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太忙了,更个3000+谢罪。
第7章 第六节
【六】
再度醒来时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好像整个人被打散了没有组装好。我懒得睁眼,自我安慰一定是是昨天喝高了,打算翻个身继续睡过去,却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一双手按住。
我猛地一激灵睁开眼,闷油瓶的死面瘫脸充满了全部视野,他站在床前微微俯身,右手还维持着按住我肩膀的姿势。
我呆呆地看着他和他头顶的雪白的天花板,突然意识到这里并不是熟悉的自家卧室,而是医院病房。
闷油瓶的眼神淡然无波,脸色却不是很好。我嘴巴上罩着呼吸器没法说话,只能拼命地朝他眨巴眼,希望他能给我解释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没理我,伸手去按床头上的呼叫铃。
胖子裹着一阵风冲进来,很反常地,他居然没有开口数落我,而是沉痛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举起了巴掌——
我一缩脖子就往被子里躲,胖子的铁砂掌在距我面门两公分的地方生生停住。小哥眼疾手快地挡了他一下。
看闷油瓶子这么护着我,我感动得差点没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结果听见他言简意赅地说了四个字:“好了再打。”
我一口老血喷出来:感情你们俩就是怕把我打死了不好交代吗?!
护士进来看了看我的状况,然后对我们说:“病人家属请跟我到医生办公室来一下。”
闷油瓶和胖子对视了一眼,本来这种事都是胖子出面的,这次闷油瓶却没給胖子表态的机会,径直跟着护士小姐出了病房。
胖子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转过身,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感叹:“天真,你他娘的真是命大,要不是小哥半夜觉得不对,你丫这会早上阎王爷跟前儿报道了。”
我默默地望着他,胖子继续一脸嫌弃地道:“因为流鼻血失血过多而死的,全世界恐怕就只有你一个,说出去我他娘的都嫌寒碜。”
我顿时无地自容,上次在长白山时我就是因为流鼻血直接晕倒在闷油瓶面前,这次居然旧事重演,老天爷真是太眷顾我了。
就在胖子我俩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的时候,闷油瓶和小花一起回来了。闷油瓶的神色怪怪的,胖子张了张嘴巴好像很想问这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去,小花则完全无视他们俩,直接对我道:“这回小哥也听见了,医生说必须住够一个星期才能出院,你好自为之。”
他话音刚落,胖子和闷油瓶两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我,我瞬间就毛了。小花这话真狠,听起来随随便便,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在里头了。胖子一脸阴森森地逼近我,好像被打肿的灰太狼:“小天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我很想跳起来说老子都要奔四十了,你他娘的别用这种哄骗低龄儿童一样恶心兮兮的语调跟我说话,却在接触的闷油瓶眼神的一瞬自动熄火。
那双纯黑的眼睛常常冷冽澄澈得令人心生疏离,此刻却带着少见的严肃和逼迫,视线中的重压让人无所遁形。这一刻所有的嬉皮笑脸在他面前都挂不住,我不知道自己的神经还能坚持多久。
他这是在做什么?关心我吗?若换做以前的我,可能会惊得下巴掉下来然后完全不知所措,但现在我只能感觉到深深深深的疲惫与感伤。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张起灵也不再是从前的张起灵。
从前我多么希望他能有些正常人的情感,但现在我多么希望他就是一块石头,不会痛苦没有知觉。
所谓的事与愿违,就是如此。
我闭上刺痛的双眼,避开了所有的目光。刹那间的静默过后,胖子率先开口:“天真,你至少给一个我解释。”
小花的声音响起来:“算了,你们现在问他他也不能说话,等好了再说吧。”
我没有睁眼看他们的表情,就一直维持着闭眼的姿势,自己都知道愚蠢得可笑,但还是假装睡着了。
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十年来,这是我唯一学会的逃避方法。
不知道小花后来是怎么跟胖子他们解释的,直到我摘掉呼吸器可以交谈也没有人来刨根问底。这让我感到一种意外的平和,这样傻呵呵的自欺欺人也没什么不好嘛。
我老老实实地在医院蹲了一个星期后顺利地出院,这主要归功于闷油瓶。我虽然抱定了死也不开口的决心,但跟他这种千年闷油瓶子死磕完全没有胜算。每当我表示我已经好了可以出院时,胖子就会泼我冷水:“你丫都退休了还瞎积极什么”,闷油瓶则会淡淡扫我一眼,然后跟胖子说“今晚我守夜”。
好不容易熬到一个星期后出院,王盟开车来接我回铺子,胖子准备回他老丈人家,这些年了我一直想把他拉回现代世界的努力终告失败,胖子的深情与他的脂肪一样深不见底。小花要回北京,理所当然地把闷油瓶扔给我,我想抗议说自己还是病人,但一看到两人一脸“你领回来的人你自己养”的嫌弃表情时,果断收声。
王盟有点怕闷油瓶,一路上只管开车,一言不发。我问闷油瓶:“小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有没有考虑买套房子安个家什么的?”
