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了他的心思, 在一旁道:“我平日看多了‘仙鹤图’,也就顺手照葫芦画瓢, 景大人见笑了。”景宏道:“你绣得很好。” 他知道“仙鹤图”是徽宗的拿手之作, 烟雨楼里定是不缺, 这碧云姑娘心灵手巧, 她绣的仙鹤还真有几分徽宗的神韵。
他将绣绷还给碧云, 道:“今日我来得唐突,就不久留了, 改日再会。” 他说完转身即去, 她想说一句“谢大人”, 抬头却见他已踪影全无。
碧云在楼下痴痴发呆之际, 燕青在楼上对李师师滔滔不绝, 将他的“圣光杯”奇遇从大名府说到太尉府, 李师师越听越奇,只觉得这“圣光杯”是她听过的来历最复杂的东西,燕青怎么能将这么大秘密瞒那么久? 还有他几次提到徐漫路, 看来就是那个两次在御前街出现的姑娘了,听他口气好像是把这姑娘当妹妹看待,没有什么特别的爱慕之情, 想到这里她露出微笑。
燕青见她笑不知为何, 便问:“姐姐是不是觉得我作厨子有点滑稽?” 李师师摇头道:“你能作太尉府的厨子让我佩服得紧, 我是高兴你终于跟我说了真话。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下一步自是要盗出圣光杯, 只要将圣光杯交于景教, 天水镇的景教徒一起事, 西夏便无暇出兵, 高俅的如意算盘便破了。”
“你有办法从‘幽光阁’中盗出圣光杯吗?”
“有办法, 只是要劳烦姐姐会一个人。”
“什么人?”
“高衙内!”
“好, 我明晚就约这位高衙内。” 李师师爽快应道。
第二日晚, 高衙内兴冲冲来到烟雨楼。 他自上次在街上见了李师师后就不停地向李妈妈送金银要约见花魁娘子, 无奈李师师无心见他, 总推说不得空, 他正好生懊恼, 忽然这日得着信,李师师要见他了, 喜得他脸上的粉抹得比哪一天都厚,衣服上熏的香十步之外就能闻到, 又带上几颗夜明珠慌不跌地赶来。
李师师和他相对而坐,高衙内盯着她有些手足无措,干咳了几声也不知该说什么。 李师师先开口道:“我平日需应待官家和其他早就约定的客人, 是以总不得闲, 让衙内久等了。 来,我先赔礼,敬衙内一杯。”她说着举杯向他。
高衙内没想到李师师这么客气,刚坐定她就向他敬酒。他忙举杯道:“师师小姐如此厚待, 真愧煞小生也。”说完他举杯将那酒一饮而尽, 入口时觉得那酒有点不对劲,他不知里面有蒙汗药,只道是烟雨楼的酒和别处不同。李师师见他皱眉便道:“这酒来自西域之外的‘日尔曼’国,是不是滋味有些不同?”
她昨夜听燕青说起过‘日尔曼’国就信口瞎编这酒的来历。高衙内从未听说过什么‘日尔曼’国, 又不想在李师师面前显得孤陋寡闻, 便道:“原来是‘日尔曼’国的酒,果然有浓烈风度,唔,好酒!”
“衙内要不要再来一杯?”李师师趁机劝酒,高衙内便眉头皱也不皱地将酒饮下。 如此一来二往, 他在片刻内便饮了几杯酒, 几杯酒下肚后他把持不住了, 看李师师的眼光带着几分邪劲,当李师师再次端起酒杯的时候他便伸手去摸她的手, 慌得李师师忙将那酒杯放下, 高衙内便干脆将她的手抓住往怀里拉。 碧云见状伸手去扯高衙内, 不料他另一只手将她拽住也往怀里拥, 又道:“你也是个美人,一起来陪陪本少爷吧。”
李师师边推高衙内边皱眉, 想这蒙汗药怎么还不起作用?真急死人了。 她不知此时窗外有人比她更着急, 燕青从高衙内进入烟雨楼后便悄悄地潜到房顶, 从屋檐上往窗内看, 见高衙内对师师非礼,怒从胸起,不知觉拿出一支川弩,控制不住地想一弩了他性命。
正要蓄势发作忽然高衙内身子一歪倒向一边, 李师师和碧云均舒一口气从他手中挣脱, 燕青也冷静下来,慢慢将那只弓弩放回去。 李师师不停地用手在身上扫来扫去, 充满嫌恶之意, 最后干脆将外衣脱下, 对碧云道:“这件衣服我不要了, 拿出去扔掉吧, 这等俗恶之人真是少见。”
“小姐为什么要见高衙内?”碧云有些不解。
李师师不去答她, 只道:“你先下去吧, 他醉了,我现在只想好好静一静, 我叫你,你才来。”
碧云想她是受了惊吓,不便打扰,便下去了。 李师师正准备去窗口唤在院中的燕青, 不料一转身就见他立在身后, 眼望着她有种奇怪的表情。 她心一沉, 想他一定是看见刚才的情形了。唉!他看见了,不管她平日如何风雅高贵终掩不过一个事实:她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男人花钱就可以买她陪,她经历过许多男人… 她想到这儿不禁花容失色, 向他惨笑一下, 淡然道:“他醉了,你去拿你要的东西吧。”
她说罢转身背对他, 他望她优美玲珑的背影, 心中激情荡漾:她是为他才见高衙内这等猥琐小人, 他真傻,怎么为了一件和她不相干的事将她推向其他男人? 高衙内抱住她的那一刻他要疯了, 那一刻他真的只想要高衙内的命, 他无法再忍受其他男人,哪怕是徽宗赵佶去碰她了, 他要她!
