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避免伤害对方？不是不明白，而是放不下。将来还会发生多少事，他根本无法逆料。
“朕罚过你便不气了。”他和声道，“只是朕要看到你的行动。若是下次再让朕知道你靖安军将士以你为中心，眼高于顶、桀骜不驯，从此世上再无靖安军，再无靖安大将军。朕立刻解散这支队伍，至于你，你跟你师父到江湖中去，朕只当没有你这个兄弟。”
萧然大吃一惊，脸色有些发白，不敢迟疑地俯身拜下去，恭声应道：“是，小弟谨记大哥教诲，一定好好约束军中将士，请大哥看小弟的表现。”
萧潼拍拍他的肩：“朕相信你。起来吧，朕命宇文送你回去。”
“大哥……”萧然没有站起来，却跪直了身子，看着萧潼的眼睛，有些不安，但仍然鼓起勇气道，“请大哥恕罪，小弟还有一事想求大哥……”
“又是为了塔尔穆的事？”萧潼的声音骤然冷下去。
萧然怕他生气，连忙解释道：“小弟不敢求大哥饶过塔尔萨兄弟，只求大哥见他们一面。大哥总不能一直将他们囚在天牢中，不审不问，此事终需有个了结。请大哥开恩见他们一面，小弟相信大哥会被他们感动的。若是大哥执意要杀他们……小弟不敢阻拦……”
“真的？”萧潼淡淡地瞥他一眼。
萧然暗暗吸一口气：“是。”
“很好，朕答应你。”
萧然眼睛一亮，苍白的脸上绽开笑容：“多谢大哥。”
“好了，起来吧。”萧潼伸手相搀。
萧然站起来，一个动作牵动伤处，疼得他皱紧眉头，发现站着更加痛苦，索性又跪了下去，目注萧潼道：“与浚国开战之前，大哥仍想留着赵凝儿迷惑襄平君，是不是？”
萧潼点头：“不错。”
萧然面露忧色：“可小弟不放心大哥，请大哥恩准，让小弟扮做侍卫，随侍在大哥身边，保护大哥的安全，好么？”
萧潼略一沉吟：“也好，这样朕有事可以随时与你商量。只是，朕本来想让你多点时间照顾水儿的。”
“谢谢大哥。”萧然展颜微笑，一个笑容看得萧潼有些发愣。这傻小子，为了自己什么苦都可以吃、什么罪都愿意受，还要感激自己给他这吃苦受罪的机会。这样的笑容……如此宁静、安详、满足而舒心，让他不禁怦然心动。
“水儿对大哥极孝顺，她只有劝我留在大哥身边保护。”
萧潼心中感动，忽然觉得自己当初成全弟弟与水儿的婚事是多么明智之举。不敢想象，若是然儿痛失水儿这样的红颜知己，他会怎么样？以他那样刚烈的性子，也许早已不在人世了……
“好，你回去吧，养好伤便来扮朕的侍卫，到时，朕与你一同去见塔尔萨兄弟。”
“是，多谢大哥。”
萧然回府，泽悦与秋若水见他出去一次又带了伤回来，不禁都变了脸色。泽悦一边给萧然疗伤，一边愤愤地大骂萧潼。萧然始终好脾气地微笑，一遍遍向他解释原由。好不容易将泽悦的情绪安抚下来，靖安军六位将军又上门来看望萧然，向他询问请辞的原因。
泽悦正在气头上，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将那六人骂了一通。六人羞愧难当，齐齐跪在萧然面前请罪。萧然见他们满脸愧疚、自责，知道他们也受了教训，只是淡淡地道：“若是你们还记得我是你们的元帅，便向所有人证明靖安军是精忠报国的军队，不要再做出大逆不道之举。”
“元帅，皇上那样对你，分明是他不好。”晏封忍不住嘟囔。
“皇上是千古明君，他的一举一动都有深意，你们迟早会明白的。无论你们看到什么，谁都不许妄议皇上的是非，否则，一律军法处置！”萧然的声音仍然温和如春风，可是所有将军都低下头去，不敢去看他。
“这段时间你们日日操练，不得懈怠。据我估计，岁末一过，浚国便该发动进攻了。我要张好口袋让他们来钻，等打败浚国兵马，我们在军中好好庆贺一番。”
“元帅……你的意思是……你不是真的请辞？”晏封睁大眼睛看着萧然，惊喜交集的样子颇有几分可爱。
萧然微笑：“逃避是我的为人么？”
“元帅，太好了！太好了！”六人几乎喜极而泣。泽悦看着他们的样子，既感动又欣慰，向萧然投去一个会意的眼光。
