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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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块地-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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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块地 第一章
大学毕业后,李子清来到一家工程勘察院从事外野工作,在一个叫马天中的项目负责人手下当记录员。马天中六十年代中专毕业,与李子清的父亲是校友是同事,所以格外关照李子清。李子清高高条条的身材,眉眼齐整,喜欢写诗歌吹口琴,工作认真,做事也很勤快。马天中曾经一度有将女儿许配他为妻的想法。
  由于现实生活与在大学时设想的相去甚远,李子清时常被难抑的孤寂苦闷所围陷,变得有点寡言少语。收了工,常独自坐在驻地外的小溪边捧了那只回音牌单簧片口琴吹奏《敖包相会》、《草原之夜》之类的歌曲。那是他在怀念林秀仪。林秀仪是他大学结识的女朋友,也是惟一的女朋友,是他心田中一片生机盎然内容丰富的绿洲。虽说他们仅局限于摸摸搔搔,没有像轻狂的同学那样将生米做成熟饭,也确实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没料临近毕业之际,林秀仪被一个经济管理系的男生撬走了。李子清有点痛不欲生,找林秀仪,林秀仪闭门不见,连一个究竟为什么都不给李子清答复。若非念及父母供养自己上大学的辛辛苦苦,李子清就决定做鱼死网破的傻事了。他搞不明白,他反复咀嚼对林秀仪那段纯真、浪漫、又饱含酸楚和苦涩的情感。并不止一次按自己的设想安排与林秀仪的结合,或许和林秀仪能走到一起就是好的生活,也或许会将那种叫日子的东西糟践得一塌糊涂,想想一个那么容易见异思迁,视忠诚为粪土的人真怎么能会把日子过诗意来呢?
  忧郁、愁苦的意识覆盖着他,一直到项目组在一个叫三块地的地方搞一个桥梁桩基施工,遇到了小芳,才慢慢有所缓解,云开雾淡。小芳是他们房东的独生女儿,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帮着父亲在家里侍弄那几亩山坡地。小芳中学是在镇上上的,几年学上下来,早已对三块地的闭塞不胜厌烦,可又不能不认命。施工队的到来,使她心中的一些东西又鲜活起来。猛看上去这些人穿着不讲究,一开口说话净是些很现代的词,还多讲标准的普通话,镇上学校的老师与之相比简直天上地下差着呢。混熟了,始知这里面全是大中专毕业生。她天真地问,你们大学毕业怎么还来山里?依小芳的思想,自己的上大学就是为了走出这重重迭迭的大山。他们笑着回答,这山里有什么不好,鸟语花香,空气清新,水质纯净,在这儿多呆一年,将来就会多活一年半。小芳搞不懂他们绕口令一样的话语,也就腆着脸笑。
  李子清的琴声和诗情深深地吸引了小芳(应该是他与众不同的神态举止吧),在比较短的时间里,两个人热络起来。小芳天天跟随着他,像只跟屁虫一样,一块上山挖黄晶割山韭菜,一块下河摸鱼捉蟹。这些对小芳来讲司空见惯,而对李子清来讲则是新奇的。小芳甘愿陪着他。
  在学校时,李子清爱慕林秀仪追求林秀仪,不等于李子清对另外的女孩子没有魅力,自然追他的女孩也不少。林秀仪蓬蔽了他的心性,李子清连应付的必要都不会给她们。李子清憎恶她们矫揉造作的姿态和媚俗的打扮,更不能容忍她们自以为是而实则空腹芦苇似的叽叽喳喳。他宁肯自己吹口琴去。他用诗嘲讽她们追逐的时尚。
  小芳就不同了,她的“简单”类似于一种晶莹的透明,你根本无须去怀疑和分析她的纯朴情怀。她的简单与山水浑然成一体,是天生的质底,她偎着李子清的臂弯时恰似一朵长茎野百合。她轻轻地细匀地呼吸着,任凭李子清的诗或者其它亲情浓厚的话语深入花心,盘踞在那里。月亮从东山尖上跃出来,圆得如同用两脚规划出的一样,由于夜幕的湛蓝,使皓白显得突出许多。时不时有夜宿的鸟从若明若暗的林丛飞起另栖他处。身后,岩下的泉潭被不断注入的溪水弄得心醉神迷。一切都像在梦里画中,李子清每每低头看小芳,她总双眼微阖,脸庞被银辉一镀,俨然如汉白玉似的庄重神圣。她睡着了,她对他一开始就那么袒诚信任。她不是一个少女之躯,她是一尊神,用她的昭示感化你淘洗你。李子清心虚虚地疼得颤栗。他热泪盈眶,为在这荒野所得到的一份真情实义。
