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气息扑面而来。萧然心中十分高兴,大哥睡得很好,又恢复了他独有的风采。谢天谢地,若是大哥纠结着自己的事,被自己气出个好歹,那自己真是万死莫赎其罪了。
“小弟给大哥请安。”他恭敬而温顺地俯身行礼。
“起来,洗漱一下,陪朕用早膳。一会儿朕下朝后跟你算账。”萧潼这句话说得十分轻松,就好象在讲,我们用过早饭,骑马到郊外去兜兜风。
萧然见大哥神色如常,心中暗暗奇怪,难道大哥过了一夜想通了,不再生自己的气了?慢慢站起来,跟在萧潼身后往外走。萧潼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脸色不错,腿也不麻吧?看来天地无极、乾坤逆转神功真是神奇,下次朕要不要跟你讲清楚,受罚的时候不许运功?”
萧然吓得头一低:“小弟没有……”
“没有?”萧潼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
萧然瑟缩了一下,垂下眼帘,嗫嚅道,“小弟知错了,请大哥加倍责罚。”
“用完早膳到曜月宫去跪着,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若是朕回来你答不出,就再也不要出曜月宫了!”
萧然眼前一黑,声音发抖:“大哥……”
“嗯?”
“是,小弟遵旨。”
萧然默默地跪在曜月宫内室,忽然感觉身边人影一闪,宇文方象猫一般溜进来:“王爷。”看到萧然脸上仍然高高肿起的模样,宇文方暗暗叹息,皇上啊皇上,王爷这么漂亮的脸,哪里禁得起你这般摧残!从身边掏出冰玉露,打开来。萧然连忙推辞:“宇文,千万不可。若被皇上知道,他会责罚你的。你已经被我连累不止一次了。”
宇文方轻轻笑道:“没事,属下在皇上面前死皮赖脸的,皇上下不了狠手,就算他知道,最多罚属下跪一会儿,或者掌几下嘴。其实,皇上就对王爷一个人严厉,对属下都是很宽容的。”
“我明白。”萧然怅然点头,感觉到凉凉的冰玉露涂到脸上,每个毛孔都舒服起来,向宇文方微笑,“宇文,谢谢你。”
“王爷,千万别恨皇上,皇上实在是爱之深而责之切。王爷做出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来,若换作旁人,早就拉出去砍了。可皇上只是用家法来惩治王爷,可见皇上心里对王爷有多宠爱。”宇文方和声细语地劝慰,态度亲切地倒象萧然的大哥哥一般。
萧然自从当大哥的侍卫开始,就对这位宇文统领极有好感。知道他一直维护自己,心中感激,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朗:“我知道,宇文,不必担心,不管大哥如何罚我,我都不会怪他的。”
宇文方看着萧然脸上毫无矫饰的笑容,心里隐隐生疼。这么优秀的少年,若生在普通人家,会不会反而活得更加快乐一些?而现在,他身上所背负的负担,心里所积压的苦,又有谁能明白?
“宇文,我有个不情之请。”萧然目注宇文方,眼里流露出恳求之意。
“是不是为了那个假摩戈?”宇文方一下子就猜中他的心事。
“是啊,那人是摩戈的孪生弟弟,叫摩钩。摩戈对他这位弟弟十分珍爱,一直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他,没有当好哥哥。所以这次摩钩被我废了武功,抓进刑部大牢后,摩戈来找我,甘愿用自己去换回他弟弟。这样的人,让我深深感动。可是我没想到大哥这样明察秋毫,早就布好了机关等我去闯。宇文,我只希望你能关照牢头,让他照顾一下摩钩,他没了武功,又受尽酷刑,我怕他会撑不住。我不想让摩钩伤心。”
宇文方点点头:“王爷心地善良,有成人之美,属下一定暗中相助,请王爷放心。”
萧然伸手,握住宇文方的手,脱口唤道:“宇文大哥——谢谢你。”
宇文方慌忙摆手:“王爷千万不可如此称呼,折煞属下了。”
萧然向他展颜一笑,灿烂的笑容,带着几分调皮:“宇文大哥莫不是嫌弃我么?”
