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成锋在李锋的饭店门口停了下来,只见那门没有上锁,只是用销子别着,铁制的销子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积尘。
即使在陕北的黄土高原,积这么厚的尘土,也显然是至少有半年没人动过了。
铁成锋盯着那销子,良久,他伸出手去,拔掉了销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锋的小店内如同以前一样,地扫的干干净净,桌子上面也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只是一眼就可以看出,好久没有人来过了。
店旁小屋子是李锋的卧房,铁成锋推开门走了进去,仍旧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切都很安定,就像出远门以前将屋子收拾干净然后离开一样。
一无所获的铁成锋退出了房门,重新插好那销子,然后向自己那小院赶去。
途中,停下来在好几个人家看了看,都和李锋一样,仿佛出了远门。
铁成锋静静想着,忽然有一种很惆怅的感觉。
看来,这个心目中的世外桃源也分明入世了。
最后,在任铁的铁匠铺门口停了下来。
看着那黑洞洞的门洞,铁成锋踌躇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平时他就很少来任铁的家,因为小镇只有任铁一个铁匠,而且任铁身强力壮,也没有什么帮手,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大家为了避讳,除非任铁邀请,不然很少来他那里。
任铁房内布置很简单,一间大屋子用石头垒起来的墙隔成了三个小屋子,一间是打铁房,一间是卧室,这两间铁成锋都进去过,另外一间不知道有什么,只记得那间屋子连窗户都没有,从来没有见过任铁打开那门的锁。
两间屋子就和其他人的家一样,很明显可以看出,好久没有人来过了,只是第三间屋子的门却是虚掩着的。
铁成锋望了那屋子一眼,心中忽然兴起一种奇怪的味道,忖道:“其实,就是以前,这里的人也是够神秘的,只是我从小和他们一起生活,所以一直没有意识到而已。”
好多以前的生活片断一瞬间冲入脑中,那都是很小的时候所无法理解的,长大了后就都不在意了,可是现在想起来,小时候虽然不懂许多事情,但是眼睛还是亮着的,不会总是看错的。
比如,后山传说中的“红眼睛,绿头发”的妖怪和前面河滩上的“软茶壶盖”。
小时候大家都说那是妖怪,然后自己冒冒失失就冲去看是怎么回事,结果,在后山,真的看到了一个红眸绿发之人盘膝坐着,当时自己被吓了一大跳,刚刚喊出来,再看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河滩上的软茶壶盖也的确看到过一次,不过那并不是大家印象中的:一个软茶壶盖,摸上去是软的,而是一团黑黑的东西,在慢慢蠕动着,远远看过去就是一个茶壶盖,当自己走近时,却又分明看不到了。
很诡异的事情,可惜自己以前都没有在意。
回去说给大家听,自然没有人相信,就是说给王老先生,他也只是微微一笑。
直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那些怪东西却分明看的一清二楚的,印象十分深刻,怎么会错呢?
就像自己印象中的那个红眸绿发之人的形象一样,不会莫名其妙就冒出来,而肯定是自己看过了,记住它的样子了,以后想起来才会想到。
还有,这里从来没有人来收过皇粮国税,就仿佛外面的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存在似的。
铁成锋丢开往事,看着那间自己从来没有进去过的屋子,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去看一看。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这会儿就是日头短,天黑的分外早。
铁成锋想了想,不再犹豫,走上前一步,用剑柄在门上一撑,门一下子开了。
那小屋里面的一切瞬间映入眼帘中。
没有人能比铁成锋此刻更加惊奇了。
小屋中,放着一块蒲团,一面极大的铜镜,大到有两个人那么高,宽度几乎和小屋一样宽,放满了小屋,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把它弄进去的。
铜镜中,铁成锋看到了自己,揭去面具的他,此时看上去居然有一丝白皙,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苍白,眉宇之际居然有一种青年人不应该有的沧桑,满面灰尘,双眸无神,头发看上去干巴巴的,像是好久没洗的样子。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铁成锋一看到这铜镜中的自己,就一下子想起了往昔历历,顿时陷入了回忆当中。
镜中人像铁成锋一样看着铁成锋,似乎还在朝他微笑着,铁成锋目光一滞,和那镜中人目光相交,只觉仿佛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至交好友,竟然舍不得将目光挪开。
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内功精深的他借着一丝月光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镜中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铁成锋已经走了过去,坐在那蒲团上了。
窗外忽然一声夜枭叫声传过,铁成锋浑身一震,猛地惊醒过来,一下子坐了起来。
镜中人同样坐了起来,微笑着看着铁成锋。
铁成锋紧守心神,再看了那镜中人一眼,只觉似乎有着一种莫名的诱惑,让人想一直看着。
那可是自己呀!
