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登见张辽还有些犹豫,脸上掠过一抹失望的神情,情急之下,愤然大声道:“文远,这汉家衰微乱世激流,面对大好山河,你我当一展心中抱负,以求青史留名,如此方不负堂堂七尺之躯!”
陈登这一句说得慷慨激昂,言词铿锵有力,直抒胸臆,让听者无不精神一振,张辽脸上也不禁动容。
“好——,就依元龙之言。”张辽长叹一声,道。在踌躇再三之后,张辽终于被陈登说动。
武平,是谯郡东面的一座小城。
由于并非处在要道之上,这座城的规模和人口一直增长不大,不过也正是由于这一点,频频的战乱才没有过多的波及到这里,这给了城中的百姓勉强活下去的可能。
凌操一路西退至此,麾下近千人的队伍,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另外那一半人在夏侯渊势如疯狂的穷追下,多数战死,还有一部分则失散。
更不利的是在最近的一次接触战中,凌操大腿中了流矢,血流不止,行动甚是不便。
敌军进逼,主将又负伤,这是最困难的局面。
“父亲,夏侯渊这疯狗一直死咬我们不放,怎么办?”凌统担心的瞧着凌操脸上的焦虑和疲惫,轻声问道。
凌操支起包扎好的伤腿,眼中悲壮之色一闪而过,他沉声道:“统儿,你说宠帅待我们如何?”
凌统不解凌操缘何突然问起这话,不解道:“那还用说——!彭城、萧关两战显名,莫说刚刚归降的将领,就算是雷绪那般追随宠帅许久的,都没有获得过这样的机会。”
凌操轻笑了一下,大声道:“士为知己者死,也算值了。统儿,曹军兵困武平,以你我手上这五百士卒,要想突出去,根本没有可能,留在这里,就只有等死的机会,所以,我令你赶紧去换过一身百姓的装束,然后趁着天黑时分,混出城去。”
“父亲,你说什么?我若走了,你怎么办?”凌统大呼道。
凌操凄然一笑,道:“统儿,眼下的情况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夏侯渊一路穷追猛打,显然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如果再不走,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你年轻,还有更多的时间去证明自己,不能把命丢在这弹丸小城,至于我——,腿上受了伤已走不了了,夏侯渊要来,就让他来好了,人这一生谁不一死,身为武将,能够战死沙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凌统大恸,眼中热泪盈眶,拉住凌操哽咽说道:“父亲——!”
凌操爱惜的抚着凌统的脸庞,勉强一笑道:“快去吧,晚了就真的走不了了,记住——,我们会稽凌家的子孙个个都是好样的。”
“嗯!”凌统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泪水,应道。
“来年的这个时候,记得带上几坛子好酒,洒到地上,我便能喝到了。”凌操声音沙哑,面对生离死别的悲痛,即便是再坚强的男儿,也不禁黯然神伤。
凌统狠狠的点了点头,转头疾步向外面跑去,这一刻他没有再回头,他怕一回头看到凌操的样子,就再也鼓不起离开的勇气。
建安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就在高宠兵取下蔡的同一天,武平城陷,凌操皆同愿意留守的二百名死士无一人降,全部英勇战死,其子凌统则下落不明。
二十六日,得知下蔡被高宠攻占的夏侯渊率军星夜驰回,在汝阴城下遇到周瑜的抵抗,攻城无果,在气急败坏之下,夏侯渊将斫下的凌操级用匣子装着,派使者送到高宠军中,以示声威。
腊月时节,凌操面容栩栩如生,犹带着一丝笑容,高宠一见,心愧不已,一时气血翻涌,“哇”的喷出一口淤血,差一点昏死过去。
周瑜、徐庶见高宠如此,忙差人叫来6缇医治,然高宠这一病乃是连日操劳加之气急迸所致,一时间哪里好得了,无奈之下,周瑜、徐庶只得率军渡过淮水,与张辽会合,淮水以北的诸城,遂又被夏侯渊所占。
第三卷 荆楚情 第一百一十八章 淮水誓言
建安四年的正月,虽然时令已到了春时,但气候却依旧寒冷,淮水的水线已降到了有记载来的最低点。
淮水南岸,寿春,北山麓。
一道巨大的灵幡在寒风中飞舞,时尔高高飘扬,时尔又缓缓落下。
高宠一身白衣,孑然站在淮水畔,连日的酷寒让打着白幡的士卒一个个缩紧了脖子,而高宠却象没有丝毫知觉似的,他站在河畔最高处,久久沉默无语。
凌操的死让高宠遭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在江东与孙策的连番激战都不曾泄气的他在看到凌操的级时,终于崩溃。
