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星 :一部草根的图腾- 第20部分

　　“洋鬼子真是丧尽天良，看来我们这里不会太平了。”孙垒说，“八国联军进北京的时候，作恶多了，你葡萄婶儿就亲手杀死过一个俄国毛子，这次日本人比当年还要可恶。”

　　满仓媳妇说：“我在镇里我爹的药铺上听说，五莲山的土匪还在折腾，官家派了一个营的兵力去剿匪，结果被胡子打的大败，死伤了二十多个人。”

　　葡萄说：“这些胡子也太邪乎了，好几十年，像割韭菜一样，竟敢跟官军对抗，一代代剿灭不净。”

　　孙垒说：“还不是官府和土匪穿一条裤子，明里是剿匪，可是去了就狼狈为奸，我们的父母官哪，和土匪一样，都是肆无忌惮。所以这土匪，是越来越猖獗了！”

　　留根说：“叔说得太对了，我早听人说，官府的兵到了山下，把武器弹药都放在地上，自己走人，等土匪来了把武器拿走，留下不少钱袋子。”

　　2

　　五莲山下的官道上，一个军官带着两名马弁，骑马飞驰在曲折的大道上。

　　光秃秃的山岭上，寒鸦的啼叫分外怕人，忽然，地面上绷起几根绊马索，把三个军人摸样的人掀翻在地，路边岩石后闪出一彪人马，把三人捆绑起来，推推搡搡押上山去。

　　一个大石洞里，一堆堆篝火火苗老高，胡子门正在山吃海喝。坐在上首的倭瓜脸正在跟一个驼背说话，外面一个戴着狗屁帽子的土匪带领十几个土匪乱哄哄地闯了进来。

　　倭瓜脸说：“二弟，又来了什么好买卖了？”

　　驼背起身凑上去看看，说：“幺，二掌柜还抓了个条子呢。”

　　倭瓜脸凑近带头的军官，打量一番说：“哼，这小子手掌没有茧子，是个当兵的。方面大脸，浓眉大眼，看这身行头，还是个当官儿的呢。”

　　狗皮帽子问道：“大当家的，你算说着了，是个正规军的营长，我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个几千块现大洋的私房钱。路上这小子还叫我放了他，好去打日本人。咱是先审问他呢，还是先喝一壶？”

　　倭瓜脸笑了，点点头说：“不忙，不忙啊。咱当然是先喝上一壶了！这么大冷的天，不能光叫马儿跑得快，不叫马儿吃草啊。咋也得叫二弟和弟兄们喝点老酒，暖暖身子！”

　　土匪们大酒大肉，吆五喝六地闹腾着。

　　倭瓜脸跟着过来给随他下山的土匪敬酒，说：“二当家的，今天辛苦。各位弟兄，辛苦。”

　　土匪们说：“大当家的辛苦。”　

　　驼背说：“二掌柜的，你真是能掐会算，早就知道今天能侯着一条大鱼……”

　　狗屁帽子哈哈大笑：“这叫什么能掐会算？现在军队上跟日本人打起来了，这条线可是必经之路，不管是正规军，还是小日本子，只要打这条路走，就得交给咱买路钱。是不是，大当家的？”

　　倭瓜脸笑了：“二当家的说的对极了，咱可是不管灰皮子，黄皮子，还是黑皮子，有奶就是娘，没钱不让过。”

　　土匪哄堂大笑。

　　狗屁帽子举杯：“为了大掌柜的50大寿，为了今天三条大鱼，弟兄们，干了！”

　　山上的土牢里非常昏暗，清河和两个马弁被五花大绑，仍在墙角一堆黄草上。

　　清河正在凝神听外面的动静，就听牢门一响，一细高个土匪进来，走到身边问他说：“哎，路上听你说话的口音，可是临近村子的？”

　　清河说：“我是山西面孙家坡人。”

　　狗皮帽子说：“你姓啥叫啥？你爹是谁？”

　　清河说：“我姓孙，叫留根儿，我爹早不在了，人都管他叫老孙头。”

　　细高个吃了一惊，说道：“你爷爷是老孙头的？”

　　清河点点头，说：“是啊，你认识我爷爷？”

　　细高个点头：“你爹和我爹当年可是老交情，我爹有一年上山打猎遇到狼群，是你爹赶到救了他。后来你爹老孙头还是我爹带到胶澳去做买卖，两家人每年都来往。早就有人告诉我，说你爹老孙头过年回家，在乱坟岗子被胡子给害死了……”

