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默默地跪着,瞧见大哥脸色暗下去,他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顿时后悔自己出言无状。这些天自己犯了一连串的错,大哥已经宽容饶过自己,可为何一转眼又要惹他生气?萧然啊萧然,你总是解不开心里那个结,在忠孝与仁义之间,究竟孰轻孰重,你为何总也看不开?
“大哥息怒,是小弟之错,小弟不该说出这样负气的话来。”萧然低低地恳求,“其实……”其实自己早已让步了,有了一个塔萨作为开端,便有第二个、第三个。他想这样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样说会不会更加触怒大哥?罢了,大哥已经够累的了……
萧潼奇怪地睁开眼睛,这小子欲言又止,到底想表达什么?
萧然见他睁开眼睛正视自己,微微松了口气:“大哥送小弟回府后可以稍坐片刻么?小弟有事向大哥禀报。”
萧潼点点头。
靖王府书房,萧然跪在萧潼面前,双手呈上一卷图纸。萧潼困惑地接过那卷图纸,打开来,神情不觉一怔。
那一叠图纸足有二三十张,每张上都用大气磅礴的字迹写着“天下风云图”,旁边标着一个个国名:离、浚、廉、雍、塔萨、昭月、鄢支……,原来这些图竟是天下各国的军事地理图,上面详详细细地画出了各国的山川、河流、边防、排兵布阵的地势以及兵力分布。
萧潼越看越震惊,这一张张图仿佛已将天下各国尽收眼底,真不愧天下风云四个字。
“三弟,你……?”萧潼双眸发亮,惊喜地、赞赏地看着萧然年轻俊美的脸庞,这才发现他还跪着,连忙伸手去扶他,“起来,在自己家里还跪着干什么?”
“大哥命小弟反省一个时辰,小弟现在就在大哥面前反省……”萧然乖巧而恭顺地低下头。
萧潼苦笑,这傻小子啊,对自己给予的惩罚来者不拒,可就是不知道如何避免或减轻惩罚,动不动就由着性子做事,永远虚心接受,却屡教不改。
“你什么时候开始画这些图纸的?”萧潼的声音不觉和蔼起来。
“回大哥,小弟从两年前当上大将军,便开始着手做这件事。”萧然恭声禀道,“只是……要深入了解天下各国,还需要花太多的时间,所以此事小弟还在进展之中。”
“你如何得到这些信息?”萧潼很是诧异。
“这……”萧然愣了一愣,没敢直接回答。事实上从两年前当上大将军起,他便训练了一批密探,将他们派往天下各国,了解各国的军事机密。可这件事他没有禀告大哥,而是悄悄进行的,他不想让大哥觉得他存着什么野心。尤其是父皇的那句遗言一直盘桓在他心里,令他更加小心谨慎。
“小弟只是汲取了各位将军的作战经验,查考了天下各国的山川地理,又通过多方打听,才了解到这些信息……”萧然轻轻一笔带过。
萧潼以为他腼腆,不想居功,便也没有深究,只是不解地皱起眉头:“你不是不愿意去侵略别国么?又为何要了解这么多别国的信息?”
萧然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小弟不想去侵略别国,可若是人家来侵犯我们,我们同样需要了解对方的情况。有时候这些信息可以起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只是……小弟没想到,大哥有朝一日需要小弟领兵攻入别国,所以,这些图纸对小弟来说十分有用。当初攻打塔萨,小弟便十分依赖于这些早就获得的军事信息……”
萧潼听得心花怒放,这小子悄无声息地做了这么多事,此刻又向自己禀告,是否表明他已向自己妥协,愿意去攻打别国了?
萧然感觉到大哥明亮起来的情绪,心中感慨万千。原来只要自己为大哥做一点事,只要自己向大哥畅开一点胸怀,大哥就会这样高兴。是自己一直不懂大哥的心,一直在违逆他的意愿,是自己不孝……
萧潼向他微笑摆手:“起来吧,朕命你反省,可没有命你马上进行。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哪里还能跪得动?等伤好了再反省不迟。”说罢站起来,语气轻松地道,“朕也该走了。 ”
“是,小弟恭送大哥。”
萧潼走了两步停住,没有回头:“摩戈的事不用你操心,朕自会安排。你马上就要大婚,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备好新房与喜宴。”
“是,小弟遵命。”
待萧潼离去,萧然迅速写好一封信,唤来侍卫统领李云亭:“将此信送往羌歌,交给密探冯逸。另外,从今日起到我大婚之日,府上严加防守,不许闲杂人等进出,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来!”
