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金光从帝君帐中飞出炸开,便见那三十六张答卷及三公批示齐齐竖立在半空中,按次序排好。合着规矩,这卷子会在轩辕台陈列一整月供人观瞻,若有异议,可击鼓陈情,由三公考虑定夺。也就是说,现在的名次,在一个月后才能完全落到实处。
但帝国又有几人有那么肥的胆子去质疑三公和帝君的决定?
于是多年下来,也不过就是个摆设的样文罢了。
三人出列谢恩,夏言站于正中,倒是一派严谨,看上去颇有些孤高清冷。他左手是榜眼沙淼,一眼看去就能让人觉出那副产自与骨子里的风流之气,便是此次觐见帝君,衣衫也不见得有多工整。李南盛站在右手边,和夏言站于一处,当下就有了巨大的比较。
人常说若想衬托出一个人的美,只消将他与丑人放在一起便是,现如今,李南盛就起了这个参照物的作用。
夏言本就英俊,而这探花郎却是贼眉鼠眼生得异常丑陋,眉梢挨近眼角的地方还生了个硕大的肉瘤,眼是倒三角型的,那眼白却占了近四分之三,看上去十分可怖。
他一抬头,帐中不少地方都响起了女儿家的惊呼声。
三人依次谢恩,一字排开跪在帝君帐前,又旁边周亦璟代为叮嘱,只说暂时全入翰林,却并未封下一官半职,眼见叮嘱完毕就要起身退去,帝君的声音忽然飘了出来。
“夏言,可是那日赢了长卿擂台的人?”
夏言心中顿为一震,忙低头伏腰,几乎整个人都要伏倒在地上,“陛下,那是个误会。”
后方帐中忽而一声冷哼,“当日众目睽睽下你赢了我,如今为何不敢承认”却是长留郡主。
夏言额头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只得一个劲儿使劲儿磕头,帝君沉默片刻忽而一笑,“状元郎可是有了心上人了?”
“陛下,”夏言再次以头抢地,“下官曾承诺若必当金榜题名方去提亲,望陛下赎罪。”说完,场中再次恢复了放榜前的岑寂无声。
这边是承认了。
苏锦却是一怔,忽而想起那日在酒楼之上的玩笑话,暗想不会真让他当了真吧?
静默。
等待帝君的决定是最为漫长难熬的,夏言只觉得浑身都被头顶的太阳晒得酸软起来,这才听见前方低低一叹,“倒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了,朕若是再棒打鸳鸯,岂不是显得太不通情理?既然这样,就罢了,至于长卿,朕改日再给你选门好亲事,帝国优秀的男儿自是任你来挑。”
夏言双手一软,放松之后没了精神的支撑却是差点儿就栽倒在地上。
然而帝君保媒的兴致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大打折扣,相反倒是显得愈发浓郁起来,场中扫了片刻便又再次开口,“江慎,别告诉朕你也有心上人了。”
武状元江慎本已归位坐下,一下子听到自己的名字,忙起身走到场中,在夏言三人身后跪好,“不敢欺瞒陛下,下官确实有了心上人。”
“哦?是谁?”
这和前面夏言的情况不一样,夏言既然已经有了提亲这么一说,想来之前就有了私情,再问破反倒不好。而江慎这个,却是打算当场赐婚了。
这下幔帐中不知有多少怀春的女儿家攥紧了绣帕,刚才和夜弁星比武那是一遭,而如今没了夜弁星的比较,单看江慎,却也是唇红齿白生的十分俊朗,更何况他前日还救过二太子,此时必得帝君器重,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江慎抬头在场中转了一圈,最后实现却定在了萧家女眷的帐子上,苏锦心里一突,直觉不好。
果然,那江慎下一秒已然想着萧鼎和萧念生的方向分别扣了去,再次转向帝君之时,语气里已挂上了势在必得的决绝之意,“启禀陛下,臣自三年前便被成国公爵千金的风采吸引,一直思念至斯,臣恳请陛下将二小姐萧无悔指给江慎——”
苏锦指尖一抖,差点儿惊叫出来。
萧无悔……他怎么能?又怎么敢?