　　清河说：“我被我姑姑养大，后来就去当了兵，难道那伙胡子就是五莲山上这帮人……”

　　细高个含泪说：“该杀的老天爷，真能捉弄人。”

　　清河说：“老哥，你怎么到了这五莲山？”

　　细高个摇摇头：“嗨，一言难尽。没时间细说了，赶紧的，趁着天马上擦黑，山上戒备松，咱们赶紧的逃走。”

　　到了山下，远远地听到山上喊叫声和追赶的声音。清河和两个马弁没了马匹，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细高个说：“哎，兄弟，你们山下还有多少人吗？”

　　清河说：“前后整整一个师，原先都在诸城，自打正月初三日本人侵入诸城县境，初四就占了县城，我们这些队伍都给打散了，我带着自己的一营人马随团部行动，准备退到莒县，和那里的部队一起抵抗日本人。可现在日本人正南下潍徐公路，马上就要到枳沟和汪湖，所以团部开会要求我们这一营人马节节抗击，拖住日本人，给莒县守军赢得一点时间。要不是你，我们今天就回不到营部了。”

　　“原来是这样啊，自打半个多月前，日本人的飞机就到了莒县的天上，嗨散发东亚共荣的传单，我听回来的兄弟说，城内的富商官员早就逃离莒县，到山区避难，学校也停课了，县城里一片恐慌。连你们正规军都挡不住，我看莒县怕是保不住了。”

　　清河问：“老哥，那你怎么办啊？回家还是到外地？”

　　细高个说：“回家，家里也没有旁人了，再说，这些土匪还能放过我？我去关东投亲戚。老弟，我看你们也早做打算吧。”

　　一个马弁也随声附和：“是啊，长官，我看咱们还是跟随老乡一起走吧？”

　　清河正色道：“吃国家的俸禄，就要报效国家。你不是也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吗？”

　　“长官，现在咱们回去，可是凶多吉少。一个师的兵力都挡不住日本人三天攻击，咱们一个营可是拿着鸡蛋去碰石头。”

　　清河大声呵斥道：“住嘴，亏你还是个爷们。我们一个营也有几百号弟兄，我们就是打不过日本人，我们这个鸡蛋也要溅他小日本一身鸡蛋黄子。何况我们背后还有成千上万的家乡父老，他们要是拿起家伙来，也够他小日本喝一壶的。总不能日本人不来，咱们自己先拉稀。”

　　细高个点点头：“兄弟，你这话我爱听，老百姓也不是地上蚂蚁，草炕里的臭虫，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正规军要是早把咱老百姓也给组织起来，有他小日本好看的，那诸城也不会两天就丢了。大兄弟，只要你不嫌弃，我跟着你打小日本子，也当一个正规军。这人活一辈子，哪里的黄土不埋人？”

　　清河拍拍细高个的肩膀：“老哥，就凭你这句话，你这人啊，我要了。勤务兵，把你的枪拿出一支给这位老哥。”

　　马弁面面相觑，勤务兵讪讪地问：“长官，这可是公家发的枪支，怎么能私自给人？”

　　清河勃然大怒：“你他妈了个巴子的，打小日本还分什么你我！只要打日本，分他一支枪又怎么了？你小子现在就要考虑清楚，要么交枪，要么走人。”

第10章　狼烟1938（下）
第10章　狼烟1938（下）

　　3

　　莒县城北近郊，清河的前线指挥部设在小土丘上的一间破石头屋子旁，光秃秃的树杈上，夕阳如血，寒鸦悲啼。

　　一名通信兵来报：“日军在柘沟，汪湖，管帅，招贤，受到了来自青岛的海军陆战队的阻击，双方激战三个昼夜，日军伤亡惨重。仅仅在18日夜晚招贤附近李家林一战，日军就收集了尸体四大汽车；20日在瓦屋庄附近，我军射杀日寇一百多人。”

　　清河急切地问：“那些海军陆战队呢？”

　　“我海军陆战队三百多人全体阵亡，日军已经在今天凌晨5时兵临莒县北郊，正面距离不到五里路了。”

　　清河转身对副官和细高个曹巍说到：“日本人一天准备就够了，到不了明天早上，日本人就会攻击县城，我们一个营只能防守北边一个点，西边有四十军，东北面和东面不知道那些地方民团友没有战斗力？实在让人担心哪。”