李云亭躬身应道:“是,属下遵命。”
萧然命他在羌歌的密探去查两件事:一是摩戈的身世,了解他有无孪生兄弟;二是塔尔穆究竟流落在何方,是否真如人们传言的那样,藏身于浚国。
刚刚安排好,泽悦走进来,看看他脸上没有异样,挑眉笑道:“今天你大哥没有掌你的嘴?”
萧然气得擂他一拳:“你盼着我挨打?是何居心?”
“我是担心你嘛。”泽悦好象很迷茫,“做了这么多错事,你大哥竟肯放过你?真让我不敢相信。若在平时,你这张脸还不被他打成猪头?”
萧然叹息:“是啊,大哥对我越来越仁慈了。”
“傻子,这不是好事么?”泽悦不解,“你不是盼着你大哥疼你么?”
“可是,他对我越来越好,我就越来越不敢违逆他了……”萧然喃喃自语,耳边似乎响起金戈铁马、战鼓声声。也许,不久的将来,自己又要去过腥风血雨的生活了……
“你屁股上还有胸口的伤好点没?”泽悦看着他,“白天见你行动无碍,好象伤势好多了?”
萧然点点头:“好多了。你呢?手臂上的伤重不重?”
“我没事。我自己是神医,还怕这么一点小伤?”泽悦大言不惭地道。
萧然哈哈大笑:“发现你脾气越来越大,脸皮却越来越厚了。”
泽悦勾起一个魅惑的笑容:“然也,你有意见?”
“我没有。”萧然连忙摆手,盯着他,“干嘛这么关心我的伤势?你想搞什么阴谋?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
“冤枉!”泽悦大叫,“我只是见你被人诬陷,想跟你再去做一次夜行人。”
萧然看着他,双眸闪亮,舒心地微笑:“知我者,泽悦是也。我——正有此意。”
第五十三章 有恨无人省
门口出现秋若水窈窕的身影,水波盈盈的双眸中盛满喜悦,毫不避讳泽悦,上前握住萧然的手:“担心死我了,怕你这次又要遭受牢狱之灾。还好你平安回来了,否则……”否则后面有多少担忧与怜爱,萧然怎能不明白?
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习惯性地去抚摸她如云的长发,萧然微笑,柔声安慰道:“马上就要与你成亲了,我怎会丢下你住进大牢?放心,我是有福之人,你便是我命里的福星。”
泽悦轻轻咳了两声,悄悄往门外退,目光斜睨过来,向萧然做了个促狭的表情,然后动了动嘴唇,用口形说出三个字“晚上哦”。萧然还以笑容。
秋若水伸手摸上萧然的脸颊,调皮地笑:“大哥怎的没有打你?”
萧然苦笑,搂紧了她,轻轻抱怨道:“哪有个未婚妻子指望丈夫挨打的?水儿你好狠心。”
秋若水嫣然:“我哪是指望你挨打?我巴不得每次替你挨打呢。只是这次你犯了这么多错,大哥竟然没有动你一根指头,真是让我诧异。泽悦王子说你上了大哥的御辇,让他先回来了。我的心便是一沉,猜想大哥要单独收拾你了。不知道会罚成什么样……刚才听下人说大哥与你一起回府来,在书房中密谈,还说你看来好好的,没有受伤,我才大大松了口气。”顿了顿,秋若水柳眉微蹙,脸颊在萧然怀中蹭了蹭,无限娇柔的样子,“看来大哥还是顾及我们的。只是,他是那样严厉之人,以后就算我们成了亲,他还是会管着你的。不知道你还会受他多少捶楚。萧郎,你能不能在大哥面前乖巧些?不要总惹他生气。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受罚,我的心有多痛?”