铁成锋只觉浑身冷汗渗出,大冬天的居然将衣服都渗透了。
这镜子简直太诡异了。
铁成锋站起身来,不敢再看那镜子,向屋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的目光落在半掩的门背上贴着的一张纸上。
背着光,不是很清楚,铁成锋打亮了火折子。
一股硫磺的味道,屋内登时亮了起来,铜镜照耀下,更加映的屋子明晃晃的。
纸上写着几句偈语:如梦如醒,似幻非幻,或彼或此,尽归尘土。
很是耐人寻味,只是却未免隐讳了一些。
那纸是上好的黄砂纸,颜色已经泛白,似乎有些年头了,字却是用朱砂写的,笔划苍劲有力,如同斧劈刀琢,显然是武人所写。
铁成锋皱皱眉头,实在不明白,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已经很晚了,黑马在院外不安分地踢着蹄子,好久等不到铁成锋,似乎将它急得团团转。
铁成锋走了出去,黑马一声嘶叫,冲了过来,将脑袋在他身上用力摩擦着。
铁成锋心中忽然一热,浪迹天涯,如今也只有这黑马陪着自己了。
在黑马脖子上轻轻拍了拍,拉了黑马,向自己院中走去。
那晚匆匆离开,如今再又回来,小院一如往昔,铁成锋将马拴在木桩上面,从旁边草垛上抱了些茅草来放在地上,然后打开了屋门,走了进去。
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竟然和自己那天离去时不一样了,显然有人来过。
铁成锋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小云来帮自己收拾的,除了她以外,那帮大老爷们可是没有这个心思的。
而且小云也有自己家的钥匙。
铁成锋点亮了油灯,将卧室收拾了一下,抱了床被子,然后烧了烧火炕,很快,火炕就热了起来。
觉得肚子有些饿了,铁成锋去看了看米袋,居然还有一大袋米,不知道是不是小云留给自己的。
架起铁锅,煮了点粥吃了,铁成锋爬上火炕,沉沉睡去……
睡梦中,那红眸绿发之人陡然出现,而且还面带微笑,向自己招手。
可是,那人的脸具体长得怎么样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就是身形也是忽高忽低,没有一个定数。
那软茶壶盖也忽然出现了,而且还左右晃动着。
铁成锋走了过去,好奇地摸了一摸,忽然手腕一震,那软茶壶盖整个儿冲天而起,居然是一个人的脑袋,只不过先前那人一直将自己埋在土里,只露出了他那奇怪的发型,如同一只茶壶盖。
铁成锋猛地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
铁成锋的卧室是一间东房,面对着西边,平时应该看不到太阳光才是,可是现在却分明看到,刺目的阳光从窗户中的小洞射进来,照在自己脸上,刺的眼睛生痛。
这一觉,居然睡了将近一整天。
铁成锋摸摸手腕,还有些涨痛,好像是刚才扬起来碰在炕沿木板上了。
只是,也不应该这样痛啊,练武之人,如何会这样娇弱呢?
