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的》
冯一一是个挺普通的女孩子,唯有两件事稍稍特别。
第一件是她的名字。她出生时,冯爸听说是个女儿扭头就走了,冯妈那会儿头晕体虚的,想着随便取一个,就叫“冯一”吧,第一胎嘛!还好护士小姐说了句“‘冯一’不像个女孩儿名字”,冯妈才又给加了个“一”。
可能真是给冯一一这名字带的,过了几年家里真的添了二胎,这回冯爸冯妈特意托人给查了胎儿性别,得知肯定是个儿子,冯爸花了八百八请人给儿子算名字,最后千万斟酌的叫了个“冯一帆”,笔画是算过的,字面意思也好,象征着宝贝儿子一生一帆风顺。因为恰好有个“一”,倒显得冯一一的名字也是认真取的了。
冯一一第二件不普通的事是她的血型:她是RH阴性血,俗称的熊猫血。
熊猫血顾名思义是种很罕见的血型,因此熊猫血的输血费用比普通血贵。冯一一四岁那会儿不小心磕破了头,冯妈抱她去医院,缝了好几针还输了一袋血,那会儿正要过年,因为这事儿过新年冯妈只给冯爸和她买了新衣服,没舍得再买冯妈自己的。等到冯一一上小学的时候——那会儿家里已经有弟弟了,她手臂上被学校的窗户玻璃划了个大口子,那次是老师送她去的医院,冯妈下班过来交钱,回家路上冯妈给她算了笔账:她这进出医院一次,冯妈一个礼拜的班都白上了。家里弟弟正在长个子,早上只喝一瓶奶不够了,正要给他加晚上一瓶奶呢……“那我的那瓶牛奶不喝了吧,留到晚上给弟弟喝!”七岁的冯一一对逆风蹬自行车的妈妈大声说。
“行吧。”冯妈答应的挺干脆,“女孩儿也不用长那么高……再说牛奶就是补钙!回头家里吃虾你别吐壳,嚼吧嚼吧咽了,也就补钙了。”
“知道啦!妈妈!”
从小没心没肺的小家伙,不知道害怕,手上这伤还热乎着呢就在自行车后座扭着屁股中气十足了,冯妈愁的不行,说:“妈告诉你,你这血型特别特别稀罕!有多稀罕呢:别人受伤了进医院,逮十个人总有一个能给他输血的;你要是受伤了,逮一万个不见得有一个能给你输血的。你知道没血的话、人就会死吧?”
“不知道啊!”冯一一兴高采烈的玩着自己手上的纱布,傻乎乎的说。
“那妈妈现在不是告诉你了么!没人给你输血你就会死!”冯妈觉得这丫头太缺心眼了,得加重力道:“你想想看,你要是受伤了,能不能一眨眼凑齐一万个人?”
“不、不能……吧?”
“当然不能!”冯妈呼哧呼哧踩着自行车,“你记得表舅婆吧?去年她死了你爸带你和弟弟去给她磕头——”
“爸没让我进去,让我在外边儿看车!”冯一一脆生生的打断。
“……对I二十八岁的冯一一回复的是:拍肩!
这回沈轩久久没有回复。冯一一也不在意,滑进被子里继续花痴口水她的大长腿。
过了好一会儿,被子上面的手机屏幕一亮,一条短消息跳出来,依然来自沈轩:元宵节跟我回家吃饭吧。
冯一一顿时就被震惊了!可就在这时,大长腿抬起他的大长腿把另一个大长腿踹进了游泳池里……冯一一的震惊顿时就被刷新了!
