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象花一样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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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象花一样盛开-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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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培正在病房大发脾气。
  起因是护工要为他换身衣服,他不肯,挣扎中把床边茶几上的瓶瓶罐罐全扫在地板上。
  左手的点滴进针处,因为针头戳破了静脉,药液聚集在皮下,迅速鼓起一个大包。
  护士要为他换针,他也不肯,居然自己拔下针头扔在一边,血汩汩流出来,沾染在雪白的床单上。
  看到鲜血,他突然俯身,开始搜肠刮肚地呕吐,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谭斌进门时,几个人正围着他手足无措。
  保姆王姨流着眼泪试图说服他:“培培你要听话,伤才能好得快。”
  沈培方才一阵胡闹,已经耗尽了力气,此刻蜷缩在床上,死死攥着衣领,呜咽着重复:“不用你管,都出去,出去!”
  “培培……”
  “滚!”
  老人退后低头抹泪,鼻头眼眶通红,花白的鬓发灯光下异常刺眼,
  谭斌看不下去,撂下电脑包走过去,“沈培你想干什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王姨慌忙扯扯她的衣袖,“囡囡,不怪他,你别说了。”
  谭斌拨开她的手,蹲在沈培跟前,却一眼看到他头顶的伤处,想说的话立刻都咽了回去,只长长叹口气,放软了声音,“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发脾气?”
  沈培不说话,放下遮在额前的双手,呆呆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水光。
  谭斌不忍对视,用药棉按住他流血的伤口,感觉到牵心扯肺地疼痛。
  王姨上前:“培培,晚饭想吃什么……”
  谭斌无奈中回头,“王姨,你们先出去会儿好吗?我跟沈培有话说。”
  护士被留下来收拾残局,不满地抱怨:“早说过不能刺激病人,他情绪本来就不稳定,这人多嘴杂的,怎么不出事?”
  谭斌低声道歉:“对不起。”
  护士重新调整好点滴,收拾起药品器械,推车离开,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开了套间外的人声。
  谭斌这才松口气,在床边坐下,轻轻抚着沈培的脸,什么也没有说。
  曾经呈现健康棕色的皮肤,如今却苍白而萎靡,额前新生的发茬硬硬地刺着她的手心。
  “为什么?”她终于问。
  “我看见他,闭上眼睛就看见他,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身体里有那么多的血,血的颜色那么刺眼,那么黏稠……面对面,我亲眼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瞳孔扩大,呼吸消失……”
  谭斌顷刻心软,不由俯低身体,小心翼翼地贴上他的脸,声音轻得梦呓一般,“已经过去了,小培。总会有这么一天,我们都要过这一关,谁都避不过……”
  曾有人告诉她,死亡就像地球上的水一样,你逃不开也避不过,总有一天要学会面对。
  但是沈培经历的,也许比很多人都要残酷。
  她的嘴唇被某种咸涩的液体沁得透湿,沈培的身体在她身下轻轻颤抖,上衣已被冷汗浸透,象浇过半桶水。
  谭斌尝试着去解他的衣扣,“衣服再不换就臭了,我帮你,我们慢慢来成吗?”
  “不!”沈培立刻握紧衣襟,警惕地后退。
  “好好好,不换就不换。”谭斌住手,扳过他的脸正对着自己的眼睛, “不过你得答应,以后不许乱发脾气。”
  沈培看着她,谭斌的眼睛里满是关切和询问,可那是他拼命想要逃避的东西。
  他挣脱谭斌的手臂,转开脸说,“我想回家。”
  谭斌吃一惊,又不能明确决绝,只好哄着他说:“你听话再养两天,我们和医生商量。”
  沈培终于呼吸平稳地睡着,却维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双臂护在头顶,身体象婴儿一样蜷成一团。
  谭斌满心痛楚和疑虑,完全无法想象沈培曾经历过什么。
  他心里象是有个黑洞,既不肯面对也不肯消化,只是执意地逃避。
  通过关系设法搞到甘南公安局的验伤报告,那上面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于是请心理医生的建议再次提上议程。
  沈母依旧兴趣不大,只抱怨说国内没有合格的心理医生,挂牌的心理诊所,都是在敷衍了事地混饭吃。
  最后是沈培父亲出面,找到一位大学的心理教授,留洋的博士,她才不再说什么。
  但教授和沈培的第一次谈话,却不是很顺利,因为沈培非常抗拒,不肯配合。
  谭斌泄气,苦恼至极。
  那位教授却安慰她:“没关系,非主动的患者都是这样。治疗过程应该是非常放松的,医生对患者没有太多要求,只要他能按时与医生接触,真实地表达自己就可以了。可是他现在的心态,显然并没有做好准备。”
  谭斌烦闷地揪着头发,“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
  “给他一个宽松的环境,不要给他任何压力。心理治疗其实是一个面对真实自我的过程,真正内心冲突带来的焦虑和痛苦,有时候会超过事件本身造成的伤害,没有痛苦的心理治疗,只能是止痛针和麻醉剂,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说白了,这只是一种辅助手段,其实靠的还是患者的自愈能力。所以一定要让他自己做好准备,有体力有勇气经历整个过程。”
  谭斌非常吃力地理解了。
  午餐时约文晓慧出去透口气,她满怀郁闷地总结:“就是说,世上并没有上帝,永远只能自己救自己?哦,晓慧,这也太让人失望了!”
