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的肯定。
寂夜静得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她讷讷无言,挂断电话抓起包下楼。再这样下去好像特别没意思,安以若也觉得他们是应该谈谈,自从上次脱险之后,他们之间,始终欠缺一场心平气和的谈话。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牧岩正从大厅外面急步而来,深色的外套衬得他肩宽腿长,眉眼浓重深遂,看见她,惯常清冷的眼眸不显山不露水,他脚下未作停留,径自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转身往外走。
安以若摒息听着自己的心跳,只觉得再任由他等下去自己脆弱的防线终将溃败,再无力抽身,刹那间,她有了某种决定。
“在想什么?”车子平稳地滑入街道,牧岩突然问。
安以若偏头看了他一眼,感觉今夜的他格外深沉,让她觉得很压抑,似乎连笑都有些勉强,将目光移到窗外,看着快速倒退的街景,她老实承认:“脑袋空白得很。”
良久,牧岩才问:“一定要拒绝得这么彻底吗?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我一向不聪明,明白得晚了。”她的语气那么淡,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空茫感,想起他刚从云南回来的时候被米鱼带去山水吃饭时的见面,顺带忆起那场没有开始就已被席硕良打断的谈话,安以若哽住,觉得心揪紧得不能呼吸。
“牧岩,别再浪费时间了,我相信你很忙。”他们之间亲密到有过缠绵的湿吻,他们之间陌生得从未有过一次融洽地交谈,心底有过疑问没错,可是此时,她是真的不想再纠缠下去了,望着他的侧脸,她说:“结果都已经这样了,中间经历过什么真的不重要了。”对于牧岩,感激感动过,挣扎努力过,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心痛,安以若心倦至极。
他一脚刹车踩下去,车子猛然停住,长臂倏然贴在她耳际撑上椅背,她被全然笼罩在他薄恼的气息里,近在咫尺的声音冷冷响起,“告诉我哪些经历不重要了,是地下室里的亲吻,还是你为我挡下的那一刀?更或者是我们在山水见面时你问我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哪个不重要?安以若,你就打算用这三言两语打发我?”
就用一句“不重要”斩断了他们之间一切的瓜葛联系?如此不留余地。
他不允许,决不允许。
不意他有如此反应,安以若怔了怔,感觉他的呼吸萦绕在耳边,下意识挪了挪身体,将背紧贴着座椅上,直到避无可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和自处,惟有与他两相对望。
“说话。”寂静的夜衬得他眸内星光沼闪,眼神深如旋涡,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面若桃花的容颜,牧岩强势地追问,语气带着无法忽视的凌厉。
见她要开口,他忽然贴近她,气势压人,冷冷地说:“千万别和我说你对我完全没感觉,也别拿我们不合适这样蹩脚的理由当借口,你别忘了,我们接吻的时候你也一样投入。”
“够了,牧岩!”在听到他说她对那一吻的投入,安以若气得失去理智,竟然冲动地扬起了手。
“巴掌能抹杀掉心意吗?是不是想打下来粉碎一切?”牧岩怒极,握住她的手腕,死死地不肯松手,“如果说你和他之间真有沟壑,你也努力过试着去填平,是他没福气傻得自己放了手,你想惩罚自己到什么时候?如果舍不得就回头,如果决定放下就学着对自己宽容,你故意让心锁生锈,即便我有钥匙都进不去,你知道吗?”
