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按照成才设计的方案向前行进,东亚共荣钢琴演奏会果然得到日本人和伪华北自治政府的大办赞赏,成才陪在张叔陶身边,忙前忙后,还推荐了几个小提琴手进乐队,齐桓已经和军统天津站的人准备好了撤离方案。
一个月之后,音乐会如期举行,有日本人出面捧场,天津场面上的各色人物不甘落后,不大的音乐厅前面人来车往。
成才和齐桓事先已经把音乐厅前后的道路和环境摸得一清二楚,狙击枪已经装好,放在音乐厅灯光室旁边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正对着张敬尧的包厢。
所有的细节都察看妥当之后,成才换上礼服,平静地走进音乐厅后台。张叔陶在后台有些激动地看着台下的人群,这是他音乐生涯中第一次个人音乐会,看见成才进来,他扑上去,一把抓住成才的胳膊,“谢谢你,成先生,如果没有你,我真的没有勇气实现我的梦想!”
看着眼前兴奋的张叔陶,成才的心里有些不忍:这个公子哥不是一个坏人,只是喜爱音乐有些发疯而已,如果出生在一个平常的富裕人家,或者是一个和平的年代,他可以随便地搞他的音乐,弹他的钢琴,可是这是事关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战争年代,他有一个死心塌地当汉奸的父亲!成才在心里对张叔陶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尽力地在脸上展开笑容,“祝你成功!”
第三首曲子是莫扎特那首著名的《费加罗的婚礼》,欢快的钢琴声中,成才的瞄准镜已经牢牢锁定了正和身边日本人笑谈的张敬尧,一曲终了,掌声雷动,成才轻轻扣动了板机,子弹的清啸声淹没在沸腾的掌声里,轻灵而迅捷地射向对面包厢张敬尧的眉心,就在张敬尧身旁的日本人还来不及发出惊恐叫声的那一瞬,成才已经迅速调整好方向,夺命的子弹又一次飞向张敬尧左边的日本指挥官。
片刻之后,“啊~~~”终于,包厢里有女人惊恐万状的尖叫声穿破掌声,在音乐厅上空炸响,人群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就在此时,来自不同方向的几颗子弹果断地射落了音乐厅的几盏大吊灯,音乐厅一下子昏暗下来。昏暗之中,人群开始骚动,日本宪兵和伪警察开始鸣哨开枪,而成才已经迅速地从音乐厅后的消防通道撤走,坐进了齐桓早已停在后面一辆雪佛兰轿车,他刚一落座,车子就已经启动,驶向天津码头,把纷乱的枪声和尖叫的人声抛在了身后。
《青山遮不住》第十八章(下)
已经是1940年的秋天了,曾经熟悉的南京的街头,梧桐树还在,玄武湖还在,中山陵和古城墙还在,只是有几十万人三年前就不在了,南京城的魂魄也不在了。
快两年了,鱼鹰小组在齐桓和他的带领下,从华北到华东,就象一只不知疲倦的鱼鹰一样,不停地出击,大汉奸小汉奸以及日军中高级军官,瞬间成为成才的枪下之鬼。
他们从上海到南京已经有几天了,蛰伏在一户宅院里,这是军统的一个据点。
秋风吹得门窗哐哐地响,老院子里落了一地的黄叶。齐桓在向成才转达戴老板的嘉奖之后,突然说道,“成才,你知道吗,我以前见过一个人,他的枪法和你一样准,甚至射击的节奏和感觉都很相似。”
“是吗?谁啊?你们军统的,还是老对头中统的?”成才开始没当真,躺在床上翻看着组里的特工小黄竭力推荐的一本流行小说――《精神病患者的悲歌》,徐訏写的。孤岛上海,精神空虚的人们无从寄托,许多人都迷恋上徐訏的鬼小说,小说营造的悲苦阴冷恐怖迷离的情境倒是和沦陷区的环境挺相合,写的挺有想像力,成才倒真被吸引住了。
“是共产党的一个狙击手,我亲眼看见他在我们一次包围行动中,一枪一个,一枪一个,干掉了我们七八个人,然后跑了。我那时幸好在屋里没出来,要不然,也没命了。”齐桓说的时候脸上带着些后怕的神情。
成才的心“扑通”一下,内心翻腾起来。他继续翻着书页,表情沉静,“你们后来没有抓到那个狙击手?”