闭目养神的闷油瓶蹦出两个字:“没有。”
我默默扶额,王盟忍笑忍得脸都青了,差点没把车开进绿化带里去。
闷油瓶在杭州呆了一个月,我铺子里的人还是一样稀少,他整天就在铺子里睡觉、发呆、看看古本拓片,一天从早到晚只跟我说几句话,也没有要出去游玩或者看房子约会的迹象。王盟天天跑来跟我哭诉:“老板,那小哥再呆下去,西湖就要变长白山了。”
我冲他灿烂地一笑,然后给闷油瓶续上一杯茶。
我怎么可能赶他走,这十年来拼了命想留住的、想挽回的、想记取的全部都在这里,我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开,但只要他愿意留下,我就绝对不会赶他走。
闷油瓶决定离开的那一天是十月的最后一天,在冬天到来之前。
他背着背包向我告别的时候我刚从午觉中醒来,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双眼迷茫地望着他。他说:“我要走了。”
“啊?”我一下醒过来:“这、这么突然……你也不提前说一声,你要去哪?长白山?”
“不,”他把包换到左手:“墨脱。”
“为什么?”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还欠一个人一件事要去完成。”
我张了张嘴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闷油瓶背起背包踏出了铺子,背景是深秋的天空,高远恬淡,白日微斜,他高高瘦瘦的身形看起来莫名苍凉。我在门内他站在门外,他似乎是对我微笑了一下,说:“再见。”
这一幕多么像从前,像他从鲁王宫出来后的消失;像他在云顶天宫跟随阴兵走进青铜门;像他在西王母城进入陨石洞;像他从张家古楼出来后自顾自走掉;像他重回长白山消失十年……
他从不给我们挽留他的机会,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谁的话能动摇他的心情。
我已不再是当初的年轻人,有无限的时间去等一个人。我甚至不知道当他再度出现时,我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站在门口。
他年轻如初,我垂垂老矣。风流云散,一别如雨。
闷油瓶微微颔首,这次他没有把我打晕就直接转身离去,走得没有一点留恋。我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与车流中,突然感觉到脱力般的眩晕和不真实。
眼前一片模糊,但那不是眼泪。
我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对着空气说:“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可能的话,下次大结局~
第8章 第七节
【七】
闷油瓶一走便杳无音信,我也不指望他有自觉会给我打电话报平安。11月份眼看着过去一大半,突然有一天小花从北京给我打了个电话。
我举着话筒调笑:“哟,九爷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小花在那边笑起来:“啊,也没什么,就想问问看你死了没有。”
我翻了个白眼:“您老不开口,我怎么敢随随便便就死了呢?说吧,有什么事?”
