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李艳瑕很晚才回来。一回来便上楼去了。
我在她房间外叫门,请她吃饭。她隔着门喊道:“下次不要做我的饭,我吃过了。”
我回到楼下把凉的菜重新热过,然后吃了点。
既然嫌我烦,也没去打扰她,在楼下看着电视。讲的全是英语基本上听不懂。
一个星期后,两人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却很少说话。比陌生人还陌生。
星期天休息,她与一帮同学出去玩了一天。直到晚上12点才回。我想跟她好好谈谈,她一直回避着。
半个月过去了,情况基本没什么改观。
高敏时常打电话来问进展。又说小菊情绪最近很不好。
我不禁想回国了,但高敏说我不能无功而返,最起码也要坚持到签证期。
我想也就半个月了,再等半个月,回去刚好是与那老板娘约定的时间,到时全心全意救小松。不把小松救出来,小菊的病恐怕也好不了。
心里担心着小松,对李艳瑕的冷漠竟不再放心上。现在倒只想时间快点过。
每天照例做好饭等她回来,而她从没吃过我做的饭菜。
二十多天过去了,这天,边看电视边等李艳瑕回来时,无意间看到电视里一条国内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看画面是中国深圳,由于不懂语言听不懂什么内容。反正是大批警察包围了一家工厂。我感觉那工厂有点印象,一时又记不起来。这时李艳瑕回来了,我起身叫她一起吃饭。她看了我一眼,话也懒得说,便跑上楼去了。
已经习以为常,自己一个人坐在桌边吃着。吃完把剩下的放在冰箱,第二天当早餐。
又过了两天,这是第二十六天,我照例做好饭菜等着李艳瑕。正等着,电话响了,是高敏的声音,与往常不同,有点沙哑哽咽。我开玩笑说:“今天怎么啦,是不是酒喝多了。”好半晌,才听高敏说:“小菊,小菊她自杀啦!”
恍若一晴天霹雳打在我头上,手中的话筒掉在了地上。我呆呆地不知道自己谁了。
高敏在电话里叫着我名字。好一阵才返过神来,抓起话筒问高敏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小菊。高敏说:“她从电视新闻里看到小松死在了监狱。当天晚上她还好好的,谁知半夜服安眠药自杀了。”高敏也是词不达意,不过我大致知道了怎么一回事。
我把电话挂了,回到楼上把我来不及交给李艳瑕的礼物全搜了出来。
一件件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枯干的百合,睡衣,以及同学的留言录,我写下我最后的祝福语。
关好门,我木然地走在夜色中,沿着公路一直往前走着。心里思绪如潮又乱如麻。喃喃自语着。我不该来A国,小松小菊都是因我而死,我是间接的刽子手。我太自私了,只想到自己的幸福,没有想到朋友处在水深火热中。我要是不来A国,就有时间救小松,既使救不了小松也可以开导小菊。都是我的错,老天呀,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马路很长,一直没有尽头,我不知走了多久,从有人的地方走到没人的地方。我一直走,不觉得渴也不觉得饿。不时有经过的车停在我身边问我搭不搭顺风车,我没理他们。我走我的,走到天都亮了,太阳出来了。我依然走着,我要走到天的尽头去,那里有小松在,那里有小菊在,那里还有我的父母在。我要寻找他们——我的亲情,我的友情。那里有我最挚爱的人。
这世界太冷漠了,我的心也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第八十五章 脉脉同谁语?
第八十五章脉脉同谁语?
不知什么时候,一辆警车停在我身边,两两警察拿枪指着我,朝我嚷嚷着什么。我想大概是要我举手就犯,接受他们的检查。
我毫不理会他们继续往前走。但我究竟要走到哪里去?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我该回去看小菊和小松最后一眼。我不能呆在这异国他乡,这不是我的家,这里没有属于我的东西。
有个警察朝天鸣枪示警。我终于停了下来,感觉有点渴有点累了。
两警察把我带回了警察局,检查了我的包和我的护照。最后他们连系上了李逸飞的剧组。李逸飞到警局把我接了出来。我跟李逸飞说要回国。
李逸飞看我精神失常,眼神焕散问我究竟发生什么事,是不是李艳瑕对我怎么了?
