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谨噗哧喷出一口茶。
程睿敏神色如常,只是斜眼看她,一副打算秋后算帐的样子。
干妈家的晚饭清淡而精致,她一边招呼谭斌多吃,一边看着程睿敏犯愁:“这孩子,怎么吃多少都不见长肉呢?”
严谨嘀咕:“干妈您见过刁德一长肉吗?给他吃什么都是浪费。那点儿东西,全让他拿去长心眼儿了。”
谭斌朝他眨眨眼,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饭后保姆端上水果,几个人挪到起居室。干妈招呼谭斌坐在身边,絮絮问了一些家常问题。
谭斌感觉她的气场虽然柔和,却十分强大,并不敢造次,老老实实一一作答。
最后是程睿敏替她解围,岔开了话题。
电视开着,只有谭斌心不在焉地看两眼,严谨早不知溜到哪儿去了。
程睿敏蹲在干妈身边,两人尽管压低了声音,谭斌依然隐约听到她说:“你爸到底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你总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
涉及别人家的私事,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虽然没有刻意避开她,谭斌也觉自己尴尬,屏住呼吸退了出去。
出了门,看到严谨正站在葡萄架下抽烟,黏稠的夜色中,一点红色的火星在他脸前时明时灭。
她走近,严谨露出一口白牙,随即递上烟盒,“来一支?”
谭斌回头看看身后的灯光,犹豫着抽出一支。
严谨把火机凑她跟前,嘴里叼着烟含混不清地问:“不会吧?你怕小幺啊?”
“谁怕他呀。”谭斌极力分辩,“我一抽烟,就要听他教育抽烟有害健康,怪烦的。以前没发现他这么罗嗦。”
严谨哂一声,“你甭理他,这人打小就这样,道貌岸然的,总不招人待见。”
谭斌忍笑忍得烟灰簌簌直落。
其实她一直好奇,程睿敏和严谨的性格南辕北辙,一个爽朗张扬,一个温润内敛,怎么能成为过命的哥们儿?
“嗨,这话说起来就忒长了。”严谨吸口烟,做出回忆状,“高一的事儿了,那时小幺刚从厦门回来,说话还带南方口音。他上学上得早,比我们都小一岁,人长得瘦小,脾气也怪,仗着成绩好老师宠他,见了我们总是爱搭不理阴阳怪气的。我平时最讨厌三脚踹不出屁的人,每回一瞅见他那小模样就想抽他,时不时地撩拨他一下。”
谭斌听得气不过,一口烟全喷在他脸上,“原来是你以大欺小,还好意思说?”
严谨没避过,连笑带咳地说:“我是大哥,能干那没品的事儿吗?愿意代劳的小兄弟多的是。可这孩子吧,挨了打也不长记性,下回见面还那样,为这个他没少吃亏。结果有一天,一小子口无遮拦,说到他爹妈,终于把他招急了。甭看他平时蔫不出溜的,打起架来还真不含糊,抡起砖头就把人瓢儿给开了。我一瞧嘿,欺负到我严谨兄弟头上了,也撸起袖子冲上去。兜里有把弹簧刀,原是想吓吓他的,没想着他抬手一挡,胳膊上划了这么长一口子,血哗哗地往下流……”他在自己手臂上比划着,“喏,就这儿……”
谭斌不禁啧啧连声,“你们打架居然来真的,真见了血呀,那后来怎么收场?”
“唉,我们都给拎到派出所蹲着,通知学校和家长来领人呗。我被我们家老爷子胖揍一顿,然后才知道,他爸妈离了婚,姥爷因为这事被气成脑溢血,刚过世不久。小二,哦,就是干妈的亲儿子,掐着我脖子去找他道歉,我跟小幺说,以后什么都不用怕,大哥我会罩着他,就这么着成了拜把兄弟。”
谭斌长出一口气。果然是这样,难怪第一次去程睿敏的住处,就发现他家里似乎缺点什么。
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后来听到同事提起他的父亲,才想起,那片挂满照片的墙上,有他的外公、母亲、同学和朋友,就是没有他父亲的任何踪影。
严谨扔下烟头,用脚用力碾灭,“那事过后吧,小幺就等于没家了,所以我一直觉得欠他的。”
谭斌错愕地抬起头,“没家了?什么意思?”
