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成] 青山遮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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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成] 青山遮不住-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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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师驻地旁边,是一个门口警卫森严的院子,院子从外面看上去像是一户大户人家,但是时不时常常有枪声传来,期间还夹杂着一些凄厉的哭喊声,让人费解生疑。

      成才听师政训处处长说,那里是国民政府原来的特务机关整合而成的“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干部训练班,据说这个军事调查统计局局长是陈立夫陈老板,下面设有两个处,一处是党务调查处,处长是徐恩峰,二处是特务处,处长是戴笠。过去这两个部门都是单独行事,不过战事需要,二者在汉口便一起开办了干部训练班,实际上也就是特务训练班。

      听了政训处长的解释,成才明白了隔壁那些枪声和惨叫来龙去脉的同时,心里也存了一份心思:袁朗会不会在那个院子里?有时出了军营,从那个院门前经过时,也不由自主地会往站着卫兵的大门里打量,甚至会拿出一根烟,点着,故意放慢脚步,抽上一口,巴望着袁朗或许会从那扇大门里走出来。

      失望是自然的,成才有时会在心里笑话自己如此地不够自制,但是有时候,对感情的小小放纵,也是撤离南京之后这段苦涩日子里一点小小的自我安慰吧。成才明白,这样的年代,活下来,坚持住,便是对感情最大的珍惜,这样的年代,死是最容易的事情,要不辜负自己不辜负别人,只有活下来,坚持住。


      有句老话叫“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成才不再惦记着那个院子的时候,那个院子却派人到36师,与高国师长接洽,请求36师派成才中校到抗日干部训练班交流枪法。

      38年初春的那个下午,成才走进了那个有些神秘的院子,他的心里很坦然,交流枪法也好,见到袁朗也好,他要记住的只是,自己的身份是36师中校副官。

      特务机关的训练场所果真是不一般,即便当年87、88那几个王牌师开始德式训练时,也没有这样装备优良的靶场。

      交流枪法实际上就是比试枪法,靶位上已经站着一排装束精干双手背握的年青男女,成才嘴角稍稍勾起一点,无声地在心里笑了:我还真得打起精神来,不能让费因茨教授的名声毁在我这儿,当然, 
      也得给这帮特务们一点颜色看看!

      貌似热情的掌声响起之后,一个梳着油晃晃的背头的中年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夸张而热情地一把握住成才的手,不用想,这个人正是当年他在长汀从游击队营地救出来的中统特务头子,现在的军事调查统计局一处处长徐恩峰。

      几年不见,徐恩峰依然是当年热情得夸张的样子,卖力地向一众学员介绍着成才当年救他的英勇事迹,成才默默却迅速地打量一下靶场环境,靶场里没有看到他最想看见的那个人,不过他注意到了靶场的角落里一排椅子上,坐着一个沉默的中年人,只是一瞥,他天生的敏锐让他一下子意识到那个人一定是戴笠,一个和徐恩峰截然不同却更加阴险的特务头子。


      五年的军旅生涯,让半路出家改行从军的成才阴差阳错地把狙击枪当成了最大的爱好,也让他的枪法更加出神入化,“或许费因茨说的对,我的前世一定是一名射手。”当成才拿起干训班放在台子上一堆拆得七零八落的毛瑟自动手枪的枪械部件时,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毛瑟自动手枪十几年前进入中国之后,是中国军队最常用也是最好用的手枪,民间有两个更通俗的叫法,驳壳枪和盒子炮,成才虽然更擅长使用毛瑟狙击步枪,但是他打心眼里喜欢方方正正虎头虎脑丑得可爱的盒子炮。看着眼前的这堆零件,军工专业出身的成才明白,毛瑟自动手枪原始设计太完美了,完美到分解一支手枪基本不需要工具,只要有一颗驳壳枪的子弹就可以将枪分解。

      有人开始发令,成才不再多想,心无旁鹜地低头迅速地拿起零件,组装完毕之后几乎没有瞄准抬枪就射,20发子弹流星一样没有滞顿地飞向五十米外的靶子,射完之后成才平静地放下枪,拿起面前台子上的一颗子弹再次将枪分解成一堆零件,当他一气呵成地做完这一切之后,旁边学员的子弹还在不停地射出。他静静地站着,看着身边这排年青的学员,他曾经做过狙击教官,他看得出这些学员都是挑出来的高手,训练班里练到这种程度很不容易了。这些年青人恐怕都是为了抗日才到这个干部训练班来受训的,即使是此刻怕也是不太知道,踏进了这扇门,抗日怕只能是在暗处,在隐秘的角落向日本人和汉奸开枪了。

      枪声停了,报靶员的声音把成才的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1号位,198环!”