萧然拍拍她的头,宠溺地道:“傻丫头,我知道你心痛。可我也没办法,从小到大都是大哥管着我的,恐怕这辈子他都要这样管着我了。他要打要骂,我做弟弟的只有受着。我只盼着他不要气性这么大就好了,本来国事繁忙,身上的担子就重,再加上容易动气,我真担心他的身体……”
“你啊。”秋若水无奈地看着他,笑嗔道,“大哥生气还不是十之八九为你?别人想惹他生气他都不屑一顾呢。我算是看出来了,他连你越狱这样罪无可恕的事都为你遮瞒过去,心里真是太宠着你了。若非你是他心爱的弟弟,你有十个脑袋都已经掉了。”
几句话说得萧然心里沉甸甸的,是啊,大哥那样严厉刚正的人,身为皇帝都那样自律,却对自己常常网开一面,他对自己实在是太宠爱了。
轻轻吻上秋若水的脸颊,萧然的声音几近叹息:“我有大哥这样疼我的兄长,又有你这样多情的妻子,还有泽悦这样知心的朋友,我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夜,月如钩。萧瑟风声掠过,落叶漫天飞舞。王府听风馆内,两条黑影无声无息地飞起,轻轻掠上院墙,翩若惊鸿,矫若游龙。黑暗中有侍卫的声音问道:“王爷,你与王子……?”
“我们出去办点事,你们保护好王府。”
“是。请王爷放心,属下等一定尽心竭力。”
后院轻寒阁上,如水的琴音伴着月光缓缓流淌,一座王府显得宁静而安详。
王府墙根下,两条黑影见萧然与泽悦飞出府去,一人犹如轻烟般掠起,向着皇宫的方向一闪而没。另一人遥遥跟着萧然与泽悦,向城东方向掠去。
皇帝寝宫,黑衣影卫跪倒在萧潼面前:“启禀皇上,属下在王府正对听风馆的院墙外守着,果然看到王爷与泽悦王子身穿夜行衣出府去了。”
萧潼慢慢握紧拳头,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地道:“死小子,三天不打,他便上房揭瓦了!朕明明吩咐他在家好好养伤,不得妄动。他果然没有听朕的话,半夜三更又出去扮夜行人。这混蛋哪有半点王爷的样子!”
说罢恨恨地挥退那名影卫。
皇后陆宛柔轻轻走上来,柔声道:“皇上又在生三弟的气?”
萧潼懊恼地道:“这畜生将朕的话当耳旁风,从来都是我行我素。现在加上那个泽悦,简直一对惹祸精!再过几天便大婚了,他不知道好好养着身体,带伤出去犯险。若是再出什么事,朕如何向水儿交代!”
陆宛柔忍俊不禁:“皇上管三弟简直就象父亲管儿子一样,三弟也是大人了,哪里需要你如此为他操心?他武功那么高,人又聪明,还怕遭了暗算?”
萧潼摇头:“你根本不知道,那小子大事聪明,小事糊涂。心肠又软,又不知防范别人。迟早要吃大亏的!”
陆宛柔微笑着安慰道:“皇上不是派了影卫跟着他们了么?他和泽悦两个人在,没事的。再说,就算魏永年与那个假摩戈勾结,他们也算不准三弟今夜会去啊。你就放心吧。”
萧然与泽悦御风疾驰,泽悦一边飞,一边还不忘打趣萧然:“羡慕你啊,萧然,那样柔情似水的红颜知己,也只有你配拥有。我这辈子恐怕没你这样好运喽。”
萧然回眸笑道:“你将来身为海天泽国的国君,后宫三千佳丽只为你一人争妍,你还没好运么?”
泽悦大摇其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我才不喜欢三千佳丽呢,放着也只是摆设而已,还是象你与秋姑娘这样心心相印的好。”
萧然失笑:“何曾听你有如此专情的言论?你不是向来来者不拒么?”
“胡说!”泽悦十分气恼,“我若来者不拒,你还会与我做朋友?有些人外表风流倜傥,其实骨子里不要太洁身自好。知我如你,竟然还要这样诬陷我?!”
萧然见他一本正经起来,连忙道歉:“我开玩笑嘛,不要当真,我知道你是君子。”
泽悦靠近他,戏谑地道:“屁股上还疼的话就慢点飞吧,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萧然差点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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