这话一说出口,场内就再次翻了天,当年萧无悔和夜弁星的事京中谁人不知?这么多年两人一个不娶一个不嫁却又时常往来,这里面说没有内情也没人会相信,更何况那萧无悔双腿已断,并且已是失了贞洁的女儿身,他江慎大好前程,非要娶这样一个女子作甚?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所有人的视线全数集中在了夜弁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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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逼仄第七十五章死局
第七十五章死局
第七十五章死局
夜弁星的脸色已经成了一团惨白,身形晃了晃几乎就要站不稳,有军士欲要上前扶他,被一把推开。夜弁星踉跄走了两步,慢慢跪倒地上,始终垂着头,却是一言不发。
没有辩解,也没有任何欲争夺的意思,他只是跪在那里,就像是个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生机的死人。
苏锦立即便感觉到了不大寻常的地方,他这样的表现,显然是已经确定,帝君会答应江慎的请求
心间顿时就溢出了满登登的愤怒,简直是欺人太甚
尽管是个冒牌货,但苏锦对萧家的感情却是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只是有一点她看的明明白白,那就是,有人针对萧家,就是在挑衅自己
夜弁星的反常让本是热闹异常的广场上渐渐蒸腾起一丝异样来,却不知为何周身仿若被浸入冰层似的悲凉,就像兔死狗烹,就像鸟尽弓藏,或者更甚。
几乎是同一时间,萧鼎与萧念生也同时跪了下来,三人并排在一起伏倒在地上,苏锦看着看着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时,帝君无悲无喜的声音透过帐子扩散开来,又因为轩辕台的地形被放大数倍,一个字一个字,仿佛敲击在人的耳膜之上,带着质问,与无辜,“你们这是做什么?”
夜弁星狠狠将头磕在台阶上,顿时便有血迹染红了雪白的大理石,“陛下,臣求陛下将无悔赐予微臣。”
帝君的帐子忽然被人从两面拉开,露出帐中的景象来,苏锦也因而第一次看清了奥林这个掌控了所有人命运的最高权力者的样子,顿时,脑海中便只剩了一个词。
沉淀。
沉淀了历史,沉淀了古今,沉淀了尊贵与世间万事,最终汇聚到这一个人身上,重归于平静。就像早已融入了大地苍穹,只消一眼,无处不威压。纵使她来自一个宣扬平等再无君主尊卑的时代,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她依旧忍不住要去膜拜——与意志无关。
“朕若没有记错,三年前萧无悔便拒绝了朕的赐婚,这些年你们互相耽误,倒不如让朕替你们了了这个局。”
夜弁星全身一震,瞳孔骤缩。
“二姐,你倒是说句话啊”此时萧家女眷帐中,更是岑静异常,莲倾云被萧无晴拖住摁在座位上,生怕她出去再掀出风浪来,萧无良死死攥着鞭子此时也再不敢轻举妄动,玉微凉已从座位上站起,双手骨节泛白,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般。而只有轮椅上的萧无悔始终面无表情淡淡看向帐外,就好像外面那些人谈论的,不是她本人一样。
容山在一边看着,双手死死攥在轮椅上,骨节一直在咯吱咯吱钝响,满眼都是游红血丝。
“说什么?”萧无悔收回视线,竟还能笑得出来,却怎么看怎么有股毛骨悚然的味道,“你们难道还没有看明白吗?”
“看明白什么?”
“这江慎,本就是帝君的人,甚至于二太子遇刺被他救下,都有可能是事先安排好的局,就是为了给这人一个迅速崛起的契机。”
听得这么一说,四周之人皆是齐齐一震,脑中立即有些明朗起来,然而瞬间清明过后,又是巨大混沌。
萧无悔仿佛没有看到一般,语气淡的都能令人想到死人。“难道他开口之前会不知道我萧家定会想尽办法阻止这门亲事,可这亲事帝君必定是要许下的,又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君无戏言,由此,我便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嫁了,怀沙王势必会有所动作,不嫁,就是萧家抗旨不尊。对我们,这是一个死局。若我猜的不错,此次也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而接下来……”
萧无悔慢慢闭上眼睛,指尖轻轻颤着,“在萧家与怀沙王中间,帝君恐怕是要择出一家来开刀了……我们走的太近了。这些年他抬起一个陆家来牵制成国公爵府,但若是再加上怀沙王,这天平,就歪了,所以必须有一方做出牺牲……”
“我去”容山忽然挪了一小步站在她身前,神色坚定,想必已是报了死志,“我去杀了他”他是极星三阶,整整高了江慎两个级别,若真要痛下杀手,江慎绝无生还的可能。可是若真在帝君眼皮子地下这么做……容山,也就活不成了。
说着便要往外走。
“你回来。”萧无悔扯住他的袖口,语气里透了半点儿无奈与认命,“你去做什么?我有说过自己不嫁吗?”