      “哗•;•;•;”身后的掌声响起一片,徐恩峰夸张的嗓门再次想起,“成副官,你一定要给我们的学员讲一堂课,你的经验对他们非常重要。”

      成才没有推辞,一来他想多呆一些时间,或许能看见袁朗,二来,他真的希望自己的经验对于这些未来将要去敌占区从事暗杀行动的年青人一些帮助。

      直到走出那扇大门,成才一直没有发现袁朗的身影,徐恩峰送他出来的时候,他思忖了半天,还是问了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徐处长,在长汀和您在一起的那位袁组长怎么没见着?”

      听到成才的询问,徐恩峰的脸色一瞬间有一些吃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非常亲切地笑着回答,“袁组长另有公务在身,改日如果见到他,徐某一定会转达成参谋对他的问候!”

      成才只能笑着解释,“噢,随便问问而已,哪敢让徐处长劳心啊!他日如果调查局还需要成某效力,随时听候吩咐!”

      成才没有想到,这本就是跟中统头子徐恩峰分手的一句客套话,然而,日后竟然真会和从未打过交道的军统发生关联,也真的要让他差点用生命去兑现这句无心的客套。


      战局愈发吃紧,为了阻挡日军的南进,国军炸毁了黄河花园口堤坝,凶猛的河水冲出河床,堵住了日军南下的去路;当然,洪水冲毁了村镇,32万人死于洪水,200万百姓无家可归,正是这样巨大的代价使得日军进军汉口的日期推迟了3个月。

      汉口已经成为了一个被包围的城市。城市的要塞都被装备上了机关枪,主要路段的尽头也设置了用水泥加固的大木门,外面还拦上了两排铁丝网和电线,以阻止敌军对城市进行的可能的快速占领。

      36师接到了奔赴河南前线的命令,出发之前,成才按照和铁路事先的约定,来到八路军办事处附近的一个茶楼,向铁路汇报了36师的去向。

      听完成才的汇报,铁路有些忧虑地看着他,他深知河南前线战事的惨烈,用一个国民党将军的话来说,就像“绞肉机一样,一个师一个师地往里放,一会儿就都没了。”河南战场是国民政府保卫武汉最后的屏障了,守不住,武汉必丢,武汉一丢,日军就会长驱南下,直逼湖南、广东,中国就只剩下西部那一线群山阻隔的山河了!而眼前这个忍辱负重卧底五年的年青人或许也会成为那绞肉机里的一部分。

      说心里话,他不想让他去,他已经跟上级领导提出过让成才归队,到延安去,以他的枪法和能力,急需指挥人才的八路军太需要了!事实上,周恩来听到他的汇报之后,当即表示在上海的时候就从陈庚那里听说过这个年青人,他同意让他回延安。铁路把组织的决定转告给了成才,最后加了一句,“不过,最后的决定还在你自己,毕竟你还没有暴露身份。”


      成才看着面前的茶杯,半天没有说话,去延安,回到自己人的队伍里,痛痛快快地打鬼子,那是自己多么盼望的事情啊!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走。不能走,是因为明天36师就要开赴抗日前线了,走了就是逃兵,就对不起南京那三十多万冤魂,也对不起洪水淹死的32万河南百姓;不能走,还因为,还因为,他知道袁朗也一定没有走,“只要师傅还在这边战斗,我就一定要和他站在一起。”当然,这是成才没有对铁路说出来的那个理由。

      铁路对成才的最后决定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他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地碰了一下成才的杯子,“以茶代酒,为你壮行!”说完,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盖着红章的信纸,递给成才,“这是武汉八路军办事处的介绍信,你还是拿着,收好,河南的战事不好说,如果打散了,往西北走,那里有咱们八路军的游击区,你用得着。”

