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看出连锦年所想,温顺良恭敬地:“青烟里来自西域,在中原虽有所流传,却并不多见。中原许多毒药,都比之要烈得多,因此流传并不广泛。”下毒之人却偏偏用了这种毒药,想必是知道解药难寻,即便七公主及早发现了,也不一定能寻得解药吧?
真是心狠手辣,竟不留后路。
提起这毒,这解药,华清不禁头疼,忍不住想起当年的玉萱,便忽地:“若是逸风在,倒也可以和神医你有个商量——偏偏他去了西线… ”
温顺良忽地眼眸闪亮:“太后口中的逸风,可是姓杭?”
华清莫名其妙,点点头。
居然是他!
“若是可以,草民请皇上速召杭大夫回宫! 解毒之方,草民也是听为师与杭予允大夫曾经提过,或许,老杭大夫曾跟杭大夫提过!”
若是有了明确的答案,找起来便要顺利得多了!
连宸祈脸色稍缓,咬牙下旨:“召杭太医回宫。”
官道之上,两马车奔驰。
马车虽然是朴素的打扮,行人却能从其周围森严的戒备看出.这马车内定然不是寻常人物。只看那前头开路的少年,黝黑的皮肤,身上是汉人打扮,脸却是西边蛮夷的脸,身材强壮,一双明亮的眼在黝黑的脸上分外醒目,让人不寒而栗。
马车内,坐的峨眉微颦的若梨,与焦急不己的杭逸风。
“杭叔叔,你说母后是不是很生气?”忍不住心中的害泊,若梨试探地问。杭逸风看看她,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别说是你母后.所有的人都很生气!”他板着脸教训道,“你这一走,惹来多少麻烦!自己受了伤不说,还连累了无辜的人!
若梨知道他指的是云嫔,心里也是愧疚。
可是她真的想不到,自己私自出宫,还会让人拿来大做文章,诬陷到云嫔头上嘛!唉,这下子回去,她还哪有脸去见云嫔呢?
若是云嫔出了什么差池,她这一辈子心里都不会安宁的。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哼哼起来。究竟是那个人这样狠毒,利用她不说,还派人要杀她灭口,若不把他揪出来,她就不是连若梨!
气得把脑袋探出马车外,便见到前头那个伟岸的身影。
忽地心情好了许多。
他……
那天她掉入山崖.是他救的她。她才知道,他早便发现了她的行踪,她看到的草丛中的影子.便是他。
如果他真如表面上那么冷漠,那样恨大明朝,他是不会救她的吧?
忍不住嘴角上扬,愁容之中漾开一丝甜蜜的笑。
一进宫,杭逸风便与温顺良进了流云轩内屋,多年不见的好友来不及寒暄,便是一个眼神,就开始讨论画扇的
病清。
而正厅,却俨然是三堂会审的架势。
若梨慷慨激昂地将自己当日在辛州城外如何遇险.如何急中生智,最后却被一匹任性的马儿连累,不得不跳下山崖的经过讲述了
一番,最后依然是不解气地:“父皇,母后,皇兄!你们一点要把幕后主使揪出来,女儿肯定,要杀女儿的人一定就是陷害云姐姐的人!”
话音未落,却听见扑通一声,叶贵妃亦然跪下,惶恐地:“太后,臣妾对此并不知情,臣妾只是纯粹怀疑罢了……刺杀公主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清.臣妾断然是做不出的!” 脸上表清凄然诚恳,声音里是恐惧与委屈。
连哀祈却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做不出?联倒不知道贵妃的胆子原来是这么小的。”那语气含了讥诮,分明就是告诉她,他心中的那个幕后主使,除了她不做第二人选。
连锦年却不说话。
他心中是愤怒的,伤害他的若梨的人,他恨不得亲手将她碎尸万段。只是这个叶素儿,却不是他能动得的人。
她是苏素的外甥女,是华清心中永远的那一根刺。
叶贵妃显然也知道,姨娘是她唯一的护身符,而华清,则是唯一掌控她生死的人。她扬起泪眼迷蒙,可怜兮兮地望着华清。她努力地回想,回想画像里姨娘的神态。
她知道她长得和姨娘极像,只要再有几分神似,太后一定不忍心杀她……
只要她握住姨娘这根救命稻草,一切就都有希望。
113冰簟银床梦不成(七)
他伸出手去,想抱抱住她。她却猛地睁大了惶恐的眼,惊慌失措地发出沙哑的嘶叫。他愣住,手仿佛被凝固在了半空中。
她心底,也是恨他的吧?
