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儿,皇上命我拿来的,怕你冻着。”宇文方低语,轻轻叹息,拍了拍他的肩头,“皇上真是气坏了,可是仍然顾着你。他这个人……真的是嘴硬心软。”
“是,我知道。是我不好。”萧然愧然。
“皇上没有直接来曜月宫,怕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否则,以他刚才的怒气,还不把曜月宫烧了?”
萧然心中一暖:“我明白。”
又有脚步声传来,宇文方连忙悄悄退了出去。明黄色的衣摆出现在面前,萧然恭敬地拜下去:“大哥。”
“抬起头来。”萧潼淡淡地下令。
萧然抬起头,却不敢去看自己的兄长,低垂着眼帘,嗫嚅道:“大哥,小弟治军无方,愧对大哥的赏识与栽培,小弟知错。但请大哥相信,晏封他们虽然出言冒犯,却只是因为生性耿直,他们绝无叛逆之心。”
“朕当然知道,否则你此刻还能呆在这儿么?”萧潼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可是萧然却觉得那声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果大哥大发雷霆,他反而会比较适应些。大哥越是平静,就越让他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与沉闷。偌大的曜月宫都仿佛变得逼仄、狭窄了,而他恨不得缩进地里去,避开大哥的眼睛。
“是,小弟明白,小弟谢大哥不杀之恩。只是小弟自知罪责难逃,还请大哥重重责罚。”萧然说着,重重地叩下头去。
“三弟,你抬起头来,看着朕。”萧潼再次下令。
萧然避无可避,不得不抬头与大哥对视,那一刻他只觉得大哥的眼睛犹如一个无底洞,将自己连同魂魄一起吸了进去。那双眼睛里饱含着嗔怪、责备、失望与痛心,令他觉得这目光如同鞭子噬啮着自己,还未责打已让他痛不欲生。
“大哥,小弟真的知错了,请大哥罚过之后便宽恕了小弟吧。”他低低地恳求。
自进入曜月宫后,萧然便恢复了本来面目。白皙的脸庞因为羞愧而染上了浅浅的红晕,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没了往日的淡淡倔强与孤傲,只是那样温润、乖巧、恭顺、带着自责与愧疚,局促地看着萧潼。
萧潼不禁有些心软,可是一想到靖安军将领们那种桀骜不驯的态度,那种宁愿卸甲归田也不愿继续为国效力的决绝,他的火气就被急速地吊了起来。
“自己去选工具。”他冷着脸喝道。
“是。”萧然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根藤条,见旁边脸盆里有水,便将藤条蘸湿了,回到萧潼面前重新跪下,双手将藤条呈上,“请大哥责罚。”
自觉地褪了裤子,跪趴在地,寒冷的空气亲吻上□的臀部,萧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萧潼将炭盆往他身边踢了踢,萧然回头,感激地看大哥一眼,低声道:“请大哥不必顾着小弟,小弟罪有应得。”
“啪”,萧潼一藤条甩在他臀上,蘸了水的藤条打在皮肤上,又湿又冷,就好象是被毒蛇的尾巴扫中,萧然疼得一激灵,几乎发出一声闷哼,连忙将声音咬在舌头下。
“自己说,打多少下。”
“……八十下。”萧然犹犹豫豫地道,一边偷眼看大哥的脸色,唯恐自己报少了数字。
“靖安军六位将军,你说过由你一人领罪。既然如此,每人二十藤条,总共一百二十藤条,你可心服?”萧潼轻描淡写地报出这个数,萧然眼前一阵发黑,暗道一百二十藤条打下来,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站着走出曜月宫去。可是哪敢置疑大哥的命令,乖乖地抬起臀部,恭声应道:“是,小弟不孝,劳大哥教训。”
“自己数着。”
萧然一窒,从小到大挨过无数次打,可没有哪一次大哥命自己报数,这一次……大哥真是气得狠了。心中有些委屈,带了鼻音道:“是,小弟遵命。”
“怎么?觉得委屈么?”萧潼看着他。
“小弟不敢。”萧然回头,“大哥赦免小弟之罪,只用家法教训,小弟已经感激莫名了。”
萧潼听他语气中分明含着一丝怨气,顿时火起,扬手一藤条打下去,啪的一声,白皙的皮肤上顿时肿起一条红棱:“说你的错!”