北上徐州这一仗之所以失败,主要原因在于高宠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实力,同时,又过于轻视曹军在平原地带的机动作战能力。
与曹操相比,高宠经历的挫折还不够多。年轻的他还没有学会如何运用计谋和诡略来达到目的,持勇刚强是他的长处,但一味持强又是他的短处。
“宠帅,节哀保重!”周瑜上前,低低的说道。
高宠转身,瞥见周瑜脸上也带着悲戚之色,身为高宠身边倚为左右手的周瑜,对于凌操的阵亡也是自责不已。
“公谨,公绩有下落吗?”高宠问道。
公绩是凌统的字,在武平一战中凌统易服逃脱,但终究是生是死一直没有确实的消息,在凌操阵亡之后,这也成了高宠最牵挂的一件事。
高宠大声道:“再多派人手去寻找,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找到公绩,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合身——,下葬!”主持葬礼仪式的老卒声调苍凉,略带着些南方会稽郡特有的浑音,在古怪之中更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悲怆。
随着悬着棺木的绳子慢慢落下,装着凌操尸体的棺木被安安稳稳的放到挖好的黄土坑中,在红漆的棺内,只有凌操的头颅,躯干部分则是工匠用上好的木材雕刻的假身,这假身栩栩如生,贯甲持刀,一如凌操生前的样子。
高宠紧紧的闭上疲惫失神的眼睛,这一刻,心头索绕的是凌操那一对死不瞑目的眼睛,那有这一座孤坟荒莹,独立于北山与淮水之间。
在数千江东士卒的注视中,高宠朝向凌操的墓莹双膝跪倒,俯身一拜而毕,他大声道:“宠在此立誓,他日必提夏侯渊贼子级,来为将军复仇。”
说罢,高宠又转身朝着淮水一面而拜,道:“宠无能,累诸兄弟们战死沙场、埋骨他乡,不过,请你们在于的英灵放心,你们的父母妻儿我一定善待怃恤,不会让他们受一点的苦、遭一点罪。”
待高宠说到这里时,他的脸颊已为泪水沾湿,往昔如昨日一般,一幕一幕从他心头闪过,人的生命都是一样的,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将军是一条命,小卒也是一条命,当年的高宠也曾是一个低微的小卒,那一种希望被人重视的渴求他明白。
送行的众士卒中已有人忍不住抽泣起来,男儿不会轻易的流泪,但若是真的无法遏制内心的激动,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又何妨。
“等我再一次踏过淮水的时候,你们还愿不愿意一起去?”高宠转过身,朝着穿着白衣的数千江东子弟大声道。
“愿意!”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喊道。
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呐喊声,这喊声虽然还不够整齐、不够雄壮,但却透着江东子弟不屈的毅志。
张辽定定的站在送葬队伍的最后面,他没有穿上白色的葬衣,虽然基本上接受了陈登的建议,但在没有与高宠见面详谈之前,张辽的身份还只是吕布的部属。前日,貂蝉和吕姬安然随高宠的部队南撤到了寿春,张辽从貂蝉那里终于知道了吕布在下邳时的最后那一刻以及在突围路上遇到的种种困难。
“温侯已不在了,你们应该好好活下去。”当张辽离开时,一直如同古雕美人一般淡淡叙述回忆的貂蝉露出了一丝关切。
在确知吕布已不在人世的这些天里,貂蝉就如同失去了灵魂的僵尸一般,除了与6缇的那一次交谈外,她就整天守着吕姬,直到再一次见过张辽,她才又一次有了说话的念头。
当听到高宠孤军北上徐州破彭城、下萧关、过颖水的消息,张辽一直以为高宠应该是一个和主公吕布一样勇武过人、于万军之中取上将之级的英雄,现在一见,张辽方知道高宠与吕布有着天壤之别。
吕布虽勇,但不会对麾下将士如此重视。
而高宠虽然不可能有吕布般的神纵英武,但他却时时刻刻都把自己当作了军队中的一份子,从高宠军士卒的眼中,张辽看到了一种无法改变的狂热与信任。
同样的血性男儿,吕布的反复猜疑让张辽感到无奈,而高宠不一样,高宠让张辽感到的是一股“士为知已者死”的理解与感动。
午时过后,祭拜完凌操,高宠率周瑜、徐庶、陈登、太史慈诸将一道回到军营,与他们一起同行的,还有张辽。
寿春,高宠军营帐,退回到淮水南岸的高宠召集众将商量今后的方针策略,而在经过了浮噪与失败之后,高宠也需要重新清醒的谋划一下未来的展,另外,对张辽、高顺这些吕布的旧部,也需要有一个合适的安排。
陈登先站出,拉过张辽禀道:“宠帅,这位便是守卫寿春的张辽将军!”