等他们离去，泽悦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双魅惑的眼睛斜睨着萧然，唇边带着神秘的笑容：“你知道我今天做了什么么？”
“什么？”萧然不解。
“你得谢谢我。不过，先做好心理准备，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难过。”
萧然更加困惑：“究竟是什么事？别吊我胃口。”
“今日你去军营后，我没事上街去转转，结果看到那个臣相赵昶和另外一个人去了芙蓉园。”
“谁？”
“你二哥。”
萧然眉心一动：“他们去那儿干什么？”
“看样子很悠闲、很惬意。”泽悦挑眉，一个表情说不出的妩媚，却又有种冷冷的味道，“我反正没事，就悄悄跟着他们了。他俩在园内兜了一圈，后来到蹁跹居去品茶，样子真是逍遥极了。我偷听到他们的谈话……”
“他们说什么？”萧然神情一滞，隐隐觉得不对。
“其实我不说你也可以猜得到，你二哥与赵昶同流合污，他不是好东西。上次两人一起陷害你，这次听说你辞官，你二哥可得意了。跟赵昶在一起笑得贼贼的，还说你从此在皇上心目中成了好色无耻之徒，皇上再也不会宠你了。”
萧然好象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脸色发白，心里涌起窒息般的疼痛，这种痛，竟然盖过了身上被责罚后的疼痛。
“萧然。”泽悦连忙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伸手摁上他肩头，“你别难过……怪我不该告诉你，可我实在忍不住。我不希望看到你继续被他伤害。”顿了顿，又促狭地笑道，“不过我今日给了他一个教训，帮你报仇了。”
萧然看着他，费力地道：“是什么？”
“我趁他们不注意，丢了一粒泄药在他们茶里，估计这两人今天要泄掉半条命了。”
萧然笑不出来，双眸中慢慢泛起烟灰般的暗沉之色：“泽悦，谢谢你。可是……他是我二哥。”
“萧然！”泽悦几乎忍不住一巴掌打上去，咬牙切齿地道，“你脑子清醒些！你当他二哥，他可没当你兄弟！我怀疑他和赵昶兄妹串通好一起陷害你……”
“不！不会的。”萧然摇头，“赵昶与赵凝儿都是浚国派来的奸细。二哥纵然再恨我，他也不可能叛国投敌。他贵为王爷，享尽荣华富贵，还有什么能够吸引他？”
泽悦叹息：“萧然，我真不知道你的心是怎么长的。你这样包容他，只会害了你自己。为他你受的苦还少吗？”
“他是我二哥。”萧然怔怔地看向窗外，“血浓于水，他迟早会明白的。再说，现在大哥也很宠他，他们之间再无嫌隙了，他对我的恨只会越来越少。”
“好吧。”泽悦耸耸肩，“既然如此，我就等着给你收尸了。”
萧然忍不住笑骂道：“臭小子，狼心狗肺！”
梁王府，萧翔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手捂着肚子，疼得直哼哼。侍卫统领秦冷走进来，躬身施礼：“王爷，你唤属下来有何吩咐？”
萧翔强忍着痛，问道：“今日可有去过靖王府？”
“回王爷，属下去过。”
“靖王他怎么样？”
“属下不曾见到靖王，只见到了靖王妃。据靖王妃道，靖王今日与他的文友们到翠华山去聚会了。”
“哦？”萧翔一皱眉，“看样子他倒蛮有闲情逸致的。”
“不是。”秦冷恭敬地禀道，“据王妃讲，靖王辞官后情绪十分低落，一直借酒浇愁。王妃看着不忍，才暗中通知王爷那些文友，让他们劝王爷出去散散心，只要做些诗词，将心中积郁发泄出来，心情自然会好些的。”
“作词？”萧翔仿佛有所触动，轻轻笑道，“很好。本王怎么忘了，他是京城著名的词人，他的词家家传唱？秦冷，你去收集靖王写的词，若看到他发泄对皇上不满的词，统统给我拿回来。”
“是，属下遵命。”
“还有，上次你找的魅影杀手武功不错，再去找他们，本王有事交代他们去做。”
“这……”秦冷有些为难。
“怎么？”萧翔脸一沉。