盛怒之下依然怕弄疼了她,牧岩不着痕迹地松了松手劲,声音有点哑:“安以若,我知道你明白我的心意。你在怕什么我也明白,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躲着不能解决问题。我没有要你现在就爱我,我也没资格要求你忘了他马上和我在一起,可你至少给我们一个机会,也许你会发现,我们更适合。”
安以若哭了,像个孩子。
他说得没错,他的心意她懂了,在她无力去猜的时候他用行动告诉了她,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报道中说得那么不堪入目,席硕良那么坚定地认为他们门当户对,她觉得好难堪,每个人的目光都给她压力,她不敢想后果,她怕啊。可如今他却这么“温柔”地逼她,她似乎又无处可退。
她哭得那么凄凄惨惨地,周身被一股哀伤的气息包围,牧岩不自觉地慢慢合拢手臂,将她环抱在怀里。
他不想这么逼她的,可她一语不合就以言语相刺,急着和他划清壁垒界线,让他如何沉得住气。
牧岩在心里对自己说:既然话已经挑明了,就没有收回去的理由,今天非得逼她承认自己的心意。
一面却控制不住心疼,手臂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将温柔地将她搂住,他放柔了语气哄她:“以若,别哭了,是我心急话说得重了,我不逼你……”
牧岩怀里的温度,他手臂的力度,以至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气息让人莫名软弱,安以若埋首在他胸前,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外套,哭得愈发伤心。
无止尽地沉默,耳畔只剩她低低的哭泣声。
插进她发间的手将她的头轻轻抬了起来,因长期握枪而微带薄茧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拭去一滴滴湿咸的泪,他说:“之前是我不对,该说的话始终没说出口,以为放手是成全你的幸福,却没想到给你带来更大的伤害。如果我知道我的迟归换来的是你的婚讯,我决不会在云南多呆一天。今天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非说不可,我和萧然之间什么都没有,那天她所说的话不是真的,去到姐告的那晚我们是共处一室,可是什么都没发生,我没碰过她。”话语间执起她的手放在他胸口,“我欠你一个解释,我借过一个怀抱,我还迟了一份表白,安以若,给我一个机会,对于喜欢的人,我没办法远远看着。”目光似是要望进她心里,他看着她的眼晴,低低地问:“听没听过一句话?”停顿了下,等她回答。
他长久没再作声,久到她只有抬起头来,开口时声音还有些哽咽:“什么话?”
“不要吻你不爱的人。”他一字一句地接口,像是等待已久,随即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嘴唇,温柔地摩挲,然后缓缓而下顺延,慢慢滑到她的锁骨,若有似无地滑动,最后,男人俯低了头,他的唇久久地印在她额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已然宇宙洪荒,她听见他淳厚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别再固执,别傻得那么让人心疼,我可以等你,多久都行,只要你别急着躲开。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无数情绪疯狂交织,不舍的,疼痛的,渴望的,甚至是眷恋的,齐齐聚涌心头,安以若主动埋首在他怀里,眼泪再次流出来,已然心慌意乱。
温暖之冬
牧岩把安以若送回家就走了,怀着满心的欢喜,虽然她没明确允诺什么,但他满足于她的那句:“请给我时间。”
抬起她的脸,目光似是要看进她心里去,他说:“好,我等你。只是,别让我等太久。”见她紧抿着唇不说话,他轻轻笑了,“我是说如果老了再谈恋爱会不会有点不好。”
那么体贴入微的话语,深怕给她一丝压力。安以若控制不住感动,仰起头望着他,在他眼中看到嘴角微微向上弯起的自己。她想,缘份才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避不开躲不到,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任你再怎么想握在手中,也会像流沙一样滑落手心,完全不由人拿捏。
她不清楚,两个人的命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系在了一起,但她知道,时间的某个角落,他们正在一步步靠近。想到上个星期偶遇席硕良,他唇边浅淡的不带温度的笑意,她不禁想,或许爱情真的有很多种,而他们之间那份永远无法得到平衡的爱情,终究是要随飞而逝了。
牧岩其实很忙,工作的特殊性让他没有更多的时间陪她,但他会尽可能安排时间见面,有时接她下班,有时和她一起吃饭,有时甚至晨跑到她家楼下,触到她诧异的神情,他只是挑着眉说:“两个人一起跑有点劲头,要不我很怀疑你是不是下楼散步的。”然后也不等她说话,径自向前跑去。
安以若在他身后摇头苦笑,有些喘地追上他,等他放慢了速度,才说:“即使不是散步,你也不用跑这么快吧,想累死人啊。”嗔怪的表情无意间流露出来,惹得他笑着睨她,说:“这个速度估计连小孩儿都跑得出来,看你累的,缺乏运动的姑娘啊。”
她张嘴想驳他几句,听见他慢悠悠地说:“再不加速跑回去,你上班要迟到了。”
她怔了怔,随即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道跑到哪里来了,下意识低呼一声,转身往回跑。
牧岩在她身后微笑着提醒,“要是跑不动就坐车,我不笑你。”
“牧岩!”她回身瞪他,却见他笑着指了指停在路边他的车子,“有免费司机要不要?”
