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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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大传-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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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苦笑。
  声音空洞得很,竟然有回音,回音撞击着他的心。
  漪罗,你如今在何处?……
  漪罗在山的那边。
  在铸剑大师干将那里。
  不是公孙尼子待漪罗不好,公孙尼子视这聪慧伶俐的少女如亲生女儿。可是,尽管在公孙尼子这里可以学诗学琴,尽管公孙尼子老夫妇两个对她知寒知热,她却总是魂不守舍。她既摆脱不了姐姐皿妃之死给她留下的无限悲痛,也无法不常常想起又心狠又情柔的孙武。她对孙武既恨之入骨,又爱之入骨。而且,离开得越是遥远,越是长久,少女心中的恋情就越是自然而然地膨胀和发酵。也许公孙尼子说的是对的?世有大仁大义,亦有小仁小义。人虽可以看做是一个宇宙,但比起国家社稷便足见其小。不,她不管什么大,什么小,她只管孙武那颗心是否向着她,是否属于她。她其实是期待着孙武来接她回去的,她更期待孙武能对她说一句软话,表现出一种内疚,那样她的心里会好受些,她就破涕为笑,跟孙武回去。可是没有。
  一扔就扔下她三年半,春来秋去,一千二百七十多个日夜!
  孙武率师远征养城,出发那天,她早早地赶到城门口,挤在送行的人群之中。她定定地望着在战车上、在旌旗下兀立着的将军孙武,这时候一切愤怨全部消失了,她渴望孙武能侧目向她望来,她将用目光,给孙武一个诚挚热烈的祝福。她希望孙武知道并记住,这里有一个漪罗,在等着他平安归来。

十二、血肉依剑(7)
可惜没有。
  孙武班师回国的时候,她又到人群中挤了一回,她看见孙武的战车在一片欢呼声中从她面前驰过,甚至看见了孙武唇上的短须,看见了孙武那神采飞扬的眼睛。她还是盼望孙武能想起她,看见她,喊一声“漪罗”!
  还是没有。
  她的心里很难过。
  也许,身为将军的孙武,早已把她忘到了九霄云外?
  她想,孙武对于一个弱女子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杀妃便杀妃,抛掉她又算什么?
  愤愤不平。
  可她还是在孙武离开吴国去作战的那些漫长的时日里,默默地祈祷孙武平安。
  公孙尼子是世外之人,常常是一双芒鞋,一个竹笠,一张琴,遨游四方。漪罗来了,为了安抚孤独无助的少女,很久没有出游了。后来,齐国的乐师师襄前来请公孙尼子去论乐,漪罗主动离开了公孙,投奔到铸剑师干将门下,鼓风装炭,化铜铸剑。世人谁不知道干将铸的剑是天下奇宝呢?那干将之剑,“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匜。薄之柱上而击之,则折为三;质之石上而击之,则碎为百”。试想,那宝剑可以将牛马斩为两截,剁断黄金的盘匜像剁泥土,一剑就能把顽石砍成上百块碎石渣,一剑就可以把巨大的柱子斩成三截,何其锋利?据说,遥远的昆吾铜山上,有一种奇异之兽,大小形状像兔子,性情却比兔子凶顽。怪兽雄的一身毛色如黄金,毛竖如针;雌的毛色雪白,柔滑如缎子。雌雄出没,成双成对,山中狮子老虎见了都老远地躲避。这野兽吃铜铁、矿砂,也偷吃兵刃,它胃中剥出几粒闪闪发光的东西,号称铁胆肾。就是这“铁胆肾”,干将带回去铸剑,炼了三年不化,后来,干将的妻子莫邪自己一跃投入炉中,炉中闪烁起红黄蓝橙七色火光,铁胆肾才和铁精一道化成了通红的铁水,铸成天下名剑。漪罗投奔到干将门下的时候,莫邪已投炉化铁三年了。那干将孤苦伶仃一身,无思无欲,一天只知道发疯了似的铸剑。干将铸剑时完全是在一种疯狂状态,吃睡在炉边,听不见鼓动大牛皮口袋的声音就大哭流涕,在砧上打铁的时候狂呼乱喊,唯有为剑器淬火的时候是悄悄的,不许任何人过目。那些天下瞩目的剑器,吴王光剑,辟闾剑,巨阙剑,无人知是如何变得锋利无比的。谁知道漪罗怎么和他对脾气?他竟然破例准许漪罗去看,并且学习淬火的技术。漪罗在干将身边,每日出一身臭汗,心里倒也舒坦。干将铸剑的时候,为了祭奠莫邪,也为了请莫邪在天之灵保佑冶炼成功,让三百鼓风装炭的童男童女,全都披麻戴孝。
  三百名披麻戴孝的童男童女,每天从早晨到黄昏,围着呼呼啦啦吞吐风火的冶炉,唱着歌,挥汗如雨,这情景实在是显得又神秘,又激昂,又惊心动魄。
  漪罗也在三百披麻戴孝的童男童女之中。
  她不知是因为思念孙武,还是为了日后见孙武找个因由,对干将说:“师父,漪罗想请你帮助我铸一柄剑。”
  “女人要剑何用?”
  “给将军一用。”
  “什么将军。”
  “名闻天下的将军孙武。”
  “什么名闻天下?什么孙武?老夫不知道,老夫只知道老夫铸的剑天下闻名。”
  “师父你管不管?”
  “唉,你呀!快去鼓风好不好?”
  “师父你真好。”
  “什么好不好?有剑可铸就好,天下有人懂得我的剑器就好。”
  “请师父铸上剑器的名字——叫依剑。”
  “依剑,知道了。” 。 想看书来

十二、血肉依剑(8)
漪罗欢天喜地。她想,旷代绝伦的将军,当然应该佩带旷代绝伦的剑器。可是,为什么忽发奇想叫什么依剑?是因为孙武曾经赠你一张依琴,你就要还赠一柄依剑?是要好事成双?成什么双?那个骄傲的绝情的将军,早把你忘了,扔在罗浮山不管了!想到这儿,她险些流了眼泪。
  她哪儿知道孙武完全被吴王“拴”在战车上了,哪儿知道今日孙武“逃”出来,正在漫山遍野寻找她呢?
  天渐渐黑下来了。
  孙武跌跌撞撞地在山中乱走,忽然喊起来了:“漪罗!漪罗!……”