“是……小弟身为大将军,没有教导好自己的属下,没有恪尽职守,小弟知错。”
萧潼一口气三十藤条打下去,中间几乎没有间歇,萧然一口气数完,两个臀峰上已是火烧火燎的痛,打的时候来不及感受,等停下来,那种疼痛才象开水浇过一般蔓延出去。皮肤迅速肿胀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迸裂。
萧然死死咬着嘴唇,冷汗从额头上流下来,俯身叩下头去:“谢大哥赐罚。”
“就这个错?”萧潼喝道。
“小弟……”萧然苦苦在心中寻找答案,苍白着脸回过头来,“除了律下不严,小弟不知还有什么过错,小弟愚钝,还请大哥示下。”
“你不知?好,那朕就让这藤条提醒你!”萧潼说完,再次挥起藤条打下去。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萧然感觉到自己臀部的皮肤已经裂开,每一藤条下去都带出血来,冷汗如雨,沾湿了他的头发,有几缕贴在脸上,呼出的热气薰染了双眸,眸子中好象也带了雾气。
每一次击打都令他的身子微微颤抖,可是他拼命咬牙控制着这种冲动。嘴唇咬破了,嘴里尝到血腥味。挨打已经无数次,可没有哪一次是用蘸湿的藤条,这一次的疼痛超出他的想象,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承受能力是否真的那么强。
可是只要让大哥消气,再大的痛苦他也愿意承受。
“四十,四十一,四十二……”萧然的声音已经不稳,脸上褪尽血色。拼命呼吸着空气,才能将那汹涌而来的疼痛吞下去。
“还没有想起来吗?”萧潼问道。
“我……我想起来了。”萧然暗暗吸口气,“小弟早就知道军中存在的问题,却听之任之,没有采取行动,小弟知错了。”
“很好,姑息养奸,养痈成患,这就是你一贯的作风,你总算明白了。”
萧潼一边说,一边又抽下十几藤条。
萧然的臀部已经肿起半指多高,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他几乎撑不住自己,抬起的臀峰慢慢塌下去,漆黑的眸子中溢满痛苦。
萧潼见弟弟苍白消瘦的脸上流满冷汗,侧头看着自己,唇上血痕斑驳,那样子说不出的可怜,他只觉得心痛如绞。
停了手,轻轻喝令:“跪起来。”
萧然转向大哥跪直身子,带血的臀部仍然露在外面。萧潼盯着他,目光深邃而沉重:“你还没有认识到真正的错误。”
“我……”萧然的身子微微一抖,低头想了会儿,任命地抬起头来,“小弟不知,还请大哥教诲。”
萧潼怒不可遏,几乎忍不住一掌挥上去。但看到萧然毫无血色的脸,他又生生忍住:“你不知?你那样聪明的人,你会不知?你只是拒绝去想,不肯去承认!”