“后来我们专门审过共产党的叛徒,他们只知道这个人代号叫红狼,他的真实身份只有共党中央特科的科长陈赓和红队的队长红狐知道,可是连这个红狐,在共产党内部也是神龙见着不见尾。共产党被我们杀怕了,他们的联系方式都是一对一的单线联系的。所以,在军统内部,现在还没有这个红狼甚至这个红狐的任何资料。”
“哼。”成才淡淡地一笑,“红狼,红狐,共产党的代号还挺浪漫,现实中没有的动物。”
“共产党喜欢红色,喜欢革命和暴力,喜欢流血。”齐桓的话此刻显出鲜明的军统教义色彩。
“暴力、流血,那不和你们军统一样啊?”成才压制不住内心的不悦,脱口而出。齐桓有些惊异地看着他,成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接口说,“对不起,我是军人,不是特工,言语之中得罪了军统,请你原谅啦!不过,想想淞沪会战,想想南京吧,日本人才更喜欢暴力更喜欢流血。再说,前些年,中国人自己打自己有什么意思?流血流得多么不值!”
听了成才的话,齐桓没有作声。
和齐桓相处一年多,成才已经有些了解这个外冷心热的人,他们也曾经在深夜长谈过。齐桓走上这条路和他孤苦的出身有关系,慈济学校初中毕业后,他无家可归。要么到教堂打杂,要么到慈济医院做工,这时浙江省警察学校公开招募学员,不用交学费还有一份很体面的工作,年少的齐桓就此懵懂地踏进了名为警察学校实际上是复兴社特务训练班的大门。据说戴笠办这个班的时候,专门招的浙江省籍的学员,为的是跟他一条心。
踏进复兴社的大门,再想改行,对于没有关系和门路的齐桓来说,是很难的。这些年,他挣扎在捕杀共产党人的良心煎熬之中,成才刚才说的“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深深地击中了他的心底最隐秘的部分,他最苦闷最纠缠的部分。
像是体察到齐桓内心的不安,成才转移了话头,“重庆方面还是没有放弃刺杀汪精卫?”
抗战以来,军统追杀汪精卫,从国内杀到国外,又从国外追到国内,屡次失手,赔上了不少特工性命,仍然坚持不止,戴笠固执地坚持着杀一儆佰擒贼先擒王的原则。
齐桓点点头,没有说话,脸上却有忧虑的神色。
成才忧虑地摇摇头,“汪精卫是惊弓之鸟,他身边多少保镖啊,为了杀他,已经死了多少人了,这简直是飞蛾扑火!杀一儆佰不是这个杀法,这样的代价太大了。”
听了成才的牢骚,齐桓面无表情地走到墙壁书柜,伸手在书柜里某处按一下开关,弹出来一个暗门,齐桓从门里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转身扔给成才,“你的枪,自己装吧。黄跟你一起行动,我安排踩点和撤离。”
小黄就是推荐成才鬼小说的小特工,武汉特训班的学员,曾经在靶场见识过成才的枪法,对成才佩服得五体投地,没事的时候,总是粘着成才探讨射击技巧,在成才眼里,小黄是一个有报国之心却并无雄心和能力而且投错了行的小年青。
快两年,鱼鹰小组的暗杀行动从未失手,即便是在北平刺杀大汉奸殷汝耕没有成功,但毕竟当时也杀死了日本顾问山本荣治,不算空手而回。看见齐桓镇定地坐在对面擦拭手枪,似乎对于这一次的成功把握也不担心,成才却莫名地有一种隐隐的不好的直觉,缕不清楚却象芒刺在背,他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汪精卫疑心那么重,卫兵那么多,这次的情报就真的那么可靠?”
