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邓当叹了口气,再不多言,他的心里已有了悔意,这一次大将军让自已做这监军实是错了。
随着令旗的挥动,大军如长蛇般在雪地里前行。在行过的大道旁,在方才少年驻足的雪地旁,却有一个鲜血凝结成的箭头指向远方。
……
道旁的积雪堆忽然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然后是一个人从雪堆里爬了出来,接着又是一个,抖落身上的雪,他们的穿着打扮与方才的行乞少年别无二致,唯一有差别的是,先爬出来的一人身长有八尺余,生得极是雄壮威猛,后出来则更瘦削些,两人并站在一起,后者不由得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只见得那高个子抹了一把眉毛上残留的冬雪,大声道:“果如军师所料,陈兰,你我抄近道禀报宠帅:猎物已入笼了!”
“可是,雷绪,梅老大还在敌人手里……。”被唤作陈兰的小个子还有些犹豫。
“不用担心,老大行事向来谨慎,这一次定是有了脱身之策才会这么做的!”高个子手指着雪地上的箭头,自信的道。
陈兰折服道:“二哥说的是!”
“夫大丈夫行事,当言而有信,此番我兄弟三人既在宠帅军师面前夸了海口,就算舍了性命也要完成任务,决不能坠了庐江三英的威名。”雷绪声如洪钟,话语句句掷地有声。
皖水,寒彻的水流夹着冰凌向南而下。
潜山渡,皖水经此处后便一往无际,故孙权军要涉水至皖城,非此地不可。
雷绪、陈兰驾着一叶偏舟逆流而上,木浆划过水面,“哗—哗—”作响,虽是天寒地冰的季节,但在河畔枯黄的芦苇遮映下,有几只过冬的野鸭受惊飞起,尖叫了几声飞快的掠过河面,向对面的密林遁去,间或见四下没什么动静,又飞回了筑巢的原处。
数艘蒙冲的轻舟藏于苇间,就在这表面上万籁寂静的黄昏,在依稀月色的映衬下,丛丛枯黄的芦苇间却有点点寒光闪过。
高宠一身戎装站立船头,脸上神采奕奕,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在他的对面,徐庶端酒对酬,甚是相欢,旁边的船舱内,已有了好几个空空如也的酒囊,大战将临难得两人还有如此的闲情逸致。
“——集百骸以茔封,一寸山河,一寸血泪。震吾族之国殄,永怀壮烈,永奠英魂!——”酒到酣时情方醉,合着这寒风冷雪的呼啸,高宠低沉沙哑的嗓音是如此的憾人心魄,逐渐将人带回到那个金戈铁马的大汉天朝中,待吟至最后永奠英魂的“魂”字时,周遭将士已是热血沸腾,不能自已,也跟着唱了起来。
就这么吟唱着,高宠眼前出现了慕沙那俏丽飒爽的绝世倩影,只是这一次出征若能归去,不知慕沙的病是否痊愈,不知还能否再得相见?
徐庶放下酒杯,面容严峻,大声说道:“一寸山河,一寸血泪,将士们,谁家无有妻儿,哪个不眷恋故土,为了保护家中的亲人,这一仗我们必胜!”
雷绪赶到时,恰看到这群情激昴的一幕,不觉间已入了神,待醒悟过来,忙上前禀道:“宠帅,雷绪、陈兰有重要军情禀报!”
“讲!”
“孙权、吕蒙领三千人马正向此处疾进!”陈兰机灵,抢先道。
高宠朝着徐庶会心一笑,道:“军师神算!”
徐庶长身立起,道:“宠帅过誉了,以宠帅之智,当能看破吾之计谋。孙策以阴援待击之计诱刘勋南下,其谋夺皖城之志久矣,岂肯空手而回,今又听得甘宁军南救彭泽、皖城兵力空虚,其必遣精锐之师冒险轻装突进,如此则犯下轻敌冒进之兵家大忌,我军可乘敌尾不得兼顾之机,集中兵力聚歼敌一部,战若能成,则可敲山震虎,孙策必不敢冒进矣!”
高宠点头道:“两军对峙,贵在知敌,今天寒地冻,敌又远道而来,士卒困顿,我军只需待敌半渡之时腰击,必能成就大功!”