“张辽见过大人!”张辽不卑不亢,出列一揖道。
高宠打量了张辽一眼,只见张辽二十七八上下,一对大眼,面如枣玉,身躯壮硕挺拔,在不大的帐中一站,显得威风凛凛,浑身上下更有一股慑人的气势,与身边的太史慈相比,也丝毫不逊色多少。
高宠心喜,道:“雁门张辽,并州八骑,果然名不虚传!”
张辽听高宠提到并州八骑,脸色一黯,吕布麾下曾经创下赫赫威名的八骑如今已不复存在,活的是除了自己外,就剩下一个叛徒侯成了。
高宠见张辽神情落寞,知其为吕布而痛,遂起身过来,握住张辽的手道:“时逢乱世,将军一身武艺,正是施展抱负之时,今宠不才,欲邀将军共攘大业,不知可否应允?”
张辽抬头,见高宠一脸的诚挚,双手更是紧拉着不放,便是吕布先前也不曾如此不苟礼节的相待器重,在感动之余,张辽道:“宠帅在淮水边拜别时的情景,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从今往后,我与雁北骑所有弟兄唯宠帅是从。”
高宠见张辽允诺,大喜道:“有文远相助,他日踏足中原必当无坚不摧。”
周瑜、徐庶、太史慈诸将见张辽正式归顺,纷纷上前道喜,其实这一次见面的结果大家都有预料,高宠北上救援虽然未能挽回吕布失败的命运,但也安然救出了貂蝉、吕姬,身为吕布部属,张辽心中感激自不待言。
况且,张辽、高顺孤军守着淮水以南、合肥以北的这一小块地方,若不依靠高宠,迟早会被曹军灭掉,在形势逼迫之下,张辽也只能南就高宠。
“高顺将军的伤情如何?”待喜悦的劲头过去之后,高宠朝着张辽问道。
张辽神色一紧,道:“禀宠帅,本来伤已大有好转,但前日在突然听到主公,吕布的死讯后,悲痛之下伤情又有了恶化?”
这时在一旁的陈登道:“宠帅,6姑娘方才已赶过去看了,但结果尚不太清楚?”
“走——,我们去看看!”高宠道。
高顺养伤的地方就在寿春城中,原先这里是袁术长史杨弘的府邸,后来寿春连遭战火,这一座宅子也荒废了许多,不过相比于一般的百姓房子,却还要好上不少。
病榻上的高顺两颊深陷,一对颧骨高高的突起,两只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躺在床上的他显得神形俱瘦,让人无法想象出他以前是何等的威风神武。
高宠在张辽的陪伴下,跨步进门,然后向床边的6缇使了个眼色,6缇会意,支退服侍的小卒,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这位是扬州刺史高宠大人,我适才已决定领雁北骑归附江东了,现在——,就剩下陷阵营了,不知道你是什么个意见?”张辽低声说道。
高顺紧闭了一下眼睛,沉默着没有答话,就象没有听到张辽说什么似的。
高宠上前,坐到榻前,道:“温侯是在战场上死去的,身为一个武人,他此生已经可以无憾了,若说有什么挂念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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