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萧然恐怕不是一件易事,他武功盖世、韬略过人,自从当上大将军,几乎无战不胜、无坚不摧。”
灰衣人眼中精芒一闪:“再强大的人也有他的弱点与软肋,对萧然来说,仁慈便是他的致命弱点。连他自己的兄长都要对付他,我们恐怕只需推波助澜而已。”
赵昶点头,与灰衣人相视而笑,烛光照出两张脸,各自都带着一种阴森的味道。
靖王府,萧然刚刚用完晚膳,秋若水扶着他回房。侍卫统领李云亭恭候在门口,单膝跪地:“启禀王爷,羌歌的密探冯逸有信送到。”
萧然大喜:“呈上来。”
读着密函,萧然微蹙双眉,脸色渐渐沉重。读完转向秋若水,轻声道:“我要进宫见驾。”
“萧郎?”秋若水一惊,“你身上有伤。”
“我无事,好多了。”萧然含笑安慰她,“水儿,兹事体大,片刻耽误不得,我需立刻进宫。放心,我很快回来,你等着我。”
“王爷。”李云亭请示地看向萧然。
“带三名侍卫,随我进宫。”萧然淡淡吩咐。
“属下遵命。”
萧潼正在暖阁中读书,闻报靖王来见,十分诧异:“快快有请。”
萧然一身雪白,披一件黑色的斗篷走进暖阁,本来就高挑俊拔的身躯被黑色衬得愈发修长,苍白的脸,漆黑的眉眼,目光亮若星辰,也许因为身上带伤,他的脚步放得很轻,看起来倒反而显得无比飘逸。
萧潼有瞬间的恍惚,觉得自己的弟弟好象一个刚从天空中降落的夜神,带着神秘的、清冷的、极致的美,令人不由自主地为之着迷。
以前总是见他穿一身白衣,温文儒雅或锋芒毕露,但此刻穿上黑衣,竟好象漆黑的夜里一颗熠熠生辉的寒星,夺人眼目。
“小弟拜见大哥,夜晚打扰,还请大哥恕罪。”萧然正准备行君臣之礼,早被萧潼伸手扶住:“跟朕非要这样见外么?伤得这么重,还行什么礼。来,坐下吧。”
“谢大哥。”
见萧然坐下来,萧潼凝眸看他。短短几天,人瘦了一大圈,因为忍痛,眉头总是皱着,鬓边还带着冷汗。明明让他在家养伤,却为何还不肯消停?想着,忍不住责备道:“朕不是禁了你的足么,一个月之内不得参与任何朝政,你此刻又进宫来干什么?”
萧然一怔,意识到自己又犯了禁忌,连忙站起来跪下:“大哥恕罪,小弟并非胆敢抗旨,实是事出突然,小弟不得不违背大哥的旨意。小弟知错,禁足期满自会向大哥请罪。”咬牙吸一口气,恭敬地俯下身去,标准的臣子礼仪。
萧潼心头一震,又是这样小心翼翼、诚惶诚恐,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的样子,然儿,你是真正吸取教训了,可是,这样的结果不是朕想要的……暗暗叹息,轻轻挥手:“罢了,起来吧。朕恕你无罪,你先说,是怎么回事。”
萧然站起来,双手呈上那封信:“请大哥过目。”
萧潼将信接过来,从头到底看了一遍,一双浓眉不觉锁紧,冷肃的脸上更增加了几分寒意,幽深的双瞳中渐渐露出震惊之色:“此信从何而来?”