宇文方看着他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只觉得自己不受控制地被他的双眸吸进去,俯身抱了一下萧然的肩膀,低低地、宠溺地道:“在无人处,我们就是兄弟。”
萧然肯定地点点头。
不知道跪了多久,萧然的两条腿开始又麻又痛,这次他不敢再运功抵抗,只是咬牙忍受着痛苦。
终于盼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萧然好象见到了曙光一般,眼睛不由亮起来。可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受刑,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反省好了?”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回大哥的话,小弟从昨夜反省到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哦?说说你的错。”
“是。”萧然轻轻吸一口气,“小弟不该用大哥御赐的金牌冒充令牌,假传圣旨,潜入天牢。这是杀头之罪,罪大恶极。”
“把金牌拿出来!”萧潼低喝。
“大哥……”萧然一急,不顾一切地站起来,转向萧潼,“求大哥不要收回赏赐,大哥的东西,小弟要一辈子珍藏。”
萧潼盯着他,目光犹如利剑般穿透他的眼睛:“朕有准你起来么?”
萧然重新跪下,黯然低下头:“请大哥收回成命。”
“你利用朕对你的信任,干这种欺君罔上,违法乱纪之事。朕决定收回这个信任,拿出来!”
萧然好象突然被人打了一鞭子,脸色霎时苍白,不敢再说什么,将金牌拿出来双手奉上,涩声道:“请大哥收回金牌,但不要收回信任。若是大哥再也不信任小弟,小弟宁可一死。”
“是否保留信任,这要看你自己的表现。”萧潼的声音字字清晰,字字如刀割在萧然心上。他痛得身子往下收缩,这种打击与折磨,比大哥直接给他几百藤条更加残忍。
萧潼见他失魂落魄地垂着头,一双黑亮的眸子渐渐失去光彩,变成烟灰般暗沉的颜色。连嘴唇上也褪去了血色,深锁的眉锋凝聚着痛苦,他心里有刹那间的不忍。可是再想到他所做的那些事,他又逼自己硬起心来,冷冷地喝问:“就这一条错?”
萧然神情一凛:“回大哥,小弟不该答应摩戈,为他李代桃僵,将真正的罪魁祸首摩钩换出天牢。”
萧潼低声笑起来,笑得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上次你和泽悦将地道挖到天牢,这次你又从天牢中偷换人犯出去。萧然啊萧然,在你眼里什么是王法?什么是制度?什么是皇权?它们统统都不存在,统统都是子虚乌有!你从来只知道你自己的心!”
萧然无言以对,只有垂首不语。
“反省了这么久,就认识到了这两点错?”
“不,小弟最大的错是欺瞒大哥,没有将摩戈的事禀告大哥。”
萧潼点头:“很好,总算认识到真正的错误了。”
“大哥。”萧然抬起头,迫切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摩戈是君子,而且对他弟弟情深义重。小弟从他身上看到大哥的影子,所以才不择手段地想帮他。请大哥想想对小弟的疼爱之心,就能明白摩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宁可一死,也要保护他的兄弟。大哥,请你开恩,赦免了他们两人吧。”
“兄弟之情?”萧潼似乎有些迷惘,愣愣地看着萧然,“你确定他这么做值得么?他那位兄弟曾经听过他的话、孝顺过他么?纵然他付出一颗真心,却换来处处忤逆,他值得么?”
几句话犹如一把利剑直直地插入萧然胸口,一股血腥味冲进喉咙里,他生生将它吞了下去:“大哥,求你不要这样说。你这样说……叫小弟无地自容。大哥对小弟恩深似海,小弟若忤逆大哥,便是猪狗不如了……小弟知错了,请大哥重重责罚。”
萧潼看着他,目光冷静得近乎残酷:“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既然你不守法度,眼里也没有朕这个皇帝和大哥,算朕识人不明,朕成全你,放你离开朝廷。你可以不受责罚,但从此你再不是朕的兄弟,也永世不能再次进入朝廷。”
“不……”萧然惶然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哥,小弟可以离开朝廷,但不能没有大哥。”
“容不得你跟朕讨价还价!”