我告诉他我两个朋友死了,我要回去送送他们。
李逸飞说:“这事高敏跟我说过,朋友的死对你打击很大,这我也理解,想当年你爸爸去世对我的打击跟你现在一样。但是你一定要振作。你要回国我马上安排,到时我叫高敏去接你。不过,你千万不能做傻事,这会令你的亲人,关心你的人担心。”
我坐上了李逸飞为我安排的飞机。回到上海,高敏开车接我。直接拉我到殡仪馆看小菊。
小菊躺在透明的玻璃钢棺材里,看她安详睡觉的样子,走的时候很轻松,似乎很幸福。我出奇地平静,没有哭没有流泪。人家说哀默大于心死,我的心已随他们去了。
看着小菊下葬,一直到所有的人离去我仍然默默地站在她的坟前。我的心在跟她诉说,她在静静地聆听。
天黑了,高敏把我拉走了。
第二天,我陪小松母亲和小柏一起到深圳认领小松的遗体。等我们到派出所时,被告知已经被火化。我当场就揍了那嚣张的家伙一顿,这那符常规,没有亲属签字就被火化。当时,有记者在场,那帮警察没敢把我怎么样。
我已失去追究责任的心情,领着小松的骨灰陪着悲伤的小松母亲和小柏一起回到了家乡。
按家乡的风俗,给小松办了场风光的葬礼。然后安葬在后山他父亲的旁边。
小松有记日记的习惯,可惜他的日记当证物放在了法院。
我天天跑到山上去陪伴他,坐在他坟墓旁边跟他诉说着别后的一切。
村里人都说我疯了,父母看着我很着急很伤心。
我像灵魂出了壳一样活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每天跑到山上陪小松一坐就是一整天。每次都是父亲把我搀扶下山来。他们安慰着我,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头发长了乱了也不理,胡子出来也不刮。
父母打电话给陶连长,陶连长带着陶凯琪来看我。他们说什么我也听不进去。
陶连长最后拍着我的肩说:“跟虎子一个性子,已经伤透了心,别人的话很难听得进去。”
陶连长走后,百合和叶老师不知怎么也来看我了。我只是静静地陪着他们,听不进他们说的任何语言。
他们来的第二天,我就又跑到山上去了,在小松的坟前坐着,跟他讲小菊的生活。我说本来要带小菊一起来陪你的,她家里人不同意。你们生不能在一起,死也分居两地。但愿你们来生能相遇,青梅竹马从此不再分开。
唉,我没能实现对你的承诺,没有照顾好小菊。我心里很愧疚,只有这样天天陪着你,才能赎我的罪。我真希望我能替你躺在里面,让你能陪着小菊。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要一直在深圳想办法,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了。
记得初中和高中,你的语文成绩不如我,因为我的作文比你写得好。你为了赶超我就天天开始写日记。直到高三,你还是没能超过我,这是我唯一的骄傲。你说我之所以写得好,不是我文笔好,而是我天生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无病呻吟还老感染人这一点你没法学。我说,没想到我的缺点倒成了优点。
有时没话说了,就木然地看着远处的天空,跟小松谈天气。
今天天气很好呢,太阳出来的时候,山谷里的雾气也散了。
这天我靠在一棵松树上,树上有两只喜鹊并肩站在一根枝丫上,在那叽叽喳喳地叫着。
“你是小松,她是小菊。呵,你们两个终于在一起了。”我指着那对鸟儿喃喃自语着,并向它们说着祝福的话。
有个穿白衣服女人慢慢地爬上山来,越来越近。
她手里拿着束百合花。
我怔怔地看着她,好似从没见过一样。
在我印象中,她头发一直扎成马尾用皮筋束在后脑,现在却剪成了齐耳的短发。
剪成短发的她依然那么漂亮。
我看着她,内心一点想法也没有。没有喜悦,没有哀伤,没有激动,就那样木然地看着她。
她看着我,两眼流着泪。我们就这样互相看着,而她的眼泪无声地流淌在百合花上。
我们对视良久,最后她坐在我身边,伸手抓住我的手。在她握紧我手掌的一刹那,我全身颤抖着。我的喉咙咕嘟了一下,似有话说却没能说出口。
她开始哼唱着一首歌。这是我第一次听她唱歌,没想到她唱歌是那样的好听:
仿佛如同一场梦
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
你像一阵春风
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
而今何处是你往日的笑容
你可知道我爱你想你
怨你念你
深情永不变
难道你不曾回头想想
昨日的誓言
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
别忘了山谷里寂寞的角落里
野百合也有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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