时间仿佛象停滞了一般,显得异乎寻常的漫长,雷绪和陈兰摒住了呼吸,圆睁双目紧紧的盯着前方的渡口,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支临时招募的一千人的队伍,他们中有许多是梅乾、雷绪和陈兰的族人,正是因为相信了他们三个,这些人成为了庐江第一批加入高宠军的将士。
其实早在袁术称帝时,梅乾、雷绪、陈兰三人因不堪袁术穷兵黩武、横征暴殓,聚集族人奋起反抗,后袁术遣大将张勋围剿,他们不得已率众南迁,后遇甘宁三人领众遂附,甘宁见他们对庐江情况相当熟悉,便指令负责打探敌军动向。
梅乾,即是那日向高宠报告孙策举兵攻皖城的少年,高宠早有尝识之意,待到甘宁离开皖城时,便向甘宁要了他们这一部。
夜近亥时,有一串火光慢慢的向潜山渡移动,越行越近,隐隐约约可看到前面旌旗上有一个斗大的“吕”字。
“吕蒙来了!”陈兰紧握住手中短刀。
“军师,雷绪请求一战!”一旁的雷绪早已不耐。
“勿急。此乃敌军前锋,且放他们过去,我等需待孙权军悉数赶到时,再行出击不迟!传命全军,注意隐蔽,若有出声扰敌者,军法从事!”徐庶年轻的脸上神情严峻,这是他出任军师以来第一次独立指挥作战,不由得不紧张。
……
“少将军,吕司马差人来报,我军前锋已顺利渡过皖水,现正朝皖城进!”报信的骑卒未等下马便兴奋的喊道。
“太好了,传令全军,加快度!”孙权的脸上显出些许疲惫,毕竟连日连夜的行军耗去了他许多的精力,不过在他年轻的躯体里有的是无穷的精力,这样的好消息更令他斗志高昂。
这一夜,乌云将月亮星星都遮住了,四下里膝黑一片,除了涉水时出的哗哗流水声,便再无任何的声响,孙权、邓当沿着吕蒙开拓的道路,指挥军队趟过齐腰深的河水,高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孙权会雪夜偷袭吧!待到天明,皖城已是我的囊中之物,孙权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意察觉的笑意。
一拎马缰,跨下战马出一声嘶鸣,孙权撩起浸湿的征袍,正要下令部队休整片刻,以便养足精神再疾攻皖城。
“啊——!”一声绝望的惨叫划破夜空。
接着又是一声。
嗖——嗖——!仿佛有无数的利箭穿透黑夜射过来,拥挤在河中行动不便的孙权军士卒就象一个个活靶子,敌人根本无须瞄准,就能射中目标。中箭落水的兵士不断出求救的呼叫,但浸湿的铠甲却又是如此沉重,受伤后的兵士根本再无力站起来了。
“有敌人!”惊慌失措中,带领的都尉率先醒悟过来,大声召呼着同伴,三五个人背靠着背,迅集结成一个个战斗的小队。
随着悲咽的号角突兀响起,一艘艘战船从河流的支叉间出现,船上火把照映得满江通红,手持着武器的高宠军将士已憋闷了许久,现在正如猛虎下山一般,向遭袭的孙权军扑过来。
受到第一波急骤箭雨召呼,孙权军伤亡四百余人,河水已被浸染的一片血红,更危殆的是全军被截为了二段,孙权一部五百余人已渡过皖水,被阻于西岸,而监军邓当则率领着约二千人的后军仍滞于东岸。
雷绪、陈兰一早就瞅准了孙权的旗号,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们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战事一开始,两人便瞄上了孙权,对孙权这五百人轮番围攻。
“少将军,敌人看到帅旗了,我们还是向邓监军靠拢吧!”一名失去左臂、脸色苍白的尉官跑过来道。
孙权大怒,翻手一刀将此人砍倒,大喝道:“妄言后退者,杀!”
嘶杀声,呼喊声,响彻了整个夜空,高宠明白此一战宜从,不宜久,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一场场激斗,终于停留在东岸。
单从人数上看,邓当部的战斗力自然要比孙权那一边强,但实际上却相反,原因在于孙权的五百人皆其亲卫之士,悍不畏死,骁勇异常,雷绪、陈兰的几次进攻,皆被其击退。
高宠猛一提插在船头的长枪,跳下战船,大喝一声:“军师,这里交与你了,众将士,随我杀敌去!”