  夜雾下来了,怕她着凉,李子清便将自己的工作服给她披盖在身上。然后轻声地吹动那只单音口琴,琴声淙淙,一点一点渗入月光弄得迷离不堪的山野幽深处。再低头看小芳时,小芳已经醒了。一听他的琴声小芳就会醒来,一双杏眼如两粒上好的钻石,两个人相拥着走下山坡。
  小芳住在堂屋最西头一间,等到她的豆油灯点亮又熄灭,李子清才心满意足地向住处走去,这时,夜已比较深了,山野间百鸟喑哑,唯有不知名的虫子们在欢快地低呤浅唱。李子清踩在铺满月光的山地上恍若踩在冬霜上,细碎的声响和粘敷的错觉令他的步伐产生一种夸张的弹跳。躺在挂簧发松的行军床上后,李子清细高的身子委委曲曲下凹成一团,他一动不动,仔细回味着和小芳在一起共度的每一秒钟。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那么强烈地吸引着他。诗和音乐外加不期而至的爱情使李子清对林秀仪的怀念越来越淡漠对闭塞得近于蛮荒的外野工程生活有了全新的感受。他甚至多情地为自己在这块小小的不受攘扰的土地上画了一幅像:他在小芳住的屋前种植了一棵葡萄树,在周缘的竹篱下种上许多*。葡萄硕果累累,*灿若箔金,小芳与他相挽倘徉在花前月下,用一份对生活美好的向往彻底消解了大山阻隔有可能派生的凄寂和愁闷。那是缘于首次小芳道破苦衷。小芳说她父母就她一个独生女儿,决意是不肯让她远嫁他乡的,要招一个女婿上门作养老用,李子清明确地表了态。这个时候,小芳只要说什么,他便会爽快或者说冲动得答应,他总觉得所面对的不是一种实在,而是一首光艳优美的诗。
  事实是从清清爽爽的校园带着无奈的伤感陡地置身纷繁而又世俗的生活之中,所有生的困惑和空虚感,迫使他必须重新建立新的精神机制,为残缺的心灵寻找到一个寄放的场所。眼下的实情,说得更直白些,就是小芳暂时成了他此在的抱慰。
  他把意识想像的浪漫和现实生活的浪漫等同为一体,没能理性地做出深刻的那怕是最起码的区分,就像他自己认为诗和音乐可以做为基本生活来体验一样。
  所以,在马天中的指教面前他对自己坚信的一切放弃得那么迅速分崩离析得那么惨烈一点都不难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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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块地 第二章(1)
那天下着小雨,小芳打一把折叠伞来找李子清,说下雨天又不出工,邀他和自己去采木耳,野生的木耳只有在这种阴雾迷离的天才神奇般生长出来,他们沿着一条泛光的青石板小道往山上爬,看看超出人们的注目,便手拉手了。小芳的手柔若无骨,握着似乎会越变越小而彻底融化掉。青石板小道两侧的枝条渐渐伸探得太张扬,伞无法使用了,李子清便脱了身上的工作服支蓬到两个人头顶走着。雨基本上停了,只是树木上的积水多,触动一下树身,雨水仍会哗啦落下一大片。两个人挨得太近,彼此身上温暖的气息使他们突然激动起来,他们紧紧抱成一团。后来小芳领着李子清来到一个岩洞里,她让李子清转过脸去,自己一件一件褪下了衣物,她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小李哥,山里的男子自然不及他,连同在的另外那些男子也不能和他相比,他衣着整洁,喜欢读书写诗,口琴又吹得那么入耳好听。李子清转过脸,不禁惊呆了,小芳通体洁白如玉,从脖颈处一条弧线慢慢拱起,最高峰是两颗浅红色的花蕾,只要看看就知道它的芳香迷人,随后弧线又慢慢下滑,那是一种优美的下滑,规范了很开阔的一片雪原,雪原正中央是一只如指印一般大小的浅圆脐涡,双腿修长而结实,十个脚指被修剪过的枝柯一样齐整。
  不,我不能,李子清用喉咙发出颤抖的响声,他觉得自己在向洞口退却。
  小芳一言不发,就那么执著地望着他。
  终于,李子清的坚持在她的野(任)性面前崩溃了,他冲上去,将小芳揽进怀中,她的肌肤由于裸呈生发出几分凉意,使她原本就光滑的肌肤更加光滑,李子清意识中紧紧攥住了一条鲜活的鱼,清澈的泉水使她变得那么生动妖艳。
  升腾的吟唤贴满洞顶,而那片处女特有的血色洇入山的腹地。