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激情,向她轻唤:“师师!” 她听了一怔, 低头问:“你唤我什么?”
“我唤你师师!”
她正想转身, 忽觉一双强壮有力的臂膀从身后将她抱住, 耳边他轻柔的话语仿佛天籁之音:“师师, 我心里早就千遍万遍地如此唤你, 我不要你作我的姐姐, 我要你跟我。”
听到这期待已久的话终于从他口中说出,她身子一颤,闭上双眼,两行热泪顺脸颊滑下, 又觉她的脸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托起, 一片温柔的唇在她脸上轻挪, 将她的泪水吸去, 那唇移到她的嘴边, 略一停顿, 终倾情吻上…
她心中像被重物一击, 有轰然坍塌之撼, 旋即又觉整个人轻得像一片羽毛, 被他带到云霄之颠, 徜徉在无边的绚丽华美之中。 她的双手环上他的颈项, 发丝在他胸前舞动, 撩乱了窗外夏夜的一片馨香幽静。
碧云拿了一件衣服上楼, 见眼前的景像惊得目瞪口呆、 面红耳赤, 忙悄然退去, 不去惊动缠绵中的一对佳人。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她的脸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 闻他身上清爽萧肃的男子气息, 想原来和真正心爱的男子在一起是如此*震撼, 唉,自己枉为风月花魁, 这些年竟像是白过了。 她一时感慨, 又落下泪来, 正好他松开手看她, 未想她又流泪, 惊道:“怎么了?你不喜欢?”
李师师摇头道:“不, 是太喜欢, 只是说出来你不信, 我是个风尘女子, 经历应该不少, 可是刚才那次好像是我第一次吻。” 她越说声越小, 又转过脸去, 真的像个初涉情场的小女孩。 燕青见她为身世感伤, 心中不忍, 又将她拥进怀中缠绵一吻, 然后说道:“那这便是你的第二次, 从今往后你就只管数着,直到十万八千次。” 她一笑,轻轻将他一推, 道:“不许这么油嘴。”
“我的嘴油吗?是哪位小姐上面抹了油?”燕青说着又舔舔自己的嘴唇道:“唔, 这油好香!” 她见了又一笑。
他见她有了笑容才心安了些, 还想说几句俏皮话逗她开心, 却抬眼看见高衙内歪在一边, 口中的涎水都流到桌子上了。 他叹口气, 想起今晚要做的大事, 只能将那份*的儿女之心放下。
盗杯(四)
燕青走到高衙内跟前, 在他身上摸索, 忽见他的手腕上也有刺青, 仔细一看是一行数字, 就顺口读了出来:“六、四、三、二、八、九。这是什么?”他觉得有点奇怪, 难道汴梁城的刺青流行写数字? 他继续在他身上搜索, 不一会儿摸出两把钥匙, 他一笑, 从身边的香袋中掏出一支绿色的蜡烛, 对李师师道:“师师, 帮我把这支蜡点着。”
“你要做什么?”
“过会儿你就知道, 我的计划是天衣无缝。”
她点燃蜡走到他身边, 见他不知从哪儿弄了两块小塑泥,将两个钥匙在上面按下去, 留下清晰的模印, 又听他道:“我将他的钥匙复制出来, 这样盗走圣光杯便是神不知,鬼不觉。而且以后太尉府的‘幽光阁’有什么宝贝我都能进去拿。” 李师师这才明白他是要用蜡做钥匙, 心中既佩服他的机智, 又充满好奇, 问:“这蜡做的钥匙能用吗?”