萧然看着大哥严厉的面容,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呆了半晌,仰起脸来:“小弟明白了。小弟恃宠而骄,知道大哥一直庇护小弟,所以忘了臣子的本份,没有收敛自己,更没有约束手下。小弟知错了,请大哥……请皇上恕罪。”
萧潼听得一震,愣愣地看着兄弟诚惶诚恐的表情,一时有些恍惚。那种表情深深刺痛了他,他苦笑,缓缓坐下来,伸手拍了拍萧然的肩:“三弟,你还是没有明白。朕知道,你从来都没有恃宠而骄,你只是一直凭着自己的心在做事。对待靖安军那些将士,你付出了你的真心、你的真诚。只因为你总是按着自己的心做事,你根本没有将国法、皇权、政治、阴谋等放在眼里。你与世无争,我行我素,你觉得自己俯仰无愧,所以你有胆气、有勇气,你敢说真话,敢做真事。而你的那些手下也受了你的影响,变得无所畏惧、无所顾忌。
可是,朕要提醒你,假如你效忠的帝王不是朕,不是你的兄长,凭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他岂能容你?纵然你手握兵权,一旦你危及到帝王的尊严与权威,他可以随意给你按个罪名,那你与你的将士们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萧然动容,大哥的声音不高,可是听起来振聋发聩。这种问题他不是没有意识到,不是没有想过,可他从来都没放在心上。也许,潜意识里真的是有恃无恐吧?萧然,你是该好好反省自己了……
“或者,就算朕是你的大哥,你能保证朕永远清明,不会变得昏庸么?这次赵凝儿的事发生后,朕一直觉得后怕。若是她趁朕神智受控之时,拿靖安军作为筹码,你还能有命活下来?所以,你必须要立刻整顿你的军队、教育你的手下,此事刻不容缓了!”萧潼看着他,几乎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
萧然心头再次狂震,原来,大哥突然袭击是考虑到靖安军存在的问题,害怕这个问题会成为威胁自己的隐患。大哥,原来你一直是为了我,你为我考虑这么多、这么细,而我却那样随心所欲,甚至不以为然……
“大哥。小弟知错了。大哥对小弟的大恩大德,小弟铭记在心……”
“傻小子,只会说这样的傻话。”萧潼拍拍他的脸,伸手扶起他,将他扶到软塌上。又象以往无数次那样,为他细心清理伤口,为他包扎。
萧然看着大哥温和下来的面容,看着他眼里淡淡的宠溺,心中充满温暖与感激。
“大哥,我好疼……”他喃喃低语,带着撒娇的味道。
“死小子,都是为人夫的人了,还象个孩子!”萧潼有些哭笑不得。
“为人夫了又如何?大哥还不是想打就打么?”萧然抱怨,感受着大哥轻柔的动作,渐渐觉得疲倦铺天盖地而来,连疼痛都似乎变得模糊了,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潼默默地看着兄弟熟睡的脸,沉沉叹息:“然儿,你要什么时候才学会有心机?什么时候才不让朕操心?”
第九十四章 忠肝义胆
萧然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大哥的寝宫中,深宫寂寂,檀香袅袅,窗外传来细碎的鸟鸣,一切如此静好。
他轻轻动了动身子,骤然感到臀部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才想起自己刚刚被大哥罚过。支撑着爬起来,想要下床,却一下子从床上跌了下去,左腿膝盖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一双手掌伸到面前,扶了他一把。嗔怪的声音响起来:“不知道自己受了伤?还这样乱动!”
萧然趁势屈下另一条腿,抬起头来,歉然道:“大哥,对不起,小弟失礼了。”
萧潼蔼然微笑:“无妨,朕没怪你。朕知道,这几天你心力交瘁,有些受不住。起来,跪了那么长时间,膝盖已经肿了,朕刚才给你擦了点药,揉了揉,现在觉得好点了吧?”
一股热气涌进萧然眼里,他檀黑的眸子中蒙上了一层薄雾。大哥,得你如此宠爱,我就算受再多苦也值了。站起来看着萧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眼里的水汽却越聚越多。
“怎么了?”萧潼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掉眼泪,这难道是我们堂堂靖安大将军,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美修罗’的表现?”
萧然窘迫地红了脸,连忙举手擦掉眼泪,拉了萧潼坐到椅子上,自己半跪下去,仰首看着大哥,恳求道:“请大哥消了气吧,小弟真的知错了。我从来不知道,大哥为我想了这么多,大哥一直在维护我,而我却只知道任性纵情,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大哥对小弟恩重如山,如果没有大哥的栽培、赏识,小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如果没有大哥的宽容、爱护,小弟早就已经死了无数次了。小弟不孝,总是惹大哥生气,总是违逆大哥的旨意。小弟不是一个好兄弟,更不是一个好臣子……”
萧潼不禁苦笑,自己刚刚在宇文方面前反省、检讨自己,说自己不是一个好兄长,不是一个好君王,转眼三弟就在自己面前说,他不是一个好兄弟,更不是一个好臣子。兄弟之间还真是默契。只是,人最难的恐怕就是战胜自己的心吧?三弟与自己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倔强、执着、骄傲、不肯低头,谁都不愿轻易放弃自己的原则与立场。这样的两个人,又怎能避免伤害对方?不是不明白,而是放不下。将来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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