大长腿们太幼稚了!简直比谢嘉树还幼稚!不过这画面真好看啊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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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被震惊了的冯一一摸出房间去倒水喝,冯妈正在厨房里忙活,见女儿披头散发的进来倒水,按着手下的白斩鸡剁下一只腿递给她。
自从每个月往家里交四千块钱,冯一一的家庭地位明显上升了!要不虽说弟弟爱吃鸡翅膀,但是冯妈觉得鸡腿肉好吃、也总是硬塞给儿子的。
“刚你三表姨说她女婿有个同学还是单身,回头找机会带来家里吃饭——你这几天在家也别弄得这么邋遢,万一人忽然来了呢!”冯妈剁着鸡,叮嘱女儿。
冯一一不太乐意:“表姨的女婿四十几岁了,那他同学……”
“你以为你自己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冯妈翻了一个白眼,“就算二十出头,你长得又不多好看,我们家条件也不是特别好,你下头还有个弟弟……人家也要看你条件的好吧?”
“哦……”冯一一默默的往外走,走两步又退回来小声说:“妈你先问问人长什么样、在哪儿工作月薪什么的……”
“问了!”冯妈奋力挥舞着菜刀,“在银行!一个月能有七八千——银行福利好!长得嘛,你表姨说她见过的——配得上你!”
冯一一听这话心里抖了一下,打心眼里的觉得这事不靠谱,在门边磨磨蹭蹭半天,犹豫的说:“妈妈,其实我也能带个人回来吃饭……”
“啥?!”冯妈一刀重重跺在案板上,提高嗓子问——她是真没听清楚。
可冯一一被雪亮的菜刀吓回去了,心想万一沈轩那是开玩笑的怎么办?就算不是开玩笑,只是叫她去他家普通吃顿饭怎么办?完全不是那个意思怎么办?
她像只兔子一样贴着墙角蹦回了房间。
刚才她没回复沈轩,也不见他再有短信追来,冯一一摩挲着手机半晌,心里来回的设想又来回的否定,最终还是迈不过去这个槛,到底还是回复沈轩说:元宵节有安排了。
沈轩很快回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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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轩关了手机攥在手里,抵着眉心揉了两下,一边笑一边自嘲的摇头。他家那个在市里主持A级医疗班子的堂哥凑过来八卦:“和谁发短信呢?看你瞳孔都不聚焦了,是个姑娘吧?”
沈轩笑笑,收起了手机。外科医生有一双很好看的手,沈医生尤其,手指修长干净,握在淡金色手机壳上,和他那张脸一样的勾人。
“嗯,是个姑娘。”
“是同事吗?”堂兄来了兴趣,“不会是医药销售的吧?”
沈轩笑着看了堂兄一眼,说:“不是。她算是我一个病人。”
还是个老病号,早几年的时候几乎是一个礼拜来两次医院,咳嗽一声都要来化验血常规。这两年她工作忙起来了,人也长大了,心性压下去不少,不再那么一惊一乍的,但一年四次的体检是雷打不动的,平时偶尔小病挂水也都是他亲自经手。
沈轩想起冯一一就不由自主的笑,他家堂兄却是一脸很不看好的神情:“病人啊……身体不好可不行。”
沈轩听了笑的更乐了:“她身体好的很,能吃能睡会保养,比我健康是肯定的。”
“你小子……”堂兄觉得和这丫聊天费劲,可眼看沈家就这么一个老光棍了,不得不操心一把:“看你笑这么骚,真喜欢啊?真喜欢你追回来啊!”
沈医生修长漂亮的手指摸着下巴,笑的更加风骚了:“嗯,我也觉得就这样放弃有点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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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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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儿没法跟家里人说,冯一一第二天约了闺蜜子时出来聊天。
子时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漫画家,冯一一以前曾经在一个漫画网站当编辑,子时是她手下最当红的作者。后来子时嫁给了盛氏总裁盛承光,沈轩是盛承光的发小也是家庭医生,子时就把沈轩推荐给了总往医院跑的冯一一。
起先是“沈医生”,后来因为子时和盛承光这一对的关系,“沈医生”变成了“沈轩”,年轻男女在一块玩得好,偶尔也约出来吃饭看电影,但是冯一一真没想过沈轩能看上她。
“为什么看不上?你哪里不好了?!”子时力挺好友,又说:“其实我老早就觉得你们俩挺相配的!”
