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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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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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九章(2)
刘彻指着墙上的图画,我看着这些,就像看着大泽乡农夫起事,宣拳攘臂,揭杆而起,他们想干什么?我说过一句:颍川无鱼,就可释放灌夫。好啊,有这么些人来跟我作对,还真就下河捕捞?我一定要杀了灌夫。
  窦婴跪下了,说:皇上放了灌夫吧?灌夫只是一介勇夫,他怎么会知道“儿歌”能杀人?一定有人别有用心。当年陈涉吴广起事,不是也有人在庙里学狐狸叫,一声声呼号“陈胜王,陈胜王”?这种人不是别有用心,就是巧为游戏,皇上心里肯定有数。
  刘彻摇头说:舅父,你还是回去吧?回去告诉颍川之人,让他们用心些,好好捕捞,说不定颍川真会无鱼。
  司马迁扶起窦婴,窦婴老了,老得连步都迈不动了,他说:这是何苦呢?这是何苦呢?何苦啊?窦婴泪水潸潸,边走边擦泪,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扑通跪倒,说:皇上,求你了,灌夫有气,皇上大量,皇上不会与灌夫一样呕气吧?
  刘彻笑笑说:舅父家里还有两条鱼吧?要是把那鱼捞出来,眼看着它活蹦乱跳地死了,给晒成了鱼干,舅父的心里一定不好受。我宫里楹柱上挂了两条干鱼,那是灌夫的下人送我的,我不伸手,那个人还说,拿着,拿着。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拿着了。
  窦婴泪眼模糊,不看刘彻,把手里的帛扔在地上,说:先帝呀,先帝,这诏令对窦婴有什么用啊?
  窦婴走了,他的腰更弯了,脚步蹒跚,人生的路也快走到头了。
  刘彻看着地上的帛,这是先帝给窦婴的诏书,窦婴怎么敢把它扔到地上,难道他看着那两条瓮中鱼,就琢磨不透世事道理吗?司马迁要过去捡起诏书,刘彻喝吼一声:司马谈!
  司马迁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人心是敏感的,任何人都不习惯别人当面吼喊父亲的名字,你的鲜血是他流淌出来的,你的生命是他给的,心里就有一点点的敬畏,怕提到他的名字,忌讳听到他的名字。刘彻这一声呼叫,仿佛把司马氏一家都凝聚在他的身旁,似乎一代代的史官司马氏家的男人都侍立在他身旁。也许历史上的事实就是如此。灌夫被逐灭,窦婴被除死,静静地旁观与书写这一段历史的本来就不是司马迁而是司马谈。
  刘彻拔剑,挥剑对着先帝的诏书,他用剑尖挑起诏书,把它劈碎。司马迁大呼:不可!
  他看见刘彻的目光,愤怒着的燃烧着的目光:有什么不可?是你不可?还是我不可?!司马迁说:先帝诏书,陛下不可毁。刘彻瞪着司马迁说:这里没你说话之处。司马迁挺直了身躯,嗓子有些紧,说话声音又变得尖厉了,也许他的声音就会这么变下去,像女人尖尖细细的声音:不可!剑劈先帝诏令,大不祥。刘彻用剑指着司马迁,司马迁不动,慢慢闭上了双眼。刘彻转怒为笑:好啊,中书令,把先帝的诏书拣起来!
  长安城这一天很热闹,午时从南门押出灌夫全家三百多口人,长安城庶民簇拥街头,观者如市,都来看诛灭灌氏。廷尉张汤最喜欢这情境,他命令刽子手给每一个灌氏家人胸前都挂上一条干鱼,灌夫胸前也挂了一条鱼干。灌夫流泪而笑,说:好,好啊。
  一直到被刽子手砍下头颅,灌夫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三百多人被砍死,头颅抛散在地,干鱼像活了一般,跳离了死人的脖颈,歪着,斜着在凝定的血泊中游。
  田汀盗苏饧拢械悴淮舐猓终盘捞鲎鳌K鞠⑺担荷比吮暇共皇且患檬拢喾蛉冶簧保古裁从隳兀咳艘懒耍阌Ω冒С畈哦匝健K欣垂芗遥钐锔詹皇橙猓@秩臁L锿‘说:灌夫是条汉子,是个男人。
  刘彻不大喜欢江充,无论做什么事,江充都向他证明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但江充这个小人又不像古人说的那样,古人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那就是说,小人的表情总是很阴沉,心事重重的样子。江充可不这样,站在刘彻面前的江充一旦抬头,就满脸阳光。江充说,皇宫里有一股邪气,这对陛下不利。江充还说,找到了几个道士,他们有道法,能够教会陛下如何求道,长寿。江充带来两个道士,要他们向皇上讲如何长寿。一个道士叫做少翁,这人头扎抓髻,束髻的木簪都站不住,几根头发稀疏,挺不起木簪,木簪就在头上晃。少翁脸色红润,头发是白的,有一点鹤发童颜的味道,像个有道之士。少翁说,他有方术,能把武帝宠爱的王夫人召来,邀他与王夫人共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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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九章(3)
他要武帝居一间大室,室内要照王夫人生前所住的房间一般布置,要刘彻穿着与王夫人交媾所穿的衣服,要王夫人生前所用过的宫女在旁服侍,这些宫女大都年纪大了,成半老婆子。少翁要她们捧着盆簋盎盏,在室内来来去去。要她们说话小声,几近窃窃私语,小心莫惊到魂魄来访的王夫人。
  少翁还要刘彻深情脉脉地说情话,呼唤王夫人。刘彻很是为难,有点拉不下面子,怎么能当着少翁一个外人说些与王夫人说过的情话呢?
