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心里冰冷，想起听过的那些关于刘彻处罚宫中妃子的事儿，她真的说不出来。
刘彻说：大汉的将军，我最相信的就是李家，李广、李敢、李陵，真让我失望。李陵投敌了，好啊，他家没有我的女人。你这个李家就不同了，你是我的女人。李广利有什么本事？带十万兵打不了胜仗，只能弄来三十匹好马，一千匹劣马，谁能看上他？司马迁明着是为李陵辩护，实际上是说，你贰师将军十万兵马也没打赢大宛国。这回可好，李广利也投了匈奴，你就让刘屈氂、田汀吐奈湓诔闲拔野桑质且桓鐾督档睦罴胰恕�
李夫人跪着哭泣，跪得久了，刘彻看着也累，但他想，李夫人骨轻，多跪跪也没啥，就是不说话。
李夫人说：皇上要是恨我，就赐我死吧？
刘彻更生气了：你以为我喜欢赐死？我喜欢看你死？一个个都在我面前死，让我看了难受，你还是下去吧。
刘屈氂来了。
刘彻问他，有什么话说。
刘屈氂是丞相，很少在朝罢之后来宫内找他。有一次刘彻问他，刘屈氂，你真就没有什么事儿要单独跟我说说吗？
刘屈氂说，没有。
刘彻说，你是丞相，管大汉天下事，别人都有话对我单独说，你就没有？
刘屈氂说，丞相只管大事。
刘彻又问，什么是大事？你没看见大事吗？
刘屈氂说得很镇定，皇上在位近四十年，近十年来没有大事，要有大事，我一定对皇上说。
刘屈氂夜晚来宫内，一定是有大事要说了。
刘彻就等他说话。
刘屈氂说：皇上心里是不是想，我为什么同田汀谎仓髡胖嗡韭砬ㄒ凰溃�
刘彻看着他，不语。
刘屈氂说：司马迁从前写《列传》，写《世家》，并不可怕，可这一次他又写了《平准书》。皇上要知道，司马迁的《平准书》说的只是一件事，就是大汉，到了皇上这时进入了极盛时代。而司马迁说的是“物盛而衰，故其变也”，大汉朝要走下坡路了。他说当年越与汉用船交战，于是大修昆明池，制楼船，船高十余丈，上面插上旗子，好雄壮啊。“于是天子感之，乃作柏梁台，高数十丈。宫室之修，由此日丽”。这一段话就是说，皇上穷奢极欲，修筑甘泉宫、建章宫和五阁十二楼。司马迁说皇上是在穷兵黩武，穷奢极欲。这人十分危险，皇上为什么不杀了他呢？
司马迁 第二十三章（2）
刘彻看刘屈氂，不明白刘屈氂为什么紧盯着司马迁？
刘屈氂说：皇上当年作了一篇《太一之歌》，是得神马所作，又作《天马歌》。当年汲黯做廷尉，就说皇上作乐，上要继承祖宗，下要给万民听，皇上得马就作歌，先帝和百姓能喜欢听你的歌吗？那时皇上就不喜欢汲黯。汲黯评说皇上作歌，不算什么大事，可也极有影响，如今司马迁说皇上穷奢极欲，岂不是该杀？
刘彻很反感，刘屈氂越是想杀死司马迁；刘彻就越不想杀人。他不想提这个话题，看着刘屈氂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心里一松。从前刘屈氂总不说话，真担心他一说话，就会天塌地陷，出大事故，不料他只是强调要杀司马迁。一个文人只用笔书写朝廷历史，何必杀他？
他问刘屈氂：你去淮南国，刘安想反吗？
这一句话很难回答，但又不能不答。
刘屈氂说：淮南王有反意，也不会让我们看出。
刘彻笑了，说：丞相来，就是要说司马迁的事儿吗？
刘屈氂跪下：臣有一件大事，想请皇上允准。
刘彻等他说话。
刘屈氂说：臣老了，不能再为皇上多做事儿了，请求辞官，回归林泉田舍。
刘彻有点儿意外，看刘屈氂：你真的想走？
刘屈氂点头：老臣在殿上站着，站上一天，腿抖，回去半夜睡不着，老了。
刘彻问：你看谁做丞相好？
刘屈氂说：田汀�
田汀隽素┫啵跚鼩尤允秦┫啵蚰昀暇椭皇墙烫佣潦椋魈邮Ω担淮蠊苁露恕Ｌ锿‘做了丞相，天下郡县都知田汀埠靡衾止仿硖镎娉徘山惩嬉舛Ｌ锿‘对所有人说，大汉天下如今是承平盛世，皇上用田汀晕胃迹乙裁皇裁窗茫还窍不冻瑁瑁嫱婀罚芘苈恚不队械愣玫睾梅孔樱С徘山澈鸵磺泄磐嬲淦妗Ｓ谑蔷驮诔ぐ渤悄诟瞧鸷眉父稣冢剂诵矶嗪锰铮锿‘家人去买器物，一路上都是车拉人扛。田汀仪疤寐蘖凶胖庸模诜抛疟嘀拥裙爬制鳎竺媪⒆胖詈畈鸥伊⒌酿狡欤蠓颗松习佟Ｖ詈钔醵妓退裎铮裎锾嗔耍缓梅掷嘟ǚ恐梅拧�
有人向刘彻告田汀邓啊⒄肌�
刘彻说，贪就贪点儿吧，他可是我舅舅，我的舅舅不多了，也没好的了，好的都给你们弄死了，就剩这么一个坏的了，就让他贪，让他占吧。
田汀幸桓鲂氖拢褪撬不兜恼庑┏拧⑶山常疾皇侨酥锌〗埽硕妓担徘山常煜伦钅苷撸笔舳剿贰Ｋ偷肽钭哦剿罚驯鹑怂偷慕鹩窆仿硗嫖锼透剿罚剿凡皇铡Ｓ忠缜攵剿罚剿吠胁〔焕础Ｌ锿‘就有些恼羞成怒了，说：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皇上车后蜷着的一条狗，我想玩你，是看得上你，你要不来，我就收拾你。
这一日田汀伲醭刮仕耗阋裁蠢裎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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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再问：你要什么礼物，要是不说，就没了。
田汀πΓ担菏俚眨牖噬习讯剿放捎胛乙蝗眨远捍蠹铱摹�
刘彻笑笑，答应了。
东方朔在田汀氖傺缟希谎圆环ⅲ切┏拧⑶山掣魇┦侄危┗赏嬉舛＠炊盒Α�
田汀戳诵酥拢偈炙担蠹揖蚕吕矗剿吩趺此担�
众人都静下来，知道要说笑话，弄噱头，耍乐子，没有谁能弄得过东方朔。文武百官大都来参加田汀氖傺纾枷肟纯凑飧龌噬仙肀叩挠湃耍窃趺炊豪滞嫘Φ模�
东方朔就站起来，向北行礼，说，田汀啵行换噬稀Ｕ庖痪浠八低炅耍剿肪团吭诘厣希弊酉蚯稗樱芬簧煲凰醯叵蚯疤剑茄酉褚恢焕瞎辏贡吵欤欢欢纸挪⒂茫蚯芭佬屑覆健Ｖ谌撕逄么笮ΓΧ剿酚斜臼拢庋诠昱缆返难樱窦耍婢褪且恢晃诠辍Ｎ奈浒俟傩睦镉直墒樱滞倨僭趺此Ｅ仓皇浅牛衩ā⑾窆罚┤送嫘Φ牡图恕�
司马迁 第二十三章（3）
司马迁一惊，他看明白了。东方朔这意思是说，田汀隽素┫啵行换噬希撬裢员墓辏煌蚰暌仓皇且桓鲎锶耍宰懦林氐氖锊豢缮狻�
田汀艽厦鳎涂闯稣獠阋馑迹料铝常剩憾酱笕耍阏馀氖鞘裁矗�
刘陵笑了，说：丞相一定能看明白啊，这是说，丞相要感激皇上，要丞相做天下第一的冢宰，丞相从此就像乌龟一样延年益寿，福寿绵长啊。
其实刘陵也看明白了，东方朔是在讥讽田汀谖奈浒俟倜媲安桓梅⒆鳎愀锿‘递眼色。
田汀α耍担憾酱笕死次易Ｊ伲倚睦锖芨卸松苡屑父隽昴兀课揖屠匆桓隼戏蚍⒖瘢忝浅楦瑁糯热说奈璧福媚忝侵廊耸鞘裁赐嬉舛�
十几个美女奏周人雅乐，用篪埙鼓钟演奏，田汀趿晟碜糯植己忠拢蛔笠挥液娠驶夯憾希饺烁枨椅瑁�
天亮了，天亮了，
起身了，起身了，
去锄地，去摘桑，
去收获，去打粮。
白天落忙，
晚上疯狂。
生下儿子，
去锄地，去摘桑。
去收获，去打粮。
白天落忙，
晚上疯狂。
文武百官听着不雅，一个堂堂丞相，应该奏些雅乐，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应该矜持自重，一个大汉朝的丞相，应该德才兼备。怎么能弄出这种淫词俚曲？有人摇头，有人叹息，不以为然，但都知道田汀馊隧霰乇ǎ筒桓矣惺裁幢硎尽Ｌ锿‘说：我最近修习古诗歌，发现最古老的情歌，就是禹的妻子涂山氏站在禹的家门口倚闾盼归时唱的那一句，她等禹三年，唱：“咿呀呀，我等待着我的那个人呀”，这是最早的情歌。那么最古老的舞蹈呢？就是夏桀时代，人们痛恨皇上，恨他荒淫无道，人们跳着舞，咒骂太阳，这舞蹈就叫“骂日”。这是最古老的舞蹈。如今我大汉到了承平盛世，我让你们看一看，什么是最古老的情歌？什么是最古老的舞蹈？