“能, 这是‘凉州绿蜡’,是质地最坚硬的蜡。”他说着接过她手中的绿蜡,手轻轻一斜, 蜡汁滴入模印中, 片刻模印盛满了蜡, 他的手再轻巧一抬。 李师师见那蜡汁刚刚持平模印, 真是多一滴嫌过, 少一滴不够, 不禁叹道:“你的手真厉害,好像什么都会做,甚至还会偷东西。”
燕青看了看自己的手,道:“这双手不偷则已, 一偷便是惊天动地。 偷个圣光杯算什么? 我真正要偷的东西比这宝贵得多。”
“你还要偷什么? 该不会偷上瘾了吧。”
“我真的上瘾了, 因为我要偷的是大宋第一美人。” 他说着向她一眨眼。
她低头笑道:“我发现你一不作我弟弟便一点正经都没有了。”
“作弟弟时当然要假正经, 作情郎还那么正经不是有毛病吗?” 他说着拉过她的手,在上面轻吻几口。 她望他道:“我如今算领教了你这‘浪子’了。”
“以后你会领教更多。” 他又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抚, 笑着望她, 温润清亮的黑瞳透着柔情无限, 轻轻上扬的嘴角又显出几分放浪不羁。 她望着他出神, 喃喃道:“你是我命中的孤星,命中的浪子…” 话语未完, 唇上已一片温柔。
远处街道隐隐传来更声,他深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放开她,走到桌边见那蜡汁已凝固, 便将旁边的塑泥拨去, 取出绿莹莹的两把钥匙。他笑道:“若没猜错, 这大一点的钥匙是‘幽光阁’大门的;这小一点的是藏圣光杯密柜的。”接着他将身边的香袋取出, 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查过一遍。
李师师站在他身边好奇地望着, 拿起一个灯问道:“这个灯罩怎么这么怪?” 燕青瞟一眼道:“我故意把灯罩弄成那样, 进入‘幽光阁’后点燃这盏灯就只能照亮眼前一尺见方,外面发现不了灯光。”
“那这是做什么的?”李师师看见一个三角沙漏, 准备伸手去拿。
燕青将她的手抓住, 道:“别碰这个, 这是我在‘幽光阁’里用来计算时间的。 我观察了十多个晚上,见两队侍卫来回巡逻, 整晚只有两个换人的空档可以利用, 而这两个空档间隔的时间就是这个沙漏来回翻转十一次。”
“十一次, 你若数错了一次怎么办?”
“你说我会错吗?”燕青望她笑道。
她也一笑, 道:“我现在也要说你是做事最精细、最有计划的人了, 我看这圣光杯也只有你能偷到。”
燕青伸手将她纤腰一勾,道:“好像只有我能偷到的东西不只一样。”
李师师笑着捶他的肩道:“不许将我比作什么东西。”
“好, 你不是东西, 是什么呢? 让我想想。”
她捶他更用劲, 道:“你坏透了,尽在口舌上占人便宜。” 他只将她抱得更紧, 道:“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我这浪子的红颜劫数, 此生的至亲至爱, 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她捶他的手停了下来, 慢慢变成绕过去抱住他的肩头。 他忽然低头向她耳语:“今晚大事既成, 我明日来接你, 跟我走好吗?”
她点点头, 燕青止不住狂喜, 轻咬她的耳垂道:“我此生定不负你, 定不负你!” 说完将她轻轻推开,利索地将外衣脱去, 露出黑色的夜行衣, 又将黑色面罩戴上,拿上那香袋便往窗外跃去。
李师师跟着奔到窗前, 见眼前一片星光夜寂, 哪还有他的踪影? 正发愣之际, 忽见一物飞上窗台, 定睛一看, 竟是一朵带着露水的玫瑰, 她拿着玫瑰在面前轻嗅,脸上绽出无比幸福喜悦的笑容, 这笑容比她面前的花要美出百倍, 又让窗下的抛花人看呆。
待她转过身从窗前隐去,他回头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来, 急步向太尉府奔去。
丧亲(一)
第二日午后,李师师在自己的房中坐立不安,碧云见她反常,心中猜出大概, 几次想问她,又不知从何开口。 最后倒是李师师将她叫住,道:“碧云,我当你是亲姐妹, 有一心底的事我不对妈妈说, 却只对你说, 你可为我守得住吗?”
碧云心中感动, 想李师师能将心底的秘密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