“小,小姐?”
“二姐”
萧无悔转头看看四周,忽而一笑,“这都怎么了?我都这个样子还有人要,你们该高兴才是,容山,推我出去……”
“小姐”
容山使劲儿一跺脚,却是伸手便点上了萧无悔的穴道,萧无悔顿时僵在了原地,覆在轮椅上的双手再使不上一丝力道,不由大怒,“容山你这是要违抗我?”
“小姐,”容山跪在地上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顿时有血流下来污了他半张脸,声线坚韧却悲戚,如临大限,“我死了以后,如果小姐能原谅我,那就请小姐把我葬到你窗前正对的白海棠树下,如果不能……”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你……”
“如果不能,请小姐不要嫌弃容山,下辈子,如果容山还认得路,定当会回到府中,再伺候小姐一辈子……”
帐中人已经完全被他这一脸决绝镇住,再看萧无烟等人,却已是泪流满面。容山转身又对着莲倾云和玉微凉磕了三个头,随即再不发一言,起身就要朝外面走过去——
走出帐子的最后一刻,一只手挡在帘外,阻挡了他的前进。
那帘子被一点点拨开,有如实质的阳光倾泻进来,将外面那个小小的影子拉得极长,萧无悔不由面色一变,“老三,你过来做什么?”
苏锦并未看她,只是仰头看向容山,微微叹了口气,“容山,你可信我?”
对方不过眉间一动,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算了信不信由你……你不要去了,还是我去吧。”她挠挠头继而伸出手拍了拍容山的胳膊,却是无奈居多。这话里带了三分调侃,更多的却像是自嘲,“你去了不管输赢都是死路一条,而我,即便是伤了,也能让他偿——命”
不知为何,最后两个字一说出来,帐中顿时平添上一股阴嗖嗖的错觉。
萧无悔忽然觉得,她似乎从没看清过这个弟弟。
帐外,帝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毁天灭地般不容置疑的力量,“今日,便由朕做主,将成国公爵萧家千金,奥林军总教习萧无悔,赐婚于……”
“等等——”
还处于变声期的嗓音沙哑地卡住了他口中最后几个字,却也因为这样,场中数万人额头上齐齐被吓出了一头冷汗。
从来没有人,敢这般打断帝君的话
人们视线再次统一地集中到萧家女眷这侧的帐子上,那个刚才还在大骂陆诚是龟孙子的声音,此刻,竟然反过来又将了帝君一下子。萧家这个老三,莫不是不想活了?
帐子被哗啦一声拉得打开,苏锦站在入口处,腰背挺得极直,仿佛刚才还戏耍陆诚的小纨绔根本就是大家的错觉。在所有注视下,苏锦慢腾腾走下台阶,却并没有去看帝君,而是背对着他,抬指指天,随即慢腾腾落到江慎脸上。
“我,初星境萧家子弟萧琅,挑战极星境武状元江慎,并赌上我二姐萧无悔亲事,江慎,你”她视线最终移到他瞳孔里,身高虽差了许多,却仿佛能够平视一般,眼神中的意志,根本不像是个孩子能拥有的。
“可敢与我一战?”
天差地别的斗气等级,行为无异于找死。
她不说出斗气级别还好,这一说出来,却是逼得对方不得不应下战局,忽而有人眼睛一亮,低声说了句,“这个三少爷不简单。”
“怎么不简单了?这不是没脑子送死吗?”
那人轻蔑地笑出声来,“要说他是没脑子,你又成了什么?你当在台上江慎敢杀他?可若是不杀,我猜这小子哪怕就剩一口气也不会认输,而他既然敢挑战,就绝对有了万全的保命之策,这样一来,江慎不杀他就打不赢他,杀了,势必会和萧家结成死仇,你说这萧家小姐,他还能娶么?”
这人指尖轻轻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旁人不要插话,这才继续分析下去,“而且萧家二老是怎么疼这个老三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别说是杀了他了,估计只要他受伤,这婚事就能黄了。因此江慎非但不能伤他,更要保证他不会自伤,这也是江慎的死局啊……嘿嘿,有点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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