众人就看到，丞相田汀废狄惶醮植即樱┐植家路庖路挥屑干椋孟裼阃寄芸醇锿‘那一点儿男人的家什。他扛着鍤走上来，挥手作舞蹈状，作指挥状，像禹指挥万千人马疏峻九河。他忙碌极了，劳累极了，挥汗如雨，夜不能寐。刘陵出来了，头上也系着粗布，穿着没有几升麻的布裙，哎呀呀，女人的那一点儿羞耻也隐约可见，这怎么得了？刘陵可不在意，她手搭额前，若远眺状等待状盼望状，开始唱，丝竹土革之乐就嘭嘭咣咣吱吱嘎嘎地响起来。刘陵唱得很委婉，越唱越缠绵，越唱越动情，只唱那一句：咿呀呀，我等待着我的那个人呀。
众人看他们，还真就有人入情入境，恍惚回到大禹治水的年代，还真就再想，原来女人唱情歌，真是心里惦念着男人。有的人就不懂情趣，大煞风景，专门盯着鱼网里的那条鱼和那一丛草，总想着鱼戏丛草的情景。
两个人又退下去了，再复上来就是田汀肓趿暝谇埃砗蟾攀鎏锿‘家的女人。田汀矣行矶嗝廊耍忧懊挥辛趿晔保廊硕寄艿玫教锿‘宠爱，有了刘陵，她们就不能接近田汀恕５庖淮危锿‘需要她们，要她们也一起回到夏桀时代去。夏桀时代很久远了，久远得没有文字，没有历史，只剩下了一个传说，他们就追随着田汀土趿辏赐瓿烧庖桓龃怠Ｎ奈浒俟倨磷『粑劬φ龃罅耍抑兄挥性憧分蓿募饷炊嗄昵峥∶赖呐耍颗磐楹托叽σ伎杉偷纱罅搜劭茨模芏嗄腥说哪钔匪牙囱叭ィ酃饴涫翟谝桓雠松砩希胂笞牛释牛粑图贝佟⒋肿恰Ｅ耸抢次璧傅模璧负芗虻ィ蜃蠖咨矶褰牛蛴叶咨矶褰牛昂笞笥叶寂槐椋捅淞硕鳎蛏险癖郏蜃笳癖郏蛴艺癖郏蚝笳癖郏侄嗔艘桓鱿蛳抡癖邸�
田汀担奥钊铡辈荒芟蛳抡癖郏蛳抡癖劬褪锹畹亓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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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二十三章（4）
刘陵说：恨天，恨地，是一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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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陵和田汀谇氨撸械闼宋璧囊馑迹惺绷趿暝谇埃锿‘在后，有时田汀谇埃趿暝诤螅礁鋈说亩鞒晌芎托车囊蛔椤Ｆ渌烁遣灰谎魇峭骋坏模档模窠坶来蛩簧弦幌碌模饩褪亲罟爬系奈璧浮奥钊铡薄Ａ趿辍⑻锿‘先唱：你这个太阳怎么不死亡呢？你要死，我们就跟你一起去死！
百官很兴奋，很新鲜，从来没谁拿历史当故事，跳着唱着说。听说中书令司马迁能把历史当故事讲，在茂陵讲，讲得贩夫走卒都摩拳擦掌，血脉贲张。可谁见过情歌可以演唱，骂人的话可以舞蹈呢？真是新鲜极了。有人叹息，田汀焕⑹谴蠛旱牡谝缓烂拍兀婊嵬妗�
在田汀熳Ｗ约毫晟帐保醭褂掷吹秸佩辜依铮佩乖诟笞永镆疲佩顾敌氖隆Ｋ担倚睦镒芄夷钭偶父鋈恕Ｕ佩拐飧鋈耸裁炊己茫噬隙运凳裁矗敢馇闾怀錾厍闾噬辖残氖隆�
刘彻说：知道我惦念谁吗？我惦念苏武，我派他去匈奴，匈奴的且鞮侯单于把苏武给囚禁了，把他放在北海无人处，让他放公羊，还说公羊能产奶了，他才能回大汉。苏武每天牧羊，手中握着那一根汉使的节杖，那是天子的节杖，那节杖就是我。苏武握着节杖，节杖上的旄都脱落了。苏武是我的人，为什么不能回来？且鞮侯单于是个混蛋，他给卫青打怕了，给我上过书，你听听，他说：我是你的儿子，怎么敢把自己同汉天子一起说呢？汉天子是我的长辈啊。说得好听，可他把苏武给我扔北海去了，我最惦念的不是王夫人，也不是皇后，是苏武。我还想着李陵这个混蛋，且鞮侯单于把他的女儿嫁给了李陵，李陵在匈奴竟能混得人模狗样的，这个混蛋。
张骞不出声，如果不是张骞而是司马迁，心里就可能问一句，皇上惦念不惦念投降了匈奴的贰师将军李广利呢？
刘彻不愿意提李广利，李广利的投降提不得。刘彻抓住张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