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铁成锋穿好衣服,走了出去,黑马在院中兜着圈儿,却无法移动,原来它四处转,将绳子绕在木桩上了,最后弄得脑袋和木桩贴在一起,几乎动不了了,于是左晃右晃,好容易解了开来,然还想弄得更加松一点,于是又向另外一个方向晃,结果又绕起来了,可是它还记得先前是向那个方向解开的,于是就一直用力,结果越绕越近,就僵在那里了。
铁成锋又好气,又好笑,将绳子解了开来,从小屋中找了些以前剩下的草料给黑马吃了,又从井中提了几桶水,做了顿饭,烧了点热水,洗了个澡。
弄完以后,天又黑了下来。
铁成锋苦笑一声,不明白昨天怎么会睡得那么死的。
盘膝练功时,却觉得腹中那团久违的寒气居然蠢蠢欲动,仿佛被刺激了似的。
铁成锋一惊,想到这团寒气好久没有什么反应了,本来以为那飘尘子内丹都被自己炼化了,如今看来,还是没有,而且剩余没有炼化的还占大部分。
看来,炼心诀还是得好好练了。
今夜运气之时,只觉比前些天轻松了许多,很容易就完成了数个周天,内力大有进境的样子。
实在是有几分诡异,铁成锋自己都不明白了。
练完内功,又玩了会小刀,一开始还和往日一样生疏,到的后来,只见两团白光在铁成锋双手之间滚动着,在油灯下发出闪闪之光。
铁成锋手腕一歪,两柄小刀飞了出去,从窗户的小洞中飞过,向院外那棵树上割去,将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一下子割断了,然后两柄刀的锋刃居然撞在了一起,铁成锋一用力,两柄刀便飞了回来。
心中异常激动,没想到今天功力进境这般大。
平时可没有这么快的进步,那么,就是说这两天自己遇到比较诡异的事情了,那是什么事呢?
铁成锋能想起来的,就是那面铜镜了。
可是,如果说铜镜对功力有帮助,却是很难解释通的。
摇摇头,铁成锋不再理会此此事,爬上炕去,径自睡了。
第二天又是将近中午才醒过来,梦中却又看到了一些幼时往事,那是十来岁时的同样比较诡异的往事。
铁成锋皱着眉头,将昨日剩饭热了一点,吃了,随后去全镇逛逛,发现果然,全镇现在除了自己以外,一个人都没有,而且都是一副很久以前就不在了的样子。
半年多或者更久以前,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惜现在没有人能够告诉自己了。
铁成锋实在无计可施,拉着黑马离去。
下一个目的地,是鄜州。
到了鄜州,就有去万俟山庄的大道,只管跑就是了,以黑马的脚程,一两日肯定是到了。
铁成锋不打算走大路,而是准备去翻山走小路,因为会快上很多。
拉着黑马上了小院后面的后山,先转战壕岭,过寨子山,贺家峁,最后过一个小湖,就到去鄜州的大道了。
刚刚爬上战壕岭,前面草丛忽然一动,一只野兔子奔了出来,跑的甚急,貌似有东西在追着似的。
铁成锋本来以为是有狼,没想到草丛中忽然钻出一只浑身黑毛的土狗来,一口咬在野兔子脖子上,拖着野兔子就向草丛中退去。
铁成锋看着那土狗,忽然愣了一愣,大喊道:“老黑!”
那狗一惊,松了嘴巴向铁成锋瞧来,不料野兔子却掉了下来,刚才那一咬它没有用力,野兔子只是脖子上受了点伤,现在一落地,立刻跑了起来,钻进草丛中,不见踪影了。
那狗却认出铁成锋来了,扑了过来,在铁成锋脚边用力蹭着,低声呜呜地叫着。
到现在为止,这是铁成锋在小镇子上看到的唯一的活物了。
老黑是小龙养的狗,大概在铁成锋七八岁时小龙不知道从哪里捉来的,当时一群人整天逗着狗玩儿,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狗居然还在。
只是,小龙去了哪里呢?
这狗小龙十分爱惜,怎么忍心让它在山林里混迹呢?
铁成锋仔细打量着老黑,只见它原先威风凛凛的一身黑毛现在看上去灰扑扑的,明显好久没有人照顾过它了,而且看起来瘦了不少,肯定受了不少苦,不像以前那样整天和小龙一个锅子里面吃饭,吃的浑身流油的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铁成锋轻轻抚mo着老黑,老黑微微闭上双眼,伏在地上,轻轻呜着。
叹了口气,铁成锋摸出小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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