随着时间散步,转眼已进入冬季,当第一场雪降临这个城市的时候,安以若与牧岩的关系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他泰然自若地行走在她的生活中,没有打乱她的步伐,也没浪费任何一次可以拉近距离的接触。
出短差回来的那个周末他给她打电话:“明天有空吗,一起去子越的俱乐部?”
“明天说好要去菲菲的工作室,下次吧。”不再像从前那样找借口拒绝,她坦然解释不能赴约的理由。
听出她是真的有事,牧岩假装抱怨:“看来可怜的我只有和大力那帮小子打桌球去了,多好的周末时光啊。”
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安以若想像他孩子气的表情,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唇角,想了想说:“你桌球打得好吗?我想学。”
“你要学?”他拧眉,“女孩子学什么桌球。”
“女孩子怎么不能学桌球了?你歧视女性啊?”安以若绷着脸指责,“现在男女平等了,牧大队长。”
“男女平等?都哪儿跟哪儿啊。”听见她又故意叫他牧大队长,牧岩轻笑,“那就学吧,不过我收学费的。”
“怎么计费?”
“一个小时请吃一顿饭。”
“没问题。不过请吃什么得我说了算。”
“没见过这么会讨价还价的学生,那你请我吃什么?”牧岩倒是好奇她打算如何打发他。
“肯德基。”安以若憋着笑,答得理所当然。
一口水准确无误地喷到沙发上,牧岩在电话那端抗议:“不行,那是晨晨吃的……”敢情拿他当小孩儿哄,这个女人。
挂了电话,安以若独自站在窗前,想起相处的点滴,不明白他怎么就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她的世界,甚至没给她丝毫抵触的机会。静默了好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伸了个舒服的懒腰,索性敷个面膜再想吧。
还在上班,牧岩的短信如期而至。
“执行完任务回来凌晨了,没敢给你打电话,天下还太平吧?没有恐怖份子吧?要不晚上由人民警察护送回家如何?”
“上次征用你车的警员张恒还记得吗?他今天来我办公室,临走的时候说我最近笑得特别慈祥,大力他们笑得形象都没了,你说这群小子是不是欠收拾?我怎么说也是他们头儿吧,一点秘密都藏不住了。哎,我说,你什么时候让我笑得更慈祥啊?”
无人的时候,她低头一条条信息看下去,下意识扬起唇角,心里面暖暖的,那种无以言明的快乐毛茸茸地触及她心底的某个角落。
米鱼的公司安排她拍一组宣传照片,安以若为她设计了一款礼服,趁着午休时间她驱车带着礼服过去给米大小姐试穿。
试衣间里,米鱼拐了拐她的胳膊,贼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说:“安以若,春风满面啊,队长同志不错吧?你什么时候从了人家啊?”
安以若竖眉毛,也不多说话,一本正经地示意米鱼转身给她拉拉链,然后手上微一用劲,礼服的腰身被她恶作剧般猛地收紧了几分,惹得米鱼哇哇叫,“你要谋杀啊,我上不来气儿了。”
离开米鱼公司的时候,收到一条新信息。
“中午的时候去食常吃饭,大力郑重其事地问我需不需要再征用一下某人的车。”
之前她只是看那些短信却从不回,犹豫了下,这次她回复了:“你怎么说?”
“我说,自己看着办,这种事不必请示。”
“牧岩!”她咬牙切齿。
“啊,在。怎么了?”那人装糊涂,唇角一弯,笑了。
快下班的时候牧岩打电话说晚上一起吃火锅,想到短信的仇安以若故意说:“很忙啊,得加班呢。”
“那正好,我一会儿有个会要开,估计得晚点过去接你,你在公司等我。”
“那要是我忙完了你还没开完会怎么办?我不喜欢等人。”
“这样啊。”那人咝了一声,像是在考虑折中的办法,然后才说:“那就你来接我吧,要是半路被人拦了车子就说你是我女朋友,保证放行,一路畅通无阻。”
三言两语安以若败下阵来,却还不肯服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口才这么好?”
“这是夸我还是骂我?”牧岩有些得意地轻笑,随后煞有介事地接口:“我这不都是被你激得超常发挥嘛,其实我嘴笨得很。”
安以若忍笑忍得吃力,“队长同学,你谦虚得真没诚意”
“你别拆穿我啊,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