  在岩洞里和小芳相爱的当天晚上,他含着盈口的余香,激情难抑,挥笔写下了一首诗。至今他仍可一字不漏地背诵下来。那种诗的感觉饱满着生命的律动,足够他享用毕生:
  八月的香露
  美化一棵树的心,树
  不需要召唤,认真对待的
  应该是你蓝色的呼吸
  无限地悠长,鸟的翅膀
  驮不动风,手最先感知
  如倒伏的玫瑰,远离水
  岁月,成长为钟乳或石笋
  呓语端坐在水之上
  聆听的耳朵挂满洞壁
  ……
  房东对小芳与李子清的亲密接触视而不见,马天中却从中看出究竟来。一天夜里把李子清叫出去,在一个偏僻坡坎下进行了一番长谈。
  马天中单刀直入,问
  你和小芳究竟有没有关系。
  李子清吱吱唔唔不敢吭。
  说呀,你这个孩子,看上去精精明明,怎么不懂个事情的轻重呢,你真的想和她成一家人吗?她要工作没工作要户口没户口,将来你养活她呀。你若是一时糊涂,就得敢快打住,什么事都敢糊乱,唯独这事不能,它会让你人不是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挺不直腰。你叔叔我毛病不少,但在这一点上我敢保证,不信回去问问你爹。
  那我怎么办?李子清带着哭音问。
  咳。马天中长长叹口气。
  你爹娘知道了不气出病来才怪。你怎么办?你说你怎么办?你不愿意了,人家告你,你就得吃官司坐牢。听没听说老丁在修青山岭隧道的事,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放出来又怎样,老婆离了,连孩子都带走了,现在的山里人刁得很,说不定这就是人家给你下的一个套,让你往里面钻呢。

三块地 第二章(2)
老丁在青山岭修隧道时,结识了村里一个小媳妇,丑得不成样子,不知老丁怎么被鬼迷了心窃,也许是长期在外太孤凄难忍,上了她的身,被她没少搜刮去钱财。老丁要养老婆孩子,受不住了,提出中断关系,那个小媳妇不干,四处张扬,还到工地上找领导吵闹。后来找了几个人将老丁毒打一顿,又告他*,正逢公安实施“春雷”行动,老丁被生生判了八年徒刑。
  月光从浓密的枝叶间“吱吱”落下来,像雪花一样铺满李子清面前那片岩石嶙峋的山地。
  马天中不停地走来走去,夹在手指间的烟飞虫似的划出点点猩红。
  走。
  往?往哪儿走呀,马叔。
  离开这儿,回院里去避避,我给你找个借口,回去千万不要再来,山高路远,人一找不到,项目一结束,我们的人全再一走,捱上些时日,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没停两天,马天中便派李子清以送样品之名跟车队回院部去了。临行小芳还过来帮忙写样签装样品。李子清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看小芳。倒是马天中镇定自若,不时和小芳开几句玩笑。
  李子清一走就再也没回来。他推说身体不行,头昏心发虚。他父亲又四处找人讲情,李子清得以到实验室搞材料检测。不久,他父亲被提升为副院长,李子清也随着出现人生转机,在院团委上班,没过半年,又调到了厅宣教处。
  走时,李子清显然遵照马天中的指示,没给小芳打招呼,小芳还蒙在鼓里。走后的日子里,她几乎一天到晚来马天中他们住的地方踅圈,眼在李子清睡的行军床上睃来睃去,出于少女的羞涩,虽疑虑满腹,又不敢开口询问。大约过了半个月,小芳实在忍不住,一天中午截住了马天中,她明显得憔悴许多,眼窝塌陷,头发乱糟糟的像草。
  马叔,小李哥呢?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他?小芳低声问道,但语气是急切的。
  你说哪个小李哥呀,不全在这儿吗?
  马天中故意绕着弯讲话,他领着的项目组有一半人是十八子李,所以当时马天中还被人送了个绰号:十八军总司令。
  我问的是李、李子清。
  调走啦。
  调走了?小芳一激灵,抓住马天中的衣服袖央道,马叔,他调哪儿啦?你告诉我。
  马天中摇摇头。
  具体我也说不准确。小李子能写会画,你想想我这水池能盛下他这条龙,再说他上面也有人,人往高处走嘛,怎么?小芳,你找他有什么事。
  没有。小芳眼中含着泪水,没扭过头,泪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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