　　细高个曹巍说到：“常言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副官也点头：“营座，我看也只能如此了。”

　　清河点头：“根据以往的经验，日本人不会夜战。可小心没坏处，前面设三道警戒，叫弟兄们就在工事里吃晚饭，然后咪一会儿，等天一放亮就睁大双眼，等小日本来。”

　　副官说：“通信兵马上去传令。营座，你也吃饭歇一会儿。”

　　清河嘴上说：“不用，我还盯得住。”可人一靠在石头上就打起呼噜来。

　　迷迷糊糊当口，就听见枪炮声大作，清河一激灵，睁眼看天光已亮，通信兵来报：“日本坂垣师团一部，有军车30多辆，还有重炮掩护，现在正向莒县攻击而来，弟兄们伤亡很大，怕是挡不住了。”

　　远处枪炮声隆隆，清河快步走向一处高坡，趴在一块大石后，正用望远镜专注地看着前方。

　　曹巍走过来，伏在他身边。清河骂道：“真他娘的熊包！三连又给打开了一个缺口！”

　　曹巍说：“我心里真有些痒痒了。营长，要是信得过咱，不用多，你就是给我两个排，我从那片乱树林后面兜过去，肯定给小日本子一个措手不及，不但能堵上三连的缺口，还能让一连那个缺口的鬼子后退。”

　　清河说：“老曹，你说的可是真的？”

　　细高个曹巍点头说：“老太太拧鼻涕，那是手拿把里攥！”

　　清河说：“两个排是没有了，这样，你把护卫排带上，再把民团的一个大队拉上，算是凑起来两个排吧，你把小日本子打下去了，可是对咱县城最好的护卫！”

　　曹巍有些按捺不住说：“那我就去了？听我的好信儿吧。”

　　清河点点头，说：“去吧！不过，可以伤几个人！不能有死亡。你也得囫囵回来。”

　　曹巍答应一声，带着护卫排进入乱石小树林。再看时，鬼子身后响起爆豆子一样的枪声，刚刚进入阵地的鬼子兵纷纷后退，三连趁机反攻夺回。

　　刘震东手持望远镜，一边观望一边点头，连游记司令刘震东来到他身边都没觉察，刘震东的副官咳嗽两声，清河忙才起身敬礼说：“司令，你怎么来了？”

　　刘震东说：“我要是不来，就凭你那几百号人马，能把日本人赶回去吗……”

　　清河挠挠头：“我说日本人怎么全线溃退，我那点人马被大炮一炸，早就损失近半，战斗力不减反增，原来是司令到了。不知看到我们师长、团长没有？”

　　刘震东说：“你们团长在前天已经战死，至于你们师长，听人说逃跑了。”清河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刘震东说：“当兵是要打仗，可当兵的都在卖命，当官的跑了。为了什么呀？”

　　清河说：“司令，大伙都说，你这个游记司令，打起仗来比那些师长、军长都血性。”

　　刘震东说：“那可不是我血性，因为咱都是我是国家的军人！军人就是国家和父老乡亲的看门狗啊！狼来了不能咬，那可不是好狗，要是连叫也不叫一声，就夹起尾巴跑了，那可就连狗都不如啊。”

　　清河受到感染说：“司令，你说得对呀，我门吃的国家俸禄，应当是护卫国家的铁血军人！”

　　战事稍歇，俩人默默地走了一小段路。

　　刘震东说：“清河，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清河笑了：“司令，咱爷俩虽然才认识没几天，可投缘。有啥事尽管说，只要我清河能做的，一定做到。”

　　刘震东说：“好，你今年多大了？”

　　清河说：“快23了。”

　　刘震东问：“恩，讨媳妇了吗？”

　　清河摇摇头：“马背上讨生活，刀头舔血的日子，哪有功夫找老婆？”

　　刘震东哈哈大笑：“日本人占我河山，灭我种族，你不讨老婆怎么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清河不语。

　　刘震东语重心长：“老哥我也是沂水边上的人，今年45了，大你一倍。老哥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老弟肯不肯听？”　

　　清河忙说：“司令，您太客气。直说便是。”

　　刘震东点头：“清河啊，日本人马上就会大规模攻击，咱们寡不敌众，阵亡事小，可县城以后就沦陷了。我率人回城墙据险抵抗，你带着剩下的百十号弟兄，脱了这身正规军服装，也到山里当一个游击司令，以后打日本，就靠你们这些种子了。”

　　清河的副官插话：“司令的意思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