  文晓慧笑起来:“谭斌你永远都是这么天真,我真爱死你了!”
  “喂,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好吧好吧,那么天真小朋友,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沈培执意要回家,谁都劝不了,闹得厉害,不答应就不吃饭,也不吃药。”
  文晓慧不笑了,“那你怎么办?总不能跟到他家去,他妈是那样的一个人。”
  “他要回自己的房子,不要他妈,也不要保姆,我跟过去照顾。”
  文晓慧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我靠,这么艰巨的任务,你想好了?”
  “嗯。”谭斌不停地叹气,“现在只有我说话他才听两句。”
  文晓慧认真想了想,最终下了定义:“圣母,你丫就是一改不了圣母情结。”
  谭斌羞怒交加,用力拍着桌子说,“妈的我就是,老子还被下面的小崽子算计呢,三季度生生多出来一百多万欧元的任务,完不成你知道我啥下场不?这场游戏我就得乖乖认输,我拼死拼活干三年为了什么?”
  文晓慧看着她啼笑皆非,“谭斌我觉得你还是设法讨好沈妈妈比较有前途,嫁过去和她一样现成的少奶奶,吃穿不愁,多好……”
  谭斌住了嘴,呆半晌说,“好象还是办公室简单。”
  文晓慧摇头,“吃饭吃饭,吃饱了才有精神回去做玛丽亚。”
  那半个月谭斌过得相当艰难,作息完全混乱。
  婚前不同居的誓言被彻底打破,她收拾东西搬进沈培的住处。
  工作的压力还在其次,北京曾是她管辖的地盘,客户都还相当给面子。
  只是饭局应酬少不了,每次她只能赶前半场,饭局结束就匆匆忙忙往回赶。保姆王姨白天在家照顾沈培,见她回来才肯交班离开。
  吃饭往往免不了喝酒,进家门时她身上的酒气自然无法遮掩,每次王姨脸上都会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听了王姨的汇报,沈培的母亲放心不下,不时过来巡视,也撞上过几次,话里话外酸酸的更令谭斌窝火。
  但为了沈培她一直忍着,因为沈培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

  第 49 章

  但为了沈培她一直忍着,因为沈培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
  身上的外伤渐渐痊愈,可是之前那个活泼神气,有点轻微洁癖的青年画家,完全消失不见了。
  回到家后,他的情绪略微稳定,很少再提起车祸的事,但也不怎么说话,喜欢一个人呆在画室里, 对着窗外的湖面,一坐就是一天。
  他也不再注意细节,吃饭通常就在画室解决,吃完了把碗筷撂在一边,等着王姨或者谭斌为他收拾。
  除了这些,他不许任何人动他画室的任何东西。
  时间不长,房间里已经到处是包装袋、水果皮,以及各种各样的垃圾,加上四处摊放的画具,简直无处下脚。
  谭斌看着皱眉,他却一点都不在乎,偶尔回到画架前涂抹两张新画。
  他的身体还是虚弱,画不了几笔就累得头晕,生活习惯索性变得象小孩一样,困了便倒头睡一觉,半夜却醒得双目炯炯。
  闲暇时谭斌一张张翻着他的新作,只觉一颗心直直沉下去,一直往下落,似找不到尽头。
  那之前温暖的、甚至带点天真稚致的画风,已荡然无存。
  现在的画布上,充斥着大团大团怪异的色块,配色百无禁忌,看得人眼睛刺痛。
  用得最多的颜色,是暗红,画布上四处蔓延,如同淋漓的血迹。
  最让谭斌感觉不安的,还是是他对脱衣服这件事的抗拒。
  曾想趁着他睡着的时候,为他换掉上衣。刚撩起下摆,沈培就醒了,警惕地看着她,眼中充满痛苦和恐惧。
  “是我,别怕。”谭斌按着他的手背轻声安抚,“你看,我解开了一粒扣子,没什么问题是不是?我们再来一颗好不好?”