小花顿了一下,嗓音里的笑意淡去:“我在北京找到位大夫,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我手一抖,杯子里的茶溅出几滴:“算了吧,我都被现代科学判了死刑了,找什么人都没用。”
“吴邪……”
我打断他:“小花,不是自己的东西,强求也求不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不必费心。”
电话那头默了很久,才传来他一声轻轻的叹息:“你是这样,你们都是这样,自己看的比谁都豁达,只会让别人在一边担惊受怕……”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挂了电话,望着窗外冷雨萧疏的西湖,湖水深碧,像是那个人深不见底的眼睛。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就是为了那双眼睛里和世界无关的漠然神情,才会让我选择不顾一切地对抗汪家和它背后的强大如斯的命运。
在这种阴沉寒冷的天气里回忆过去不免带上几分凄凉,更多的是无奈。闷油瓶对我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朋友?更像是一种羁绊,从我爷爷开始,我们吴家的命运就与这个男人纠缠在一起,到了我这一代几乎趋于重合。
闷油瓶或许天生就会有保护周围人的习惯,但我不想让他独自一人对抗整个世界。我不是圣母不是佛爷,我们之间彼此帮扶已成为自然,必要的时候,我也会想要站出来挡在他身前。
最初我作出这个决定时没人相信我是认真的,那段时间我把自己搞得蓬头垢面宛如行尸走肉,我推演了无数计划布置了无数棋子,甚至强行把和黎簇一样完全无关的人拉进计划。小花说像我这种人认定了一件事,没人能拦的住我,但实际情况是,连我自己都无法阻止我自己。我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无法回头,一步走错牵连的将是整个老九门的存亡。
在自己手臂上割下17刀,一刀一刀都是在凌迟自己的软弱、悲悯和天真无邪。渐渐变得理智、冷酷、心思缜密得令人抓狂。
黑瞎子给我的鼻子动了手术,为了更好地接收费洛蒙,为了获取最关键的信息。我失掉了嗅觉,强行吸收了大约3000年的信息。因为注射的费洛蒙中含有毒性,毒素会通过鼻子部分的神经逐渐蔓延至全身。同时因为前期的焦虑而大量吸烟,呼吸系统受到损害,再加上以前受过的种种旧伤,我的身体状况其实已经撑不了多久。
也可以这么说,在这十年中我燃尽了全部的生命,到如今只剩下一点点余光。
小花曾问我,后悔吗?值得吗?
我也曾这样问自己,但我不知道那种心情该如何诠释,大概是像鬼迷心窍一样不死不休的执念吧。
所有给我看过的医生都断言我活不过2015年,我其实也无心再治疗下去,从前不懂老人们常说的自己的身体怎么样自己知道,现在方才了解其中的深意。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大概已经能看到自己生命的终点,并且可以透过现在的高空看到未来不远处的陨落。
所以这是我迎接闷油瓶的方式,和平、安静、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世界一片清明。中途有两次意外,但在小花的遮掩下近乎完美地掩盖过去。
胖子不知道,闷油瓶不知道,因为他们绝对不会容忍我放弃治疗。只有小花在帮我,放任我出手所有的铺子点天灯只为一把黑金古刀,放任我自己一个人上长白山去接闷油瓶,放任我假装完美欺骗所有人……
或许只有他明白一无所知才最幸福,也许只有他能够体会我与黑瞎子相似的心情,缄口不言有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敢说,不能说。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说了就是错。
12月月初时我再度入院。被抬上救护车时我努力地回望吴山居的大门,木漆斑驳,在阴郁的天色下隐隐有颓败的气象。我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回望。
西湖深碧,风荷泣露。
入院的第二十天是圣诞节,早晨小花来看我时在我手心写下“圣诞快乐”这四个字。我早就对时间没了概念,毒素扩散的很快,已经损坏了视网膜和视神经,我现在五感只剩三感,还跟小花开玩笑说我估计可以练菩提禅五功了。
他没说话,呼吸有些紊乱。不能怪他,谁听到自己朋友开这种凄惨的玩笑都不会好受,更何况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能开玩笑。
我听见他的脚步向门口移去,门被拉开,另一道脚步声传来,并逐渐走到我床边。我还在想小花带了什么人来,就听见一个死也没想到的声音。
“吴、邪……”
是胖子。而且是带着哭腔的胖子。
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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