      成才接过介绍信,打开珍惜地看了一会儿,小心地放进军服里面衬衣的口袋,“您放心,我爹请人给我算过命,我命大,总能逢凶化吉。噢,上回您说过的银刀同志的事情,我有些眉目了,至少目标锁定在一个人身上了,我想不用多久我就会弄清楚的。”

      “这事你不用急,还是先把眼前的仗打好,武汉如果守不住的话,这里所有的机关工厂可能都要撤到大西南,你要找我,还是老办法,寻人启事,就说小弟吴江急寻大哥。”

      “明白。”成才看着铁路,有句话梗在嗓子里,再不说出来,恐怕自己会憋死,忍了半天,终于冒出来这么一句,“袁朗和傅明月的孩子牧星,一直在我安徽老家养着,那里已经是敌占区了,组织上如果方便的话,请考虑把他接到延安去!”

      说完,成才没有等铁路的回答,站起身,径自走出了茶馆。

      日军这些天经常对武汉进行飞机轰炸,成才在道路两边全被炸毁的房屋废墟中行走,空气中充斥着木制品发霉的味道,还有石膏和碎石的尘土味道。简易的帐篷随处可见,一位老妇人在被炸毁的老房子的废墟周围喃喃自语。

      成才觉得自己像是交待完了后事一样,踏实放松,他知道明天这一走,凶多吉少;那天在干训班,没有见着袁朗,听到徐恩峰说起他另有公务,他突然有一种袁朗已经身处险境的直觉;正因为这两点,他才对铁路托付了袁牧星,其实留在老家父亲那里,可以受到好的教育,可以平静地长大。但是那是袁朗和傅明月的孩子啊,他们父母是最出色的战士,战士的孩子却要平庸地终老乡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不知道父母为什么战斗,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成才不想这样的结果,这样就对不起傅明月壮烈的一跳,对不起袁朗和自己孤独地战斗!


      《青山遮不住》第十五章(上)


      枪炮的声音像大海的波涛一样随着日军联队的一波一波的冲锋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喧嚣,只是日军进攻的时候,声音达到波峰,日军停止进攻时,声音转入波谷。

      成才费力地从战壕中直起身,几天没有吃东西,猛地一站,眼前一阵发黑,他急忙用手撑住壕坑边沿,闭着眼睛,等待光明的到来。

      此刻的他,清醒地知道,他必须看见光明,他必须以光明的姿态面对36师打剩下的一千多名官兵。

      几天前,他们在河南战场遭遇日军两个联队的围攻,本来只要十几公里之外的友军88师驰兵增援,不仅能够解围,甚至还能从侧翼袭击日军,反败为胜,然而,高国和他的36师没有想到的是,曾经一起扛起德式模范师标杆大旗的88师,竟然见死不救,更可气可恨的是,88师师长龙慕韩慑于日军的气势,率部弃阵后撤,使得原本就遭到日军围攻的36师腹背受敌,四面楚歌;

      几个小时之前,重伤不治的高国师长在血战两天之后,和36师1000多名弟兄一道长眠鄂豫皖交界的战场上,唯有血污的国字脸上一双不肯合上的怒目圆睁的双眼定格在36师残存的官兵记忆里。

      隐约有一阵清凉的风从脸上拂过,成才体会着初秋的风带来的片刻宁静,这一刻,战场上枪炮声冲锋声子弹凄厉的尖叫声似乎全都隐去,成才只觉得一股热浪从丹田直往上冲,冲到脑门,却往下化成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成才猛地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向战壕前方那一片开阔的战场望过去,狼烟的余烬遮蔽了昏暗的残阳,破碎的军旗在风里响得特别地大声,视野里满是横七竖八地躺着黄绿色军装的士兵,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地分不清敌我。

      腹部的刺痛更强烈了,成才伸手摸了一下,满手的鲜血提醒他,伤不轻;可成才已经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中的弹,只记得从弥留之际的高国手中接过他的军用指挥包,背到自己身上,一言不发走到最前沿的战壕里,拿起久违的狙击枪之后,似乎就忘了之后发生过什么事情,直到这一刻,日本人暂时停止了进攻。

      成才知道,对面相隔不远的战壕里,狡猾的日军联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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