说罢,高宠几步趟过浅水,翻身上了烈焰,向邓当处杀将了过去,长矟所到之处,顿时敌军士卒人仰马翻,纷纷呼号逃命。此时,邓当正欲指挥军士抢渡皖水,与孙权会合,回头一瞥却见自已的士兵纷纷后退,火光中一员敌将骑着一头火红战马如天神般杀来。
“高宠!”邓当差一点叫出声来。
在邓当的心底,番阳一战被高宠一合生擒的羞辱又袭上心头,沦为阶下囚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这辈子他不想再有一次这样的经历。
“逃!”这是邓当脑子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再顾不得其它,邓当拔转马头,向着来路一路狂奔下去,在他身后,众军士见主将率先逃跑,更是斗志全无,在兵力尽占优势的情况下,邓当部被高宠这一轮猛冲杀了个大败。
“将军,西岸我军败了!”
“你说什么?”孙权不肯相信这一事实,没理由的,经过这一阵的接触,他已然现敌军的战力并不十分强大,若是一对一的拼斗起来,训练有素的孙权军无疑是要占一点点上风的,无奈人数上的劣势明显,他才会被困这里。
但是,只要东岸邓当的二千人渡河来援,被动即可转为主动,最后的胜利是属于我的,现在孙权心中刚刚树立起的一点信心被这个消息给摧毁了。
“将军,敌人又杀过来了!”一名满脸是血的士兵惊恐的叫喊着,在雷绪、陈兰的冲击下,孙权麾下的五百士卒只剩下不到百人了。
孙权抬眼看去,却见一员熟悉的身影涉水而来,孙权瞳孔一阵收缩,从牙缝里恨恨的挤出两个字:“高宠。”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三章 吴下阿蒙
孙权没有看错,来的人正是高宠,在杀退邓当后,高宠没有展开追击,而是掉转方向,指挥将士向孙权这一部围攻过来,对于这一仗而言,邓当不是主角,孙权才是,如果能一举擒杀了孙权,更可以极大的打击孙策军的士气。
其中的作用,就如同当日番阳甘宁斩杀孙贲一样。
敌未战而先胆寒,这才是高宠的目的。
对于“高宠”这两个字,孙权一点都不陌生,高宠,这个在秣陵侥幸逃脱的卑贱小卒,这个让孙权生平第一仗就差点输了的家伙,这个杀了自已从兄孙贲的仇敌,孙权岂能放过?
与自小独立的大哥孙策不同,自幼荫蔽在祖母膝下的孙权已习惯了去享受一切,去占有一切,江东是我孙家的天下,岂容旁人分一瓢羹去。
“高宠,可敢再与我一战!”孙权目睚尽裂,挺刀厉声道。
高宠一勒马疆,烈焰及时停住了脚步,姿式很是洒脱,身后的高宠军将士更是齐声呐喊,拼命的为已方主将助威。
高宠微微一笑,道:“汝已为我案上刀俎,哪还有再与我一战的本钱,不过,念在你我也算是旧识的份上,给你一次失败的机会又何妨!”
孙权年轻气盛,听高宠如此不将自已放在眼里,一股怒气已直冲入脑门,哪里还去想这是不是对方使得激将法,他双腿猛夹马腹,手中刀高举,那锐利的刀势自上而下,挂着呼呼的风声向高宠而来。
这一刻,四周撕杀的士兵已停了下来,决定战斗胜负的已不再是士兵与士兵的对杀,而是主将与主将的互搏。
只见高宠双手一翻,用矟斜架住孙权的大刀,随后奋力一挑,将孙权的刀高高荡开,再顺势一刺,这一刺恰好迎上俯冲过来的孙权,就好象孙权是自已送到高宠枪尖上似的。
孙权大惊,虽然这半年来自已没有荒废过一天光阴,从程普、韩当、周泰这些大将那里也讨教了不少的绝招,但与高宠相比,实战经验上的差距就在这第一合的交锋中暴露了,历经生与死的数度战斗后的高宠矟势更趋凌厉,比之神亭岭上初经战阵时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高宠的闪躲简单而实用,眼看着刀便要砍到身上了,但偏偏就是差了一点;而他的进攻却是迅猛而有力,在出招之前几乎察觉不到攻击的方向,待孙权现时,矟已扑面。
两人打马盘旋,战在一处,十合后孙权渐感气力不支,手中刀也不听使唤的慢了下来,眼见着再过几合便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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