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珥起身迎向娘亲,他顺手接替丫鬟亲自服侍娘亲在父亲身旁落坐。
“大门口捡回的,阿城让她独自睡在门旁不敢收她,儿子刚好回府时发现。”他笑着跟娘亲报告这事。
“东西拿来,”赵氏让贴身丫鬟取来一条刚刺绣好的锦帕。“我一直为这锦帕上的鸳鸯伤透脑筋,没想到你那儿新来的小丫头居然不到一刻钟就帮我绣好了,现下她还在帮我修改被我弄坏的锦帕呢。”
聂珥凑近一瞧,果然见到两只鸳鸯戏水图,栩栩如生的在锦帕上活灵活现。
不过那角落类似落款的细微小字样勾住他的注意力,眼熟的刺着他的眼。
他略微粗鲁的取走母亲手中的锦帕凑近仔细一瞧,然后他迅速的从袖袋拿出另一条绣有寒梅的锦帕,一样的落款落在左下角,粗心些的人会以为是脏污或是败笔,但他心细的瞧出那落款其实是很细致的两字组合,他用粗糙的拇指抚过绣线,认出那两个字。
“思娘……”他喃喃念出上头的名字,显然的那小丫头的名字就叫思娘,但另一张俏丽的娇颜却出现在他记忆中。
前天晌午,他恰好与枢密院的同仁到北门口用膳,遇到一位可怜的小乞丐,他忘不了她瞧他桌上那只香滑油鸡时流露出的渴望,还有当他要店小二包起油鸡让她带回时她眼中的感激。
他身上的锦帕就是小乞儿不小心遗留下的,她身上馨香的粉娃味至今还让他记忆犹新。
“二郎,你知道她的名字吗?”赵氏问儿子,打断了他的思绪。
“昨夜太晚,大伙儿都累了,所以我忘了询问她的名字。”他的语气中有些抑制的激动。
她们该是同一个人吧!为何才短短一天,那张无暇的花颜上会出现一条碍眼的疤痕,纵使只是一道小小的淡色疤,但还是破坏了让人赏心悦目的容颜。
“喔?”身为生养他的娘亲,赵氏岂会不知孩儿的心中事。
这孩子就像她,当年她也对战功彪炳的聂世忠情有独钟,他们俩的爱恋并不见容现今的社会舆论,因为聂世忠当年贵为统兵元帅,而她却是养在深宫内苑的公主,原本可说是郎才女貌英雄美人的姻缘,却因为各有婚配而相思苦恋。
在大宋皇朝里,繁文褥节比前朝还要繁琐八股,尤其生在皇家,婚配更全无自己的主张与意志,但她庆幸的是自己有个疼惜她的兄长,看出她的心事后体谅她,最后更让她顺了心意的下嫁到将军府。
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孩儿能像他们一样在感情婚姻上一路顺遂。
“那位姑娘真的那么灵巧?”能让他的娘子赞赏的人不多,看来那位小姑娘很讨人欢心。
“不多话很乖巧,一眼瞧去就觉得是个教养很不错的女孩。”赵氏温雅的对丈夫微笑道。
“喔,那我更要会会能让你们母子中意的姑娘。”聂世忠拈拈白花胡须,颇感兴趣的说。
“我只是可怜她,再者禀持爹的教诲,对陌生又可怜的姑娘伸出援手罢了,绝无其他意思。”聂珥起身严正表明立场。
聂世忠与赵氏互望一眼,其中的意味不寻常,他们都知道孩儿难得的别扭全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臊意。
“夫……夫人,您的锦帕……”怯生生的小脸蛋低垂,瘦弱又娇小的身子乖巧的杵在门外等候召唤。
“都帮我绣好了?”赵氏笑眯了眼,赶紧要贴身丫鬟将思娘唤进屋子里,她接过让思娘修改过的锦帕,就见那一方原本毫无生气的布巾,在思娘的巧手下变得活灵活现。“还是你的手巧,瞧瞧这锦帕经过你的手硬是不一样了。”
“小姑娘,告诉老夫,你叫什么名字?”聂世忠捻捻胡须的问:“家里还有什么人啊?怎么会半夜三更的到我府外敲门找工作?”
