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的生命中都会有一个“致命”的人,说他们“致命”,是你这一生的要走的路要接受的一切后果都是命中因为那个人所致。命中注定这个人可能会成为你的爱人,你的梦中情人,你的伴侣,你的伙伴;又或者成为你的领路人,你的老师,你的同志,你的精神领袖,你的心灵归宿。对于成才来说,袁朗是后者,某种程度上,在他的隐秘的心房深处,袁朗兼而是前者;而对于袁朗来说,瞿秋白是后者,而也是通过瞿秋白和他的夫人杨之华,袁朗遇到了他自己的前者傅明月。
是在瞿秋白一手创办的上海大学,只是一名普通技术工人的袁朗第一次听到了瞿秋白激情澎湃的演讲,第一次看到了才情勃发的《俄乡纪事》,第一次接触到了散发着赤色光芒的理想,第一次听说了瞿秋白、王剑虹和杨之华三个人之间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由浙入闽的道路并不好走,徐恩峰一心立功,日夜兼程,同车的袁朗一路陪同,强颜欢笑,内心却是心急如焚。
走得太急,借口回家取衣服找组织汇报,从上级那里得到的指示却是“不可轻举妄动。”袁朗心里明白,因为所谓的路线错误,瞿秋白几年前就被王明把持的党中央解除了领导职务,在上海和苏区都只能做做文化和教育工作,红军长征也没有带上他,所以,上级自然要考虑一个犯过“路线错误的人”是否值得营救?但是瞿秋白是中国共产党早期的领导人和宣传家,是大革命失败最危急关头的党的掌舵人,是他和一大批青年革命者心中的精神领袖,他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领导走向刑场?从来镇定的袁朗第一次无法决断,即便是那一次傅明月在自己的眼着纵身跃下,自己的头脑也没有象今天这般混乱。
就在袁朗陪着徐恩峰星夜兼程赶赴长汀的时候,刚刚结束36师狙击手封闭培训的师部少校参谋成才也疲惫地回到了长汀县城的营地。宋希濂和高国已经备好酒席。
到36师快半年了,宋希濂和高国的酒席成才吃过不止一次了。红军主力长征之后,福建这边没什么仗打,36师除了训练之外,宋高军令严明,军官喝酒就是行行令聊聊天而已,酒后的娱乐只有麻将一项。
不过,成才洗了个澡跟着许三多来到师部的小花园,却发现今天的酒席气氛有些不一样,参谋长和政训处长挨着脑袋窃窃私语,宋高两位面无表情,看见成才只是点点头,不象往日那样开上几句玩笑,成才有些纳闷地在师部特务连连长伍六一旁边坐下,六一一如往日般严肃的脸上分明多了一重紧张和不安。成才轻轻靠身过去,悄悄地问六一,“六一,出什么事啦,我怎么觉着两位师长大人都不对劲儿啊?”
六一先是看了一眼两位师长,低头靠近成才,轻声说,“保安团说,抓着一个共产党大官,委员长命令让36师接管,保安团正押着人往这儿来呢!”
成才心里扑通一声狂跳了一下,“谁啊,都惊动委员长啦?”
“瞿秋白。”
听到这三个字,成才的心又扑通一声。他听袁朗说起过这个名字,袁朗当时的神情非常景仰,一脸崇敬,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折服表情,在他的印象中,袁朗总是自信到自负,一个让他折服景仰的人让成才非常好奇,遗憾的是自己从未有机会见过瞿秋白,他写的书读的也不多。此刻,听到这个名字,狂跳的心稍稍平静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瞿秋白被捕,我应该怎么办?