严谨被问得更奇怪:“小幺没告诉你?”他挠挠头,“算了算了,当我多嘴,回头你还是问他吧。妹子,哥喜欢你,所以告你句话,小幺脾气磨叽,可人挺好。你想收服他,就一个办法,对他好,恶狠狠地对他好。”
谭斌挑起眉毛看着他。
他手插裤兜里,望着她笑笑,“因为这小子有个毛病,别人对他不好呢,他觉得是应该的,人一对他好,他就手足无措。”
最后一句话,象根刺一样扎进谭斌的心里。
那晚程睿敏送她回家,她一直想撸起他的袖子看个究竟。
他纳闷,“你老拉我胳膊干什么,甭捣乱,我开车呢!”
她到底还是看见了,右臂上两寸长一道伤痕,伤口已经平复,只留下一道白印,旁边还有缝针的痕迹。
她把嘴唇贴上去,轻轻蹭了几下。
程睿敏奇怪地看着她:“你今天是怎么了?”
谭斌手插进他的头发,凑过去亲亲他的脸,“睿敏。”
“什么事?”
“没什么。”她放低声音,“我爱你。”
程睿敏手里的方向盘几乎打滑, 前面一个红灯,他一脚刹车停下了,转头看着她:“你……你说什么?”
谭斌白他一眼:“你明明听见了,装什么蒜?”
“我有间歇性失聪,关键时刻总掉链子,真没听见,再说一遍吧。”
谭斌气结:“仅此一次,过时不候,下回你最好配个助听器。”
程睿敏便不再追问,右臂绕过她的肩膀,手停在她的脖子上,上上下下摸索。
谭斌莫名地感到压力,不禁抗议:“你干什么?”
“算账。”他说,手指作势收紧,“刚才是谁说的,要准备雄黄酒?你才是条蛇,美女蛇。”
谭斌素来怕痒,拼命笑着挣扎:“放手,不然我就喊救命了。”
他却扳过她的脸,紧紧箍着她,不管不顾强吻下去。
唇舌的辗转仓猝而急迫,伴着绿茶清冽的气息,令她情不自禁开启双唇,任他湿润的热吻恣意深入。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开始频闪大灯,并按着喇叭抗议。
谭斌终于挣脱他的手臂,低声说:“咱别做没公德的事,快开车。”
程睿敏放开她,换档起步,过了路口之后才试探着问:“跟我回家?”
谭斌极低极低地嗯了一声。
于是程睿敏再次失聪:“什么?你大点儿声,我没听见。”
谭斌抬手就拍在他脸上:“小样儿!”
不疼,但声音极响,他捂着脸佯做恼怒,“行,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谭斌不屑地抱起双臂,冷笑:“好,我等着。”
回到他的别墅,刚关上门,谭斌便转身,拽紧他的衣襟,用力往前一带。
他整个人都俯向她。
“你想收拾谁,嗯?”她故作轻佻地问道。
程睿敏极煞风景地笑起来,“不行不行,这眼神儿,差太远了。”
谭斌手下使力,让他贴得更近,“你说什么?”
他还是笑:“谭斌,你知道演员怎么练习色迷迷的眼神?你得看着我,好好看着我,想象眼前是块油汪汪的五花肉……”
谭斌攒了一路的气势顿时一泻千里,只剩下笑了。
他却趁机把她顶在墙上,顺势吻上她的双唇。
谭斌扭来扭去躲着他,含糊地笑:“我不吃肥肉,只要排骨。”
他的手从她的衬衣下摆伸进去,四处游移,“喏,脊骨在这儿,肋排在这儿,胸骨……嗯,胸骨……”
声音停下来,他的手却留在某处,力道渐渐加重。
谭斌立刻不能动了,半边身体象过电一样酥麻,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她就倒在他身上,两人身下是客厅的羊毛地毯。
她俯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黑沉沉看不到尽头。
他安静地回望她,唇角轻扬,很少笑得这样纯粹。
谭斌伸出手,一粒粒解开他衬衣的纽扣,柔软的嘴唇贴上去,温柔流连,渐渐向下。
一直向下。
(没袅,这章真的没袅!我是故意断在这儿的,嗯,我就是故意的,不过4700字,破纪录的更新,还是不要砸砖的好,抱头跑……)
第 64 章
谭斌伸出手,一粒粒解开他衬衣的纽扣,柔软的嘴唇贴上去,温柔流连,渐渐向下。
一直向下。
程睿敏万万没有想到,谭斌竟然会取悦他。
他想推开她,却双臂酸软,异样的快感直冲头顶,眼前阵阵眩晕,喘息越来越急。
谭斌后来的记忆颇有点乱。
屋顶的吊灯,忽然就翻转到她的上方。水晶璎珞反射出华丽的细碎光芒,直沉入她的瞳孔深处。
她觉得窒息,喘不过气,浑身滚烫,像要融化在他的身体下。
实际上他的动作轻柔而克制,温情有度,是她自己的心跳窒息了她的呼吸。