  王夫人是刘彻的第一个女人,刘彻被王太后用蚕丝紧紧裹住抱在怀里,并吩咐他绝不要接近女人时,他还是一个孩子。在他十五岁的那一年,王太后有点疏忽,就给了他一次机会。刘彻在后宫回廊上散步,正无聊时,就见到了王夫人,王夫人那时是个小丫头,长得眉眼俊俏,小狐狸精模样。刘彻一见到她,心就咚咚乱跳,知道他要干坏事了。他过来,搂住了王夫人要亲吻。王夫人说,也不说话,也不温柔,怎么上来就亲?刘彻问:说什么?我不会说。王夫人说,我也不会,人家都说,男人亲女人,要先说些话。刘彻想想,说,那就说说话。两人坐在回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兜搭着。刘彻说,不会说。王夫人也噗哧一乐,说,我也不会说。刘彻抱起她来,就在草丛滚。王夫人扯着他的手,说,别动手,男人不兴动手的。刘彻说,不动手,怎么弄?王夫人眼饧神飞,悄声说:你是皇上,咋不会弄?刘彻说,什么都教过了,只是没教这个。王夫人扯着他的手,说,弄吧,弄吧。你先摸这儿。刘彻就摸她的乳,乳真柔软,如有似无。刘彻说,男人都能摸你?王夫人说,给哪一个男人摸了,就会有孩子了,不能再给别的男人摸,那样人家就会说你是坏女人。刘彻想想说,你做我的女人吧,别做坏女人。刘彻抱着她,竟有些男性的激动,他说,我有点儿不舒服。王夫人说,你不舒服,我也不舒服,只是怎么才能舒服?刘彻说,我抱你。
  那一天,两人在草地里滚,滚好久,忽地刘彻明白了。男人从黄河边上站起来时,就是那样无师自通的,忽地从女人那窈窕的身姿中得到了诱惑,忽地顿悟了如何交媾,这是男人的本能,是他们求得子孙的秘密。刘彻说,是这样吧?王夫人脸红了,吃吃笑,说,是吧?我也不懂。刘彻说,你不懂还行,我不知道就不行了,我得问一问吴心。吴心是吴福前的一位大太监。刘彻问吴心,说,吴心,你说,我怎么弄不明白呢?吴心笑吟吟:咋呢?弄不明白,你就硬弄,硬弄,你就明白了。
  刘彻乐了,他就硬弄。
  他想念王夫人,她说,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是不是?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对不对?我一辈子再也不会有另外一个男人了,你可能再有许多许多的女人。你记着我,你要永远记着我。她搂紧了刘彻,搂得他透不过气来。
  刘彻这辈子再没有过王夫人这样的女人,每一个搂紧他的女人都抱几分小心,不敢死死地搂着刘彻,像是怕把他给搂碎了,搂坏了。再没有人像王夫人一样,当他是一个不省情事的男孩子了。王夫人会来吗?
  王夫人的魂魄悄然而至,刘彻要对她说些什么呢?