在她心底,他与那些伤害她的人,是一样的面目可僧吧?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深深地望着她看着他的眼眸。漫慢的,那眼中的慌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如涟漪过后陈复了平静的湖面,再看不到一丝波澜。渐渐地,那眼眸中似乎又闪动出泪光点点。
她慢慢地坐起身子,用膝盖跪在榻上,跪着快速爬到他的面前,一头栽进他的怀中。她在哭泣,瘦弱的肩膀是止不住的战抖.但却是哭得寂静无声,连奔涌而出的泪水,都是安静的。她的手紧紧地环住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无论什么情况她都不会放开他,仿佛……
只要他一离开,她便会死去,消失在这个世界。
他叹息,动作轻柔地拍着她的背:“朕知道你受苦了……”他咬牙,强忍住心底的剧痛,“母后亦知道自己错怪你了,伤害你的人,都受到了惩罚。”只不过,若是交由他来处置的话,叶素儿是必死的。
只是母后终究不忍心,看在她姨娘的份上,从轻发落。
“当初若不是她姨娘舍身救我,只怕我早死在连蓉蓉手中。如今又哪来的你,哪来的梨儿……”华清叹气,眼眸中是无可奈何,“先饶了她这一次吧。”
“还有……”想起一件事,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连宸祈一时有些讪讪的。若让她知道.会不会恶化她的病情?可是这事,却是瞒不了多久的。
“皇后,要回宫了。”
明显地感觉到怀中的身子猛地一颤,他低头.果然对上她不可置信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表情古怪。
她既然是大兴国的七公主.那若如便是她姐姐……她们之间竟有什么隔阂,为什么画扇并役有死,却是云若如代替她进宫,而她又要以陪嫁丫鬟的身份跟进大玥朝呢?
他看着她的眼睛,想要从其中看出一些答案。
然而,他只看到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带着幽暗的光,一如鬼魅。
虽说皇后回宫算是大事,却没有盛大的仪式来迎。宫中那些人,都精明得不得了,知道这个皇后如今是三面不得忍心,无论是太上皇和太后,还是皇上,还是宫中其他人,都不待见。能回宫不过是因为与芜林国一战,大玥朝急需大兴国鼎力相助,加上大兴国皇帝奉上了能驱除皇上最宠的妃子一一云嫔体内毒药的秘方,皇上才格外开思,准了皇后回宫。
及进乾华门,若如下了马车,便见四周冷冷情清,心中不由恼恨,脸色亦越发难看起来。
“看来.这个云画扇的确是有点本事,比起她那个蠢笨的娘,真是厉害许多呢。”一个娇柔是声音响起,如少女般清亮,却又带着成熟的风韵。
喜儿急忙迎上去,展开消魇如花“太后小心着点,这地刚刚浇过水,可滑着呢!”说着伸出手去扶。
烟霞色的幔帐轻轻拉开,伸出一只白皙的纤纤玉手,两三个硕大的指环,显得这细弱无骨的手更加不堪重负。接着便是大红色绣金的袖子,繁复的织云锦绣堆出大兴国的国花山茶,一片片绚丽如虹。
丽太后绝美的容颜从帘子后探出,只打量了一眼,便称赞道.“果然是天朝上国,这皇宫倒真是气派!”
若如有些哼了一声,带着淡淡的讥诮:“不过才进了宫门,母后便如此大惊小隆。让大玥朝的人看了去,倒要笑话我们大兴国的人少见多怪了。”
丽太后也不恼,只在喜儿的搀扶下优雅地下了马车,衣袖掩了口吃吃地笑着:“哟,咱们六公主才在大明朝住了几个月。倒是个有眼界的人了,竟嘲笑起母后少见多怪来。”
话正说着,便有内侍抬着两顶软轿过来接驾,两人上了轿,一路上再无他话,只有喜儿卿卿喳喳地向丽太后介绍着这大玥朝皇宫的景致,不至于过度沉默。
连宸祈一直陪在画扇身边,只待她静静地睡去了,方才起身出了门。便有悠儿迎上来:“皇上,丽太后与皇后己经到了。太后设宴春华殿,来人催了几次,要皇上过去。”
连宸祈皱了皱眉头,分明是不想过去的表清。
悠儿只得低声劝道:“皇上还是去吧。大兴国的太后亲自来访,原先咱们不知情没有派人去迎己经是失礼了……”
心中莫名的烦躁,忍不住恼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联了!”