  沈培慢慢坐起来,不由自主揪紧了衣襟。
  谭斌放软了声音,“你放开手,我不会伤害你,我们慢慢来,你随时可以叫停。”
  沈培瑟缩一下,但没有说什么。
  谭斌伸出手,看着他的眼睛,小心解开全部纽扣。
  看得出来,沈培极力想放松,眼中的痛苦却越来越深,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沈培?”
  沈培发不出任何声音,拼命蜷缩起身体,脸色发白,浑身瑟瑟发抖。
  出乎意料的剧烈反应,吓坏了谭斌,她紧紧抱住他,“没事了没事了,小培你睁眼看看,我是谭斌,咱这是在家里……”
  折腾了好一阵,沈培才渐渐安静,紧绷的身体开始松弛。冷汗已浸透全身。
  谭斌安顿他重新入睡,不敢再做任何尝试。想起方才的情景,内心难免有不好的联想,略微往深处想一想,自己先被自己吓住了。
  电话中向那位心理教授咨询,又不好说得过于直白。
  教授耐心听她无比隐晦地表达完毕,却笑了:“你不用太紧张,开始我也往这方面怀疑,但和他接触后又觉得不太象。哦,对了,那份验伤报告你也看过吧?”
  “看过。”
  “所以这种可能性暂时可以排除。”
  “嗯,我相信您。不过教授凭您的经验判断,他的问题可能出在什么方面?”
  “他目前显示出的,是两种症状。一种是面对死亡,尤其是非正常死亡后的郁闷消沉,这很常见,一般人或轻或重都会出现这种状况,视个人的自我调整能力,情绪恢复需要一段时间。至于脱衣服时他的反常表现,很可能是强烈的心理暗示,和某种不愉快的经验有关。”
  谭斌的心又揪了起来,对着窗外出了会儿神,然后问:“我能帮他什么?”
  教授说:“有两种方式,一是让他直接面对他最恐惧的东西,只有肯面对现实才能消除心理障碍。或者让他重新开始接触人群,用其他感兴趣的事转移注意力,慢慢淡忘这段经历。”
  谭斌这才放心,又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国庆长假要出国玩一趟,不再回家。
  父母没有任何疑心,父亲只交待她出门在外注意安全,母亲却罗罗嗦嗦叮嘱了二十分钟,其实概括起来还是一句话:注意安全。
  谭斌一边看着电脑,一边嗯嗯啊啊地耐心应付,直到她说得累了自己收声。
  挂了电话,她心里那点欺骗父母的愧疚,很快被工作上的难题转移。
  截至九月二十三日,北京天津各签下两单二十万的合同,谭斌的区域销售总额,还有将近七十万的缺口。
  原来的希望都在北京,如今发现对形势的估计过于乐观。几个CASE虽然希望很大,可还都是青苹果,树枝上挂着诱人,并不具备马上签合同的条件。
  公事私事均令人煎熬,谭斌有点乱了方寸。虽然竭力控制着没有露出一点端倪。身体却不肯好好配合,眼看着嘴角冒出两个血泡,轻轻一碰就疼得钻心。
  周一的销售会议上,刘树凡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几个大区的数字一出来,东方区和乔利维的北方七省,已经完成任务,南方区只差了三十万左右,总监曾志强表示,九月三十日之前,应该能再拿下一个订单。
  所有的压力,都落在谭斌的区域里。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她被极度的懊悔和自责淹没了,后悔自己掉以轻心。
  时间一天天逼近季度末,来自上边的压力,对自己能力的怀疑失望,在谭斌心中相互纠缠,再看到周杨进进出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忍不住肝火旺盛,即使拼命压制,脸上还是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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