《青山遮不住》第十二章(下)
36师的驻地是闽西山区的一个小山村,十来间古拙简朴的民居很随意地坐落在山坡小路两旁,小河在村旁流过,发出悦耳动听的流淌声;路边的一棵树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朵,给薄暮笼罩着的山村增添了几分生机,天色越来越暗,花朵也愈发鲜亮耀眼,如同繁星闪现。优美的夜色,沉静的山村,闽西的土楼在浑朴的特色中透着神秘,在大山的怀抱中无言地仰望苍穹。
不过,昨天还曾经让成才沉醉的夜景,今天却再也无暇欣赏,成才靠在36师参谋部的太师椅里,机械地擦着毛瑟枪,耳边却机敏地收集着参谋部里各种声音。
“听说那个叫瞿秋白的共匪头子就关在咱们师部的那个后花园的书房里,伍六一的特务连派一个排的兵看着。”
“别瞎叫,宋师长吩咐了,36师只许称呼“瞿先生”,听特务连的伍连长说,宋师长和高师长背后都敬重他。”
“是啊,这个瞿先生是个有学问的人,去过苏联,我念书的时候就听过他的演讲。”
“听说上面的命令是斩立决?”
“不会吧,这样的人物,要是能够劝降,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这样的人物,你认为能够轻易投降?”
“那不一定,共军现在被打得七零八落,一路西逃,恐怕再也难翻身了,瞿先生是个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吗!”
“你呀,太不了解共产党了,我过去认识几个共产党,他们就像飞蛾扑火一样,明知道会死,还是不顾一切地往火上扑。”
······
参谋部里,负责作训的成才参谋平时就不爱言语,一般的情况下,都是其余的参谋热烈地议论,他坐在一边看地图,或者看书,别人说的内容似乎如风过耳,在他的脸上像是并没有激起太多的涟漪。别人知道他的来历背景,也佩服他的枪法和能力,参谋部里大家相处得倒也客气平和,只是都知道,这个看着有些傲气的成参谋,和特务连的伍连长以及师部通讯排的许排长关系倒是不一般的好,常常看见这三人在一起聊天喝酒,听说这三人和高师长是老乡,还听说,高师长和张治中将军是老乡。
即使是前一阵闲极无事的日子,参谋部里的每一点声音从成才耳边飘过的时候,他那份狙击手独有的专注都一点不肯放过,更别提这两天有关瞿秋白的任何议论了。好几天没有看见伍六一了,想找他打探一下情况,竟然连他的影子也见不着。
上午碰到三多,三多也无奈地表示:宋高两位师长严令任何一个人没有师长的手令不得接近后花园,伍六一日夜守护,不得外出!三多也有好几天没有见着伍六一了,两位师长那儿三多也没有听到更多有关瞿先生的信息,不过三多说,早晨接到一份南京电报,询问中统两个特务是不是已经到达长汀,电报上说,他们已经出来四天了,按理说,即便进了福建路不好走,但是一路都有各地国民党党部好生接待,人和车都应该没什么问题,正常情况,今天上午应该就能到长汀了。三多说,两位师长挺着急的,听说其中有一个人是中统的特务头子,这回来是专门劝降瞿先生的,要是出什么事,高师长说,那两个姓陈的老家伙一定会跟委员长闹的。
成才心想,既然南京来人劝降,瞿先生一时半会儿生命没有危险,“那俩中统特务找着了吗?”
“没有,保安团和县党部的人都出去了,咱们师也派了一个连去找了。”
尖利的哨音在36师师部的院子里响起,这是当地一处大户的宅子,中西合璧的式样,几进院落,中式园林,却间隔着四五栋西式的洋楼,一处洋楼前竟然有大片修剪得很好的草坪,36师师部进驻之后,这片草坪就成了出操训练集合的场所。
师部直属特务连除了看守瞿秋白的一个排之外,迅速集合完毕,成才跟着参谋部的十多个人参谋列队站好,宋希濂和高国面色阴沉一前一后走出师部的小楼,看着面前列队的士兵,宋希濂冲着高国点了点头,高国往前走了一步,清了清嗓子,“嗯,刚刚接到保安团的报告,共军的游击队劫持了两名南京来的中统特工,并且派人送话:拿那两名中统特工交换瞿秋白,委员长命令:绝对不和共产党做交易,不惜代价救出中统的兄弟!下面请参谋长布置一下行动计划!”