“我……我叫思……思娘……父母双……双亡……我我……”她紧张的结巴。
“别紧张,这里没人会欺负你。”赵氏好心的拍拍她的手安慰。
她紧张的露出浅笑,眼睛仍旧直视地面,不敢随便张望。“谢谢。”
“思娘会读书识字吗?”赵氏温婉的微笑问她。
“懂得一些。”她小心的回答。
现在的社会不如前朝开放,强调女子无才使是德,所以她不敢诚实说自己不但会默背女则,甚至四书五经都能倒背如流。
赵氏眼睛朝木头儿子那儿一瞄,然后露出精明的贼笑。
“你可知昨夜收你进门的是谁?”她忍不住的问思娘。
思娘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
“那好,二郎需要一位能帮他整理书斋的丫鬟,”赵氏的微笑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和煦。“你既然是二郎亲自带进府,又懂得读书习字,就像老天爷派来帮二郎的忙。”
“我……思娘不行,”她知道聂家人的好,但她刚进府,又是别有居心的进人聂府找工作,说什么她都不能接下聂珥书斋的工作。“思娘的能力尚不足以担负重任。”
“二郎书斋的活儿是府里最重要的工作,不是寻常人能顺他眼给进去的,”赵氏笑着拍拍她的手道:“你手巧又恰好识字,有你去帮他整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册,是最好不过的。”
“可是……”她还想拒绝,但聂珥却出声打断她。
“娘,您就别勉强她,谁教我的书斋大得像是龙潭虎穴,平素就没什么人敢接整理的工作,更何况是这么娇小的姑娘。”
聂珥的幽默让赵氏会心一笑。
“我去就是,”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归她还是得在这府里上工,然后寻找师父要的珍宝,这样她才能快快离开这聂府,回到师父、师姐身边。“我去……就……是。”
唉,看来她在这儿的生活井没有想像中的容易啊。
“我就这么讨人厌?”聂珥有些气闷的瞪着一直低着头觑,甚至背对他的思娘。
“少爷?”思娘不解的回头,只是两眼的视线依旧垂地不敢直视他。
“看来我不仅仅扰你心烦,甚至还丑得可怕。”他自我解嘲的说道。
“少爷不丑啊,”她奇怪的回答,“少爷比街上的人还要好看。”
思娘不懂为何一个俊俏的男子硬说自己长得丑长得可怕吓人,全然不解是自己得罪了他。
“不,我一定长得很吓人,不然你为何老是背对着我说话?”他十分不满的责怪。
“我……没有。”她努力为自己辩解,却没料准聂珥老奸巨猾的等着她主动跳入陷阱。
“如果你真的没那个心,那我命令你现在就抬头看我。”聂珥强硬道。
主子的命令当下人的不得不从,思娘怯生生的抬眸,却无意见到一双含笑的深邃眸子。
“少……少爷?”她不明白为何聂珥会笑得如此灿烂。
“这样才听话,”聂珥伸手偷捏她削尖下巴,随即说道:“以后都要这么听话才是。”
“少……少爷请……自重。”面对他狎戏的神情,虽然没有让她感到猥亵的不舒服,可还是超出她师父所教导的礼教,所以她害怕的向后退了一大步。
“别紧张,我不是有意要碰你,”他越解释越乱,几乎失了他原本的冷静。“我是想,怎会有人像你这般的消瘦?”
“思娘打……小身子就不……不好……”她一紧张口吃的毛病又犯了。
聂珥心疼的打断她,“别紧张,没人会跟你抢话说,慢慢说就好。”他着急的说道。
他的体贴让她终于展露轻柔的笑颜。
“思娘……”打小身子不好,所以一直养不胖。”他是除了师父和师姐以外,不会因为她口吃而取笑她的人,所以她慢慢不紧张了。
他蹙眉并将她的话记在心头。
“早上福伯交代你的工作都做完了吗?”他发现自己尘封已久的书房才隔一夜就焕然一新,就连书案上也摆好新的宣纸与毛笔。
“全都做完。”她想都没想的就点头。
早晨她天还未亮就醒来,见到年久没用的书房后,她没吃早膳就赶忙打扫。
“那好,来帮我磨墨。”他很自然的牵住她的手,走到书案旁,将上好的愉麋墨放进她的小手里。
思娘面对他半强迫的态度,只能乖乖听话的杵在一旁,细心的替他磨墨。
摊开宣纸,他挑了一枝玉杆马毛笔迅速在纸上挥毫,思娘看得目不转睛,却在顿悟后红透了俏脸。
他写的居然是诗经上的关睢——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撷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思娘磨墨的手不禁颤抖得差点溅出黑色墨汁。