萧然微微一呆,自己瞒着大哥派往各国的密探只为收集天下风云录的信息,以及及时回报各国的动向,可若是被大哥知道,也许会觉得自己胆大包大,暗藏野心,所以他不敢说,只能撒了一个谎:“回大哥,自从假摩戈出现,小弟便找了了解塔萨风土人情的人到羌歌去,调查塔尔穆的下落及摩戈的家世。如今我们已知道摩钩与塔尔穆的一些情况,却不料此信揭露了更大的秘密。照冯逸这么说,朝廷派往塔萨的太守郭逊已不是本人,或者说种种迹象表明,他可能已是他人易容。
大哥这儿只是每月得到平安奏报,却哪知千里之外的塔萨发生了什么。若是连指挥使司马常青也被人替换,那么塔萨很快就被那双幕后黑手操纵了。而此人,十之八九是塔尔穆本人。
所以,依小弟猜测,摩钩在京城兴风作浪,完全是为了转移我们的视线,让我们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塔萨那边,塔尔穆则在悄悄行动。
另外,从摩钩带来的那些杀手看,这些人应该是训练有素的。塔尔穆也许正是凭了这些杀手将郭太守暗杀,然后悄悄取而代之。
据冯逸道,太守府中侍卫、仆从几乎十之八九已被更换,而太守夫人、子女又不见露面,前后不过半个月时间,塔尔穆行动之快令人咋舌。
冯逸道,指挥使府未见异常,但小弟恐怕塔尔穆很快便会采取行动,所以小弟有两点建议:一,小弟立刻用飞鸽传书,命冯逸向司马常青示警,加强戒备,同时监视太守府;二,请大哥下旨,彻查现在的郭太守其人。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萧潼微微颔首:“三弟,难得你保持警惕,而你派出的人如此能干。朕依你所奏,你可以用靖王的名义向司马常青示警。”
“是,小弟领旨。”
“朕明日上朝便下旨召郭逊进京,看现在这个郭逊是奉诏还是抗旨,则其人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大哥英明。”
“还有何事?”
“大哥,宇文统领现在何处?”萧然忽然问了句。
萧潼一愣:“你问他干什么?”
“小弟想请大哥增派援手,保护天牢。”
“你唯恐塔尔穆派人来劫牢?”
“正是。”
“这么多天毫无动静……”
“也许是他们留在京城的人去搬救兵了,也许是塔萨那边的人还未及时赶到。总之大哥留着摩钩一日,天牢就有一日不安全。小弟前几日一直心如死灰,所以没有考虑此事……”萧然说到心如死灰四个字,声音低沉下去,沉静的眸子中泛起波澜,一种痛楚无声地流露。
萧潼心头一动,这个傻小子,终于肯向自己吐露心声了么?原来自己对他的责罚让他如此痛苦,竟至到了心如死灰的地步……
“朕明白。”他和声开口,眼里已有了暖意。
萧然呆了呆,低声请示道:“大哥打算什么时候释放他们兄弟俩?”
萧潼眼里露出笑意:“你说呢?”
“莫非大哥虽然同意释放他们,却仍然想用他们为饵,引塔尔穆的人上钩?”萧然探询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萧潼暗叹,这个兄弟,真是玲珑剔透啊。
“正是。其实朕已命宇文增派人手,不过他今日被朕罚了……”一语出口,萧潼眼里便泛起了些许怒意。
萧然一下子明白过来,又是自己害了宇文大哥,再次跪下,涩声道:“大哥,是小弟派人去找宇文统领的,与他无关,请大哥不要怪罪于他。”
萧潼气结,不知道身上有伤么?动不动就下跪认错,若是再撕裂了伤口,你自己看着办!心中生气,故意板着脸道:“朕已罚过他。无论如何,他不该私自泄露朕的行踪。作为朕的侍卫统领,他若连这点都不知道,朕早该扒了他的皮!”
“大哥……”萧然抬头看着大哥,带着恳求之意,“宇文是无辜的……”
“朕让他回家休息了。”萧潼的口气软下来。
“谢谢大哥。”
“起来,回去吧,朕马上派人传旨,召御林军来保护天牢。”
“是,小弟遵命。”萧然站起来,欲行又止,嗫嚅道,“大哥可还要罚小弟抗旨不遵,擅自进宫么?”
“死小子!”萧潼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微微带了戏谑的笑意,“你今天可不是给朕惹祸来的,朕不罚你。”
“那……大哥可否缩短禁足的期限?小弟的伤好得很快,小弟放心不下塔萨那边,想请旨过去……”
“如果你能在十天内康复,朕便同意你去。”
萧然惊喜交集,双眸立刻亮起来:“是,小弟保证在十天内好起来。”
萧潼心中一暖,这傻小子,让他享福他都不会,还心心念念着国事。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时间紧迫,匆匆写完,自己都觉得不满意。今日重修~~~
第七十章 天牢惊魂夜
萧然出了皇宫,没有回王府,却坐轿来到宇文方的府上。宇文方一听靖王登门,连忙出来迎接。灯光下见宇文方脸颊肿胀、唇角碎裂,显然是被罚了掌嘴,萧然既心痛又歉疚,上前握住他的手:“宇文大哥,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我没事,走,进去说。”宇文方笑得轻松而随意,拉着他的手走进书房,斟上茶来,看着萧然苍白的脸和忍痛的表情,心中不忍,轻轻责怪道,“受了这种重的刑,怎不好好在家养着?”