······
“成参谋!”参谋长突然叫到自己的名字,成才心尖略微紧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一次重大的挑战,“到”,他不动声色地答应。
参谋长笑眯眯地看着成才,“成参谋,这次行动在夜间进行,我们准备采取突袭的方式,游击队的老窝非常隐秘,易守难攻,我们需要最优秀的狙击手提供掩护和支持。”
“请参谋长放心,成才保证不辱职责。”成才的回答带着标准的军人风范,眼睛里看不出兴奋或胆怯,脸上也依然不动声色,脑子里却已经是像高速运转的机器一样,飞快地思考着对策――“你是一颗闲子,一颗关键时刻要发挥作用的闲子。”“不动万不得已,我不能轻举妄动。”“难道我要把子弹射向自己的同志?如果我不开枪或者枪法失常,很容易就会引起这里任何一个人怀疑,即便我能够全身撤退,但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都要被迫放弃···我该怎么办?”
闽西山区的夜晚有着令人不安的宁静,正是初春,虫子们还没有热闹起来,,除了茅屋外站岗的游击队员偶尔发出的斥问口令的声音,周围没有更多的声响。对于袁朗和他的上司徐恩峰来说,这趟福建之行,决定得快,中间的变故来得也够快。
袁朗的父亲是广东客家人,所以客家话的简单交流听得明白,带着青天白日徽章的汽车被劫的第一时间,他就从衣着和行动上判断出对方是游击队;几名游击队员从他俩身上搜出了证件,看他们俩的眼神立马变得严峻冰冷;到游击队营地的路上听了几名游击队员用客家话交谈,他明白游击队已经知道他们俩是南京来的,想用他们交换瞿秋白和其他被俘的人。
袁朗偷偷地告诉徐恩峰这个信息,南京城里不可一世的徐恩峰听完面色灰白,翻着白眼对袁朗说,“完了,以我对老蒋的了解,他最讨厌跟共产党谈交易了,对他来说,我们俩的命算什么啊,他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我们死了,谁去劝降不也成吗?唉,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啦,袁朗,你当初怎么不劝劝我呢,我何苦来这一趟啊!”
“主任,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您,咱们没准现在还在状元楼的包间里坐着听评弹呢!不过,主任,您也别担心,我想着,老蒋也不能不给陈先生(陈立夫陈果夫)他们一个交待,您可是两位陈先生的心腹爱将啊,再说36师兵力雄厚,听说在长汀光养着了,让他们动一个连就能把这伙土共党解决喽!再退一步,明天他们要不来了,我豁出性命也要把您救出去。”
袁朗一番连拍带安慰的话,倒真的让徐恩峰的脸色好了一点儿。其实袁朗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心里甚至已经带着点苦涩的意味开始感慨起自己的处境:一个坚定的共产党员竟然以中统特务的身份被共产党游击队抓获,并且当成人质用以交换被俘的共产党。救兵如果来不了,自己和徐恩峰一定是死路一条,即使是自己跟游击队表明自己的共产党员的身份,他们又怎么敢相信自己,自己又拿什么证明自己?如果真的成为游击队松下的冤魂,那就太悲剧啦,太遗憾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大山里,不是以烈士的身份,怎么去见明月?成才日后又怎么对牧星解释自己的生父到底怎么死的?成才,成才,你如果知道你的师傅,你的入党介绍人,就这样窝囊地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该怎么评价这个师傅呢?袁朗苦笑了一下,“成才,我早知道,血雨腥风的日子,咱们没有权力说再见的;不过,即便这样地死去,我也不会后悔走上这条路,相信你能坚持着走下去。”
关押他们的茅屋外,突然传来游击队员客家话的对话,只是几句,却一下把袁朗从悲悯的情绪中振作起来,有一个外围站岗的队员报告说,山下发现白军!过了片刻,袁朗听到屋子外面游击队无声却有序地进入应战状态,屋外站岗的哨兵们丝毫未受影响,镇定地地站在原来的位置,袁朗心里生出由衷地佩服,也在心里暗暗地为自己的同志祝福:希望他们不要有太大的损失,希望他们能够冲出包围圈,如果需要,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如果能够帮助他们,自己的命丢在这儿也无所谓!
想到这层,袁朗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患得患失,笑着对刚刚惊醒的徐恩峰说:“主任,有好戏看啦!你听,外面的救兵来了!”
袁朗的话音刚落,一声清厉的枪响,呼啸着划过夜色,穿过林间树叶,准确地命中茅屋外一个站岗士兵的肩膀,哨兵“啊”了一声,倒在地下,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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