悠儿一愣,有些委屈地抿了嘴,撇过脸去不再说话。虽然她是侍女身份,可是自小伺候在皇上身边,没有像今日这样大声斥责过她!
话一出口,连宸祈亦是有些悔了。却因为正在气头上,不肯拉下脸来说句好话,便跨了大步往春华殿去了。
他前脚刚走,榻上熟睡着的画扇却猛地睁开了眼。
便是月眉的脸,出现在眼前。
月眉挑了挑眉。
她就知道,主子这会子是不可能睡得着的。便凑过去,小心地,“娘娘。”画扇看了她一眼算作应答,却自顾自起身,示意月眉开窗。
窗子打开,只见一片清澈的碧波微微荡漾。
远处有若有似无的声音,隔着水传来,听不真切。
丽妃也来了。
她在心底自言自语。
两母女都来了,好,好的很。嘴角浮起一个笑,凄然决绝。那么,这便是我最好的机会.将你们一并除去,报仇。
“请王爷抽空来一趟。”她开口,声音嘶哑,模糊难辨,月眉努力竖起耳朵,好不容易才是听清了。
112冰簟银床梦不成(六)
黑暗是无穷无尽的,带着未知的神秘,显得那样森然可怕。画扇茫然地站在原地,抬头,居然看尽的是“落秋宫”三个斑驳的大字。可这里,并不是记忆里的落秋宫。
“吱呀”虚掩着的大门被推开,探出的竟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的脸。
这女子,长得竟和丽妃那么相似,只是她更加年轻,更加美丽,一双如湖双眸,纯洁皎洁,扑闪出炫目的光。见到画扇,她朱唇微扬,是甜美的笑,却带着一种让画扇十分熟悉的表情一一是和姑姑一样的,温柔慈祥的笑
“孩子。”她轻声地唤她,纤纤玉手轻轻冲她一招。竟控制不住地,抬了脚随她进去。
前脚方迈进去,却己经不见了男子。
而这门口,显然不是画扇从小居住的冷宫,这样的金碧辉煌,又怎么会是冷宫?一架白玉屏风立在前头.画扇轻手轻脚地过去,绕过屏风便看见两名女子正坐了在一处,一边做着手里的针线活,一边说笑着。
那名引画扇进来的女子.穿着杏色烟罗流苏裙,笑后明亮,却浑然不知画扇已经进来,仿佛方才那个人并不是她一般。另一名女子,穿着水绿色的宫装,一看便是宫女模样。不经意间抬头,她的目光朝向画扇,却似乎又不在看她。
“!!……”画扇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竟然是,姑姑!
这张脸,分明是年轻了十几年的姑姑!
那么,一旁的这名女子是… …
她的母亲,雪妃。
她从未见过面的,一直只能在脑梅里想象她的样子的,她的母亲。
一时间。仿佛有人狠狠地在她身休中点了一把火.整个身子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血液不断奔涌,不断在催促
着她。
她欣喜地奔跑过去,想要一头倒在母亲的怀中,想要享受她缺失了十余年的母爱,到底有多温暖。
母亲的怀抱却在她就要接触到母亲的那一刹那,眼前的一切都“叮”的一声消失了,化作白色的烟尘。消失在空气中。画扇控制不住脚步,从这烟尘中穿插而过。
周围,竟忽地变成一片黑暗。
醒来的时候,正是黎明十分。
榻边的窗子是开着的,竹帘打开了一半。明亮的光线穿过窗外翠绿的梧桐照进来,被撕扯成一条条金色的光线,伴着清晨的凉风.一切都不太真实。
一只金色的蝴蝶,扑闪着美丽的翅膀停在窗枢上,似乎察觉到画扇睁开了眼,忽地便飞走了,只在画扇脑海中留下一道好看的剪影。
她清楚地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听到了窗外的蝉鸣,感受到了微风抚过的微凉——她还活着。
那么方才,见到的姑姑,和母亲,都是梦境吧!太思念母亲和姑姑了吧!凄然地扯了扯嘴角,她竟不知道,死与活着,到底哪一个是她心中所愿。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却发现了异样一一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十个手指,竟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如蚕蛹一般。
这… … 是怎么回事?
想要坐起,身子里却有剧痛,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只能无力地躺下,叹了口气。还是先唤月眉进来吧,也不知道自已昏迷了多久,大家一定都很担心了。
“… … ”张嘴,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