“我进宫去见了大哥,听说你受罚,便来看你。若不是因为我,你怎会无端受苦?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大错,大哥对你太苛刻了。我想……他是心里不痛快,并不是有意要罚你。”萧然目注宇文方,温润地微笑,“请宇文大哥不要怪他。”
宇文方接触到他的目光,心中不觉一动。这目光坦诚、温和、沉静而深邃,令人想到春日山间的湖泊,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
穿上黑衣的萧然,比平日多了几分肃穆与清冷,虽然还是带着那种优雅、淡定的笑容,可是在那笑容背后,却似乎有一缕淡淡的忧伤悄悄散发出来。
宇文方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年夹在他们兄弟之间,他亲眼目睹了太多的事,看着萧然从一位十三岁的男孩长成现在这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上马可以持剑横戈、纵横沙场;下马可以拈花抚琴、吟诗作赋。文亦成,武亦就,才华横溢、忠肝义胆。只是这样一位天之骄子,却总有他宿命的忧伤。太多的羁绊、太多的牵挂、太多的责任、太多的负担,若是可以,他是不是宁愿选择不要生在皇家?
兄弟、君臣,忠孝、仁义,他怎能事事周全?却又为何偏偏要事事周全?王爷啊王爷,你这样苦了自己,也苦了咱们那位九五之尊的皇上啊。
“然儿。”亲昵的称呼脱口而出,连宇文方自己都没想到能叫得这样随意,完全没有半点拘谨,“我们俩还真有意思。”他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虽然脸上肿着,却仍然显得英气勃勃,“皇上责罚你时,我来安慰你;现在我受责罚,又轮到你来安慰我了。”
萧然忍俊不禁:“我们俩倒象一对难兄难弟。”
“其实跟了皇上那么久,我对他的心思怎会不了解?他罚我虽然是因为我泄露了他的行踪,但其实他真正恼的是他自己。”宇文方颇为感慨地一笑。
“我明白。”萧然黯然低下头,“他这次是铁了心要惩罚我,让我记住教训,所以他开始必定是打算要冷落我的。只是我偏偏出现在太庙中,让他又禁不住软下心来。他恨自己轻易原谅了我,所以拿大哥出气。”
“皇上……他真是性情中人。”宇文方轻叹,看着萧然,用兄长般的语气郑重地道,“然儿,皇上对你是极疼爱的,可他到底是一国之君,他顾忌的事情太多太多,有时候即便是对你,他也不能做到随心所欲。”
萧然默默看着这位比自己年长八岁、正直端方的侍卫统领,心中充满感动,他为大哥有这样一位忠诚的属下而高兴,难怪四年来大哥一直不舍得将他外放,他的贴心、善解人意与勤勉敬业,令大哥可以完全信赖他。其实有时候他觉得大哥是将宇文方当成了朋友,他们之间经常可以无拘无束地开玩笑,而自己在大哥面前反而比较拘谨。
微笑点头道:“我明白,我以后会小心的,谢谢宇文大哥。”说着站起来,“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告辞了。”
回王府的路上萧然一直在沉思,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挥之不去。
回到王府时已是二更三点,秋若水扶着他进了卧室,却发现他仍然神情怔忡,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还有什么事没有解决么?是大哥对你仍未释怀?他责备了你?”
“不是,他今日非常和蔼,免了我违背圣旨、擅议国事之罪,而且若是我能在十日内痊愈,他便允我提前回朝。现在塔萨那边暗潮汹涌,局势不稳,我就算躺在家里,又怎能安得下心来?”萧然双眉紧皱,歉然地看着新婚妻子,“水儿,对不起,若是大哥准了我去塔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