  一连两日,王夫人的魂魄没有来。少翁说:这是因为心不诚。说到这一句时,少翁还意味深长地瞥了刘彻一眼。刘彻竟然脸红了,心虚起来。想这两天他没有沐浴、焚香、净手,昨夜里还怀抱着一个王夫人宫内的宫女,要她做自己的凭几,抚摸来去,就起了欲火,与她缠绵一会儿。少翁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连金石都能切开,何况招来魂魄?皇上要是能不举食,不宣淫,王夫人的魂魄必然会来。刘彻大悦,他说:我是有些不大郑重。
  就真的沐浴、更衣、焚香、净手,不吃不喝,坐在榻上,静等王夫人魂魄前来攀谈。
  少翁命人焚香,命宫女们来回走动,踮着脚尖走路,轻轻盈盈飘忽来去。刘彻这天晚上还真就看到了王夫人,王夫人像那些宫女一样翩然而至又飘忽而去。刘彻看得真真切切,漂亮的王夫人垂头,有点哀怨地看着他。刘彻对王夫人说了许多话,说的都是滚烫火热的哝哝情语。刘彻说:你怎么不站住?你听我说,我很想你,有一天夜里还梦见了你。是你教我做男人的,是你用手抚摸我的,我那一次真的有点怕,很胆怯,男人面对女人的时候是不该胆怯的,从那一次以后,我再没有胆怯过了,可我也记不住自己的女人了,我有点儿老了。我跟她们做了些什么呢?哪个女人的音容笑貌能印在我的头脑里呢?只有你,你那一次,绫罗绸裙点污溅上猩红。我急了,怕给人知道,女人真的比男人有主意,一旦闯下祸事,能横下心来,决不徘徊返顾,心智也比男人高。你不慌不忙地拿起一片石片来,说:你看。用石片割破了手指,把血涂在罗裙上,罗裙就处处点污了,处处点污还真就不惹眼,看去不那么心惊肉跳了。你又用手指在我手心里用你的血画上一个圆圈,说这就是太阳,太阳呢?就是皇上,又在中心点上一个点儿,说这就是我,在皇上的大心思里,只有这么一点儿,女人占这么一点就足够了,只要能在你心里,是不是?那一天,你扯着我的手,领着我从草丛里走出来,走到回廊,你的脸色渐渐变了,不再领着我了。除了母亲,是女人头一次领着我走路……
  

司马迁 第九章(4)
刘彻的话语很温柔,像是对着自己的至亲至爱说着喁喁情话,情丝缠绵,情丝回绕,漫撒漫抛,把这巨大的宫室都絮成爱巢。他笑着,满脸是恬静,是幸福,恍若当初年及弱冠头一次偷情。面对女人,心潮起伏,深情不已,真像是那个初长成的男人。
  刘彻第二天唤道士少翁上殿,对他极为尊宠,封他为文成将军,赏赐他许多礼物。对众臣说:文成将军让我又焕发了青春,回到了过去,真是好极了。
  少翁得皇上宠爱,就在皇宫里弄了许多张致。他说:皇上想要见神仙,真可如愿,岂不是能得长生不老之术?但是皇宫这么奢华,神仙看了会怪罪,皇上有许多欲望。你有欲望,而神仙没有欲望,神仙怎么能和你同心呢?于是皇宫就布置出许多房间来,这些房间特别像神仙居住的地方。刘彻有时就居住在这里,宫室烟雾飘缈,没有床榻。刘彻穿着道服,在中间蹀躞,来来去去,像神仙一般步履蹒跚,腾云驾雾。宫室里弄些巨石,有青松、丹鹤、流石、漱泉,人困倦了就在漱泉旁卧睡,梦中不知身是客,一觉醒来,竟不知是梦是醒?飘飘然就有了仙意。
  刘彻这么爱好神仙,东方朔就每天穿一件道袍,来见皇上。第一天穿的是素白道袍,对刘彻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东方朔见到神仙了。刘彻大惊,问他。东方朔说,遇见一个老头儿,骑着驴,还唱着歌,告诉东方朔,人活在世,转眼百年,要不修行,怎能长生?
  刘彻大笑,突然觉得滑稽,问了东方朔一句:神仙说,你也能长生?
  东方朔说得很认真:是啊,神仙说过,我要跟着圣上在一起,就更容易成神仙了。
  第二天东方朔又来了,这回穿着一件道袍竟不是白色的,像紫色又像蓝色,细看原来是给草汁染的,染得不匀不透,便有几分腌臜。
  刘彻问他。东方朔说:昨天又遇神仙,一起云游。神仙给了我一粒长米,这米怪了,像蚕能动,白白胖胖的能动,你要看它就是米,你要不看吧就是虫,你心念一动它就是米,心念不动它就是虫。我吃了那米,神仙说一年就不用吃东西了。
  刘彻问:你的衣服怎么弄脏了?
  东方朔不以为然,问少翁:皇上不明白,文成将军可一定明白。凡是吃了神米的人,连衣服都给米汤染成这样,舌头都染透了草汁。刘彻很认真,说:文成将军也是吃过神米的,他怎么衣服不染草汁?我看看你的舌头。
  少翁竟然有点羞涩,说:我已经近半年多不曾进食了,所以舌尖上看不出草汁。东方朔拍手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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