“上海站的人很有把握。汪精卫的卫兵队长被他们策反了,卫队长提供的情报是明天下午,东京方面有一个高官从北平坐火车到南京,汪精卫要亲自去浦口火车站迎接,他刚刚当上了伪国民政府的主席吗,该显摆的时候还是要显摆的。”齐桓看上去对于军统上海站的能力还是很自信的。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这条消息得到其他情报源的证实了吗?”成才还是觉得这情报来得有些太容易了。相比军统,中共的地下组织在国民党多年残酷镇压中总结了许多血的经验,这方面,成才要比齐桓老练更多。
“重庆方面没有新的指示,应该没有问题,你可能不知道,上海站的站长是戴老板最得意的门生。”
成才轻轻地吐了口气:真TA妈的自信!军统这两年在汪精卫这事上损兵折将怕是跟这种盲目自信不无关系,不过,他现在不能再
多说什么,即使是齐桓,也不能违抗命令。
浦口火车站附近一座三层小楼,齐桓踩好了点,成才和小黄在三层楼的阁楼埋伏好,上海站准备的这把狙击枪是成才用过的枪里最先进的,Kar98K毛瑟狙击步枪,德国人35年的设计,费因茨在中国的时候,这枪还没出来呢,德国人在二战的战场上用这枪对盟军的打击不小,想不到军统通过军火商人搞到手了。
火车站已经实施了封闭措施,铺了红地毯,站了军乐队,一群举着伪国旗的所谓良民已经候在站台上,时刻准备摇旗呐喊;一切的一切都证实着上海站的情报。
大战来临之前,成才的习惯是不再去多想其它,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瞄准镜里一草一木一人一物。
这是一个有着温情脉脉的秋阳的中午,袁朗站在76号特务总部南京分部――颐和路21号门口,和前来给徐恩峰夫人做巡诊的日本医院保健大夫林樱美挥手再见。
林樱美是中日混血儿,有着一张柔美精致日本女性的面容。她的父亲是南京日本医院的院长,早年在东京大学学医,娶回一个日本贵族家庭的夫人。林樱美是在中国祖母家长大,对中国有着深厚的感情,在北平协和医学院学习时受一二九运动的影响,先是加入了外围组织民先盟,由于家庭关系,地下党组织刻意培养并发展她入党,抗战开始后奉命回南京隐蔽。现在是袁朗的报务员,她藏在家里的电台是袁朗和延安联系的唯一纽带,她也是除了李克农和南方局的领导人周恩来之外唯一知道此刻袁朗真正身份的人。即便是重庆红岩村南方局周恩来之外的其他领导,包括袁朗曾经的上级铁路现在都已经认为袁朗和76号头子李士群一样叛党投敌了。
徐恩峰带着手下投靠汪精卫,满以为会占据特务机关的头把交椅,没想到李士群和丁默村早早和日本人攀上了交情,弄了个76号特务机关,总部安在了上海,自己一个后来之人,只能勉强分到了特务总部南京区负责人的位置,好在离南京政府和汪精卫批挨得近,耳目更快,也不用在李士群手底下受气。想到李士群,徐恩峰就生气,中统在1936年抓到了当时还是共产党某级负责人的李士群,这家伙没上什么刑就招了,一个让徐恩峰看不起的叛徒小人,没想到一转脸竟然得到日本人的赏识,做起了特务头子。据说因为他曾经在中统手下做了叛徒,所以李士群到上海之后对军统和中统是大开杀戒,戴笠对他恨之入骨。不过,这个李士群对自己有些提防,好像跟袁朗的关系还不错,好像他们是在上海青帮码头上的旧识。
袁朗送完林樱美,走回徐恩峰的办公室,“处座,林小姐说了,夫人身体没有大碍,她写了一些养生的食补方子,回头您让管家过来拿回去。”
袁朗一直沿用着徐恩峰当年的称谓,徐恩峰也一直默许,这个称呼多少让他能够回想起当年中统得宠的日子。
徐恩峰点点头,脸色却并不高兴。
“怎么了,处座,76号总部又乱发指令了!”袁朗貌似不经意的玩笑话音未落,就听见徐恩峰啪的一声在桌子上重重地用手拍了一下,“陆军联络部这帮狡猾的日本人,眼睛里还有没有我们76号?今天下午他们在浦口火车站安排了一个捉拿军统刺客的陷井,竟然刚刚才通知我,让我带人到火车站外围策应,妈的,这明摆着是不信任我们!去他的,我才不派人呢,日本人能耐,用得着我们策应!”
徐恩峰的话听得袁朗心头一惊:这个情报太重要了!必须马上把消息送到军统手里。脸上却是一番替徐恩峰打算的思虑表情,“处座,我看您还是别跟日本人计较这事儿,抓就让他抓呗,放到咱们这儿也是烫手的山芋,弄不好,戴笠的人调个枪口冲咱们来了反倒不好,咱们啊,这事别出头,连李士群现在都学精了,私底下都跟共产党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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