“那么……第二个选择呢?”萧然的声音不停颤抖。
“打两百鞭子,朕监刑,由侍卫执刑。刑罚过后,你在家悔过一个月,不许参与任何朝政,更不许回靖安军营!。”
“是……小弟接受第二条。”
鞭刑是在曜月宫进行的,虽然依然是执行家法的地方,但执行者却是萧潼的侍卫。萧潼面沉似水,一直在边上看着侍卫行刑,看着自己兄弟身上每一条多出来的血痕,幽深的眼底见不到一点波动,只是那双握在身侧的手,掌心里有血迹渗出来,一滴滴落到地上。
从头至尾,萧然始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冷汗沿着他的脸颊象小河一样流下来,他肿胀的脸上苍白如纸,只有一双眼睛黑得如同墨染。那样坚忍、顽强的样子令执刑的侍卫双手发抖,而在萧潼背后侍立的宇文方早就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他。
两百鞭打完,萧然已经成了一个血人,支撑着跪下谢恩,刚刚说完最后一个字,便软软地倒下,昏了过去。
第六十四章 心如死灰
萧然发起高烧,昏迷了两天两夜,犹如置身于地狱的烈火中,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疼,而有一个地方很空、很冷,隐隐约约的疼,只是近乎麻木。嘴唇苍白干裂,两颊泛起病态的嫣红,眉峰深蹙,显得无比纠结、痛苦。四肢不停地抽搐,身子微微颤抖,偶尔脸上露出挣扎、惊惶,好象正在与梦魇搏斗。
“大哥,我错了,饶恕我……我再也不敢了……疼,求求你别打了……我没有忤逆你……求你开恩,放过他们……如果你不再信任我……就赐小弟一死……只是,别赶我走……我真的不敢了……”
耳边似乎有低低的哭泣声,那样悲伤,哭得他肝肠寸断。他只觉得心痛难忍,胡乱地伸出手,想去触摸那个流泪的人:“水儿……水儿……对不起,对不起……我害你受苦了……”
一双温暖、柔软的小手轻轻包裹住他的手,凉凉的液体湿润了他的嘴唇,他贪婪地吮吸着。然后迷迷糊湖地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有淡淡的清香飘在他鼻端,那个身子轻轻从他背后抱住他,喃喃地在他耳边诉说着什么。他听不清楚,只是觉得那声音好温柔、好动听,让他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萧然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日上三竿,周围很安静,窗外传来啁啾的鸟鸣。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疼痛就席卷而来,他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
这一声立刻惊动了守在门外的几个人,一串脚步声奔进来。
“元帅。”
“大将军。”
几张年轻的、充满朝气的脸,是靖安军中的几位将军晏封、霍无忌等,还有他的副将罗桐。
萧然茫然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晏封本是个粗线条的人,性情豪爽,说话从无顾忌,此刻见萧然苍白憔悴、目光黯淡、脸上有隐忍的痛苦之色,心里一疼,火气就上来了:“元帅,我们本以为你大婚后就会来军中,谁知昨日没看到你,我们私下里还开玩笑,说元帅是不是恋着新婚妻子,不舍得离开了。谁知后来罗桐来王府送一些将士后补的贺礼,才知道元帅受了刑,昏迷不醒。元帅为国为民立下这么多汗马功劳,皇上不念着元帅的好,还要在元帅新婚第二天就动用刑罚。元帅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值得皇上如此心狠手辣?我们大家都愤愤难平,我们去找皇上,为元帅讨回公道!”
“胡说!”萧然脸一沉,“你们想造反不成?敢对皇上如此不敬?”
一干将军都垂下头去:“末将不敢。”
“元帅!”晏封仍有不甘,瞪大眼睛,涨红了脸,“你就是罚我,我也要说,元帅对皇上太过愚忠了,皇上将你捏在他的掌心,要你圆就圆,要你方就方。他高兴时赏赐你,不高兴时把你贬为侍卫,或者痛打一顿。元帅你就总是忍着,什么都不说。他无论在你身上施加什么,你都照收不误。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他逼死的。”
“晏封!”萧然嘶吼一声,牵动胸前的鞭伤,痛得紧紧皱眉,“你大胆!”
晏封扑通跪下去:“元帅别生气,末将只是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