冯一一表示很感动,但是:“除了性别和年龄,没什么相配的了。”
子时很不赞同,隆重其事的列出了冯一一的优点,听得冯一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深情的对子时说:“不如让盛承光和沈轩搞基吧,成全你我的真爱!”
子时脾气好,被她这么插科打诨也没生气,只是叹了口气,说:“你也该考虑结婚的事情了,至少得有个交往对象,谈一场恋爱。”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窗边阳光很好,垫满了靠垫的圈椅很舒服,冯一一惬意的喝了一口奶茶,正经的说:“沈轩就说了那么一句,咱们别脑补了吧……回头我会和他聊一聊的,看他到底什么意思。”
子时关心冯一一,抱怨说:“没头没脑的邀请你去他家,也不说清楚。”
冯一一倒是觉得挺正常的:“这年头都这样,大家都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
“一一,”子时琢磨着这话里似乎对沈轩有几分维护之意,“我们先不管沈轩,你对他有什么感觉?”
“做朋友挺好的,”冯一一有些犹豫,慢吞吞的说:“真的要往男女那方面考虑的话……感觉不对。”
不对?子时转念一想,不由大惊:“他是……嗯?!”
冯一一含着一口蛋糕差点噎着,连忙摆手,“不是!不是Gay!他喜欢女人的!”
“是吗?”子时倒有些不放心了,“沈轩这些年一个女朋友都没有过……想想是有点不对劲啊。”
冯一一不能把其中隐情对她和盘托出,只能用很肯定的语气说:“我真的确定,沈轩他真的喜欢女的!”
“那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啊?哪里感觉不对了?”子时又问。
想了半天,冯一一干巴巴的答说:“犹豫就已经是不对了。”
不够喜欢,才会犹豫。子时明白这个道理,一时也沉默下来。
冯一一说了这么久心情倒是开朗了许多,语气又恢复了平时:“我估计沈轩他也是一时情急凑合吧,可能没我们想的这么认真啦!反正他也没真的表白,暂时我就当没事儿吧,以后他再有动静再说吧。”
子时点头不已,觉得这话倒是很有道理——总不能沈轩暧昧一下她们就开始挑选婚纱。
冯一一捧起热气腾腾的奶茶,转移话题说点别的:“我家小熊今天去哪儿了?”小熊是子时和盛承光的女儿,今年已经上小学了。
“她跟盛承光拜年去了。”子时本来也要去的,接到冯一一电话就出来了,“对了,你知不知道——谢嘉树回来了?”子时斟酌着语气,说。
果然冯一一愣住了,过了一小会儿,才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不知道啊……我们没联系了。”她慢腾腾的放下手里的奶茶杯子,“谢嘉树他现在怎么样?几年没见面了,还是那么骚包吗?”
“没有哦!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来给小熊送礼物,我差点没认出来他。”子时小心翼翼的建议:“一一,要不这几天我约起来我们大家聚一聚吧?”
冯一一笑笑。
“他应该不想见我吧?”如果谢嘉树想见她、提起过她,子时肯定早就安排了,“或者他也许已经忘记有我这么个人了。”
G市谢家是与盛家比肩的大家族,谢嘉树是谢家嫡系唯一的男孙,他的亲姐姐执掌着整个谢氏,更兼谢大少英俊倜傥、风流无两,连G市第一公子的头衔都曾落在他头上,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应该与她这种普通人有甚交集。
何况这几年他在美国有了自己的工作室,签下的艺人模特都是当今第一线炙手可热的,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完全和“普通”这个词没有交集了。
“大过年的,他回来了肯定特别忙,你别和他说了……说真的,我以前和他不是一路人,现在就更不是了。”冯一一对好友笑得无奈又坦诚,“我就想普普通通的活着,如果沈轩不合适,我再找别的,找一个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生个小孩子,以后和小熊一起玩。”
她们坐在窗边,冬天的晴好阳光从街上照进来,冯一一看着自己扶着玻璃杯的手,早上出来得匆忙没有涂保湿霜,这会儿手背上细细的纹路在阳光下显得微微憔悴,再也不像二十岁时的青葱水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