“上次天牢中死了那么多杀手，魅影门大受打击。他们恐怕不会再为我们做事了。”
“怎么可能？”萧翔怒道，“杀手只要用钱去买，怎么会买不到？你再去试试！”
“是，属下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太忙太累，更得有点晚了。周末多写点~~~
第九十五章 五湖料理，扁舟一叶
关雎宫，幽梦香的香烟从铜鼎中冉冉升起，赵凝儿穿着一身桃红的衣衫，澄澈的双眸中波光闪闪，半跪在萧潼面前。
萧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凝儿今日怎么换了粉色了？”
“好看么？”赵凝儿无意识地抚弄着萧潼腰间的玉带，轻轻问道。
“好看。”萧潼伸出修长的手指，刮了刮赵凝儿的鼻子，“凝儿穿什么都好看。火红明艳，桃红妩媚。”
赵凝儿看着他脸上温和的笑容，眸子中掠过一丝茫然之色，喃喃道：“为什么……你跟人家讲的不一样？”
“嗯？”萧潼一挑剑眉，“跟谁讲的不一样？凝儿原先心目中的朕是什么模样？”
赵凝儿一怔，好象突然清醒过来，长睫颤动了两下，低下头去：“没有，臣妾只是以为，所有帝王都应该是冷酷无情的。可是，皇上跟臣妾原先想的不同。”
“哦？”萧潼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笑道，“这么说，凝儿是真正喜欢上朕了？”
赵凝儿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娇嗔道：“臣妾早就是皇上的人了，怎会不喜欢皇上？”
萧潼却正色起来，肃容道：“凝儿，自你进宫以来，朕冷落了皇后，冷落了其他嫔妃，她们都向朕抱怨了。朕仔细想了，朕不能独宠你一个。所以，以后朕不会日日到你的关雎宫来。朕也要翻翻别人的牌子了。”
赵凝儿再次一怔，有一丝怅然的阴影从她眸底掠过，目注萧潼，眼睛里似有水雾悄悄漫起，却很快掩饰地笑道：“哦，皇上说得对，臣妾不能独占皇上的宠爱。否则，皇后娘娘该追究臣妾惑君之罪了。”
萧潼眉心一动，唇边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
“皇上，靖王千岁……他还好么？”赵凝儿的声音听来有些幽幽的味道。
萧潼脸一沉，怒声道：“休要提这个畜生！朕说过，他再也不是朕的兄弟，朕只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兄弟！”
赵凝儿见他一脸凌厉之色，吓得瑟缩了一下，怯怯地道：“皇上息怒……臣妾只是觉得对不起皇上。因臣妾之故……害你们兄弟反目，岂非是臣妾的罪过？”
萧潼将她搂进怀里，轻轻安抚着她：“这不是你的错。是这畜生不知检点，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猪狗不如的事来，跟你无关。凝儿，朕知道你心地善良，品行端方，朕只恨这小畜生为何如此堕落！朕一直对他期望过高，想不到最后……罢了，朕再也不会相信他，就让他从此离开朕的视线，再也不要让朕瞧见他！”
“可是，靖安军岂非群龙无首？”
萧潼冷笑：“没了他，难道我穆国便没人堪为将帅？凝儿，你不用担心国事，朕堂堂一国之君，难道还要倒过来仰仗这小畜生不成！”
赵凝儿若有所思，轻轻道：“臣妾知道皇上雄才伟略，臣妾不担心……”
萧潼点点头，宠溺地道：“只是这小畜生人缘极好，自从他辞官后，宫中议论纷纷，竟然有人背后指责朕专宠明妃，寒了靖王之心。所以他才会挂冠退隐，朕本想为他保全一点脸面，想不到最后反而落了个自己不是！凝儿，最近你收敛一些，免得再生出什么是非来。对了，宫中规矩多，你不要随意出宫。倘若要回臣相府，便跟朕言明，朕派人送你，或者亲自陪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