖,于纲吉如此,于里包恩也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寒冷之后是温暖,虐过之后也有甜,从今以后两人要一起共枕眠啦哈哈~
☆、流年中的温馨
日子还是要柴米油盐地过的,不论是在相对温暖的关东地区还是在寒冷的北海道。
所幸杀手这个职业还是很有市场的,即使到了平均气温低得大概会冷静些许人们的暴躁和仇杀心理的地区,嫉妒、争吵与冲突也是无处不在的。
而不幸的是,这样的话纲吉又得一个人在家了。
在幼稚园的悲痛记忆很难抹除,即便后来情况有所改观,纲吉也是不大愿意再去那种地方了,于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向里包恩请求道:“纲吉可以一个人在家的,绝对可以!”
“可是,你一个人在家不无聊吗?看不成电视的哦。”里包恩皱着眉说道。
“不会的,纲吉可以画画!”小孩举着昨天画的一幅色彩缤纷的图画,上面是几只可爱的小兔子,“里包恩你看,这就是纲吉昨天画的。”
里包恩蹲了下来,拿起画扫了一眼,意外的发现小孩画的居然还不错,他默默地叹了口气,说:“那你要乖乖地待在家里。还有,不能随便给人开门。”
“嗯,一定。”小孩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吧唧一口亲上里包恩的脸颊:“你要早点回来。”
于是这种场景就成了两人生活的常态。男人时不时地外出,小孩在男人外出之前送上一个湿嗒嗒的吻,再等到男人回来时献宝一般把自己的画送上去,虽然往往只能得到男人冷嘲热讽式的评价,却也乐此不疲。
渐渐地,小孩会自己去楼下的商场买一些有标注平假名的故事书,一些速食食品比如泡面和洗衣粉肥皂之类的东西。
这样,他就可以在并不漫长却也缓慢流淌的等待的时间里多一些事情可干——比如读读故事,顺便认认字;中午也可以不再是总啃汉堡,下方便面也总算是香喷喷的热食;午后睡过一觉后就起来洗洗衣服——家里的洗衣机很旧了,每次用时都会发出吱纽吱纽的噪音,就像是老年人在行动时僵硬的关节咯吱咯吱的响声,结果它终于在一个月前彻底报废。里包恩让人来修过一次,人家却嫌东西太旧说犯不着再修,于是洗衣服的重任自然是由两人轮流承担——虽然,当纲吉把自己第一次洗出来的衣服晾在衣架上后得到了里包恩好长一段时间的嘲笑,并且不得不在里包恩的严厉监督下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洗。
而里包恩也并不是总不在家。每当他在连续好几天都早出晚归之后,就会有一段时间不短的小假期,这个时候两人就会在天气晴暖的日子一起出去逛逛,去附近的公园,去远一点的札幌,去再北边的冰天雪地。然而多数时候,两人还是懒懒地待在这个50平米的小公寓内。
心情好的时候,里包恩会教纲吉一些奇怪的知识,比如如何才能快狠准地瞄准一个人的弱点,再比如如何乔装成一个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物,如何判断武器枪支的好坏,如何给枪装上子弹……即使纲吉从来记不住,男人也总是威胁说什么下次再说错就用枪托敲小孩的脑袋云云,却也总是没实现过。
里包恩有时会想,也许生活就是这么的平淡简单。偶尔他会在惊心动魄的条件下为了挣钱而出生入死,那个时候他会为了自己满手的鲜血而产生浓浓的自我厌恶感,而他如今发现,这种自我厌弃居然因为小孩灿烂的笑容,因为那双清澈的暖褐色眼眸,因为那总是印在他脸颊上的吻而大大减轻。原来自己也并不是十分喜欢那样沐浴在血里硝烟里的生活,原来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更能触动他心中最轻柔的那根弦。
一次他好不容易解决掉一个难缠的目标,自己也被目标人用小刀划伤了手,那个时候他想到的居然不是立即回家处理好伤口,而是担心蠢纲看到伤口之后会哭泣——尽管那个时候纲吉已经十岁了,再不像以前那般好哭——于是他在回家之前拐进了一家小诊所,死活不肯听大夫的好好包扎,而是仅仅贴了个不起眼的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