“看得懂这是什么吗?”他斜睨那张红透的小脸问。
“不……不懂,思娘不识字。”她这次的结巴全是被聂珥逗出来的。
他把笔拿给思娘,让她放进荷叶笔洗中,然后才小心的拿起落款好的纸,将上头的墨迹吹干。
“喔,是吗?”他莫测高深的凝视她,提出质疑。“我怎么隐约记得有人跟娘说她识字。”
“我……”思娘呆滞的瞪着被她弄成一团黑的洗笔水,结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善说谎,遇到这种状况也不晓得该如何辩驳,只能呆呆的杵在那边拼命凌虐那枝可怜的笔。
“说谎总是不好的,不是吗?”聂珥好心的抢救那枝可怜的笔,将之放回笔架晾干,接着他温柔的抬起她的下巴。
“我……”她依旧还是讲不出话。
暂时放开她的下颚,聂珥将方才写好已干的宣纸折好放进她的手里。
“好好收着,别被其他人瞧见。”他说这话的同时脸上有些许的别扭与赧色。
“少爷?”思娘不懂的眨眨眼,她几乎没与师父以外的男子接触过,所以她只能紧张的颤抖接过。
“你懂那上头的意思,所以我毋需解释太多。”他平素大刺刺的直来直往,遇到这种事也难免别扭。
“思娘不懂,”她抽回手,认为事情已经超出她所能控制的范围。“思娘不配得到少爷的厚爱,我相信无论在官场上,还是老爷夫人那儿,一定有很多适合少爷您的姑娘。”
她边说边向后退了一大步,差点撞上一旁的书案。
“你小心!”他急忙的捞住她急速下坠的身子。
思娘的脸涨得更红,她想挣脱他不受礼教的碰触,谁知道她的小脚在心慌的挣扎下扭伤了。
“呜……”冷汗直滚落香腮,原本红润的脸蛋变得苍白。
“怎么了?”他着急的问,不知她为何会脸色惨白且冒冷汗。
“脚……脚好痛……”她向下望着被裙摆遮住的小脚,犹豫的要不要稍稍拉高裙摆好看看脚伤得如何。
“让我瞧瞧。”他慌张的将所有礼教全抛到脑后,硬是将她拦腰抱到原本他坐的椅子上,然后掀开罗裙下摆又脱了她的小鞋,包着白布的小小金莲让他微微一愣,但他揉捏的手却未曾停顿过。
“少爷……”怎么可以掀她的衣摆又脱下她的小鞋,思娘羞愧的眼泪滚落得更凶猛。
“很痛,忍着点。”他心疼的安抚,要不是因为他的莽撞,她也不会急着逃开而受伤。
隔着碍事的裹脚布让他揉捏的功夫不够扎实,他又怕瘀青不赶紧弄散,她的脚伤就更难好,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的拆掉她的裹脚布。
小巧的脚掌脱离束缚,在聂珥的掌心里是如此的娇小可爱又让人怜惜,现在他若强说自己不受她光洁小脚影响全是谎言,但他要自己专心在已经开始肿胀的脚踝上头。
他专心的揉,她则专心的哭,两个人兀自沉淀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有人好奇的推开书斋的门,两张错愕的脸才惊呼的同时朝外头望去。
“少爷,老夫人请您……啊……抱……抱歉……”来唤人的丫鬟是赵氏身边的贴身丫鬟。
“春儿,把门关上!”聂珥低吼着要丫鬟速速关上门,府里来往仆佣众多,思娘的小脚是不能随便让人瞧见的。
原本搁放在他手心的小脚丫迅速的移开,思娘紧张的缩回脚,慌乱的想重新缠上布套穿回牙勾儿。
他俩慌乱的举动落在春儿的眼中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嫉妒的红了眼。她想跟在二少爷身旁也盼了数载,老夫人总是漠视她的心意,而今一个新进府里的丫鬟却捷足先登的攀上二少爷,这教她怎么甘心?
“你别乱了,”聂珥接过她慌乱的手,不让她重新穿回鞋袜,他转头命令春几道:“去帮我找来大夫,思娘的脚扭伤了。”
“是。”春儿再不甘愿也得听命行事,她表面乖巧听话的称允,但那双嫉妒的眸子也毫不客气的射向无辜的思娘。“你听话,等下我让大夫替你敷上冰心,这样你的脚才不会肿得太过。”他安抚尚在挣扎的思娘,大拇指揉散红肿的动作依旧未停。
“发生什么事?怎么我让春儿叫个人到现在还不见踪影?”赵氏在后花园里等不到人,于是心急的亲自找人,谁晓得却见到让她错愕的画面。“娘,思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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