她微微皱起眉头,秀丽的脸上辨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
程睿敏看着她,只觉一切都有了补偿。
恍惚战栗的一刻,来得快而激烈,如烟花升空,绚烂无比的色彩扑面而来,而后碎片如雪,缤纷坠落。
他伏在她身上很久不动,脸埋在她的胸前,脊背上一层薄汗。
谭斌揽着他的肩膀,把他的衬衣勉强拉好,摸过一件外套盖在身上。
此时正是北京最难熬的季节,还未真正入冬,开放供暖系统有点早,到了晚上室内室外几乎一个温度。
程睿敏十分安静,任她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没有任何动作。
谭斌以为他睡着了,担心两人在四面透风的客厅里双双感冒,只能狠心推推他:“睿敏,起来。”
他那张两米宽的King Size,到底要比地毯上舒服。
她在浴室洗涮完毕,扔掉浴巾钻进温暖的鸭绒被,满足地叹息一声。
程睿敏已经朦胧欲睡,迷迷糊糊地搂着她叮嘱:“盖好,别着凉了。”
谭斌枕在他的手臂上,“睿敏。”她拨着他的睫毛。
“嗯?”他努力想撑起困倦的眼皮。
“问你件事。”
“说吧。”他心不在焉,已经神游物外。
“严谨说,你十六岁的时候,就没有家了,是什么意思?”
程睿敏一下睁开眼睛,睡意跑得无影无踪:“他都跟你胡说些什么?”
“你甭管他说什么,你先解释解释这段话。”
程睿敏终于撑起身体,认真地端详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干嘛要知道?”
“我想知道,我当然要知道。”谭斌固执地望着他。
“给个理由。”
“你是我的人,过去现在将来,都是我的。”谭斌把手按在他的心口,象美国总统就职宣誓一样郑重。
程睿敏看着她笑出来,“要不要盖个戳验明正身?”
“咦,提醒我了。明天就刻枚章盖这儿。”谭斌笑靥如花,手挪到他身上肉最多的地方,“上书十六个字:私家专有,非礼勿摸;一定要摸,付费即可。下注:美金一百元起。”
话音未落,她的肩头被人狠咬了一口,忍不住啊一声尖叫。
程睿敏躺回去,无辜地阖起双眼,“ 睡觉。”
谭斌努力侧过头,臂膀上果然一圈红红的牙印,象一个椭圆的橡皮章。
她气得翻身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按在头顶的床架上,变成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
程睿敏含笑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谭斌将床头台灯的插线绕在他手腕上,“你说不说?”见他一脸坏笑,又瞪着他补充,“你甭想歪了,这不是在演本能。”
他笑得浑身发颤,“来吧来吧,我甘愿承受。”
谭斌没辙:“真不说?”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她撅起嘴,躺到一边不再说话。
程睿敏的笑容却渐渐收敛,侧过头若有所思地注视她:“你就这么好奇?”
“我不是好奇。”谭斌抚摸他的脸颊,“我就想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严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难受得不行。”
她十六岁时,还天天赖床,每天都要母亲叫上三遍才肯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换衣服上学,很多时候连头发都是母亲帮着梳理的。
程睿敏双手枕在脑后,仰望着天花板,很久没有说话。
“生气了?”
“上一辈的事,大同小异,没什么新鲜故事。”他说得言简意赅,声色平淡:“我妈和我爸的婚姻,就带着那时候的特色。你知道,我外公曾是S大的教授,我爸家里却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他们的感情一直不是很好,我印象里两人就不怎么说话。后来我妈开始驻外,我爸忙得天天见不到人,索性把我送到外公那儿。”
谭斌拖过他的手,安抚地放在自己胸前,“那时候你有多大?”
“记不清了,大概六七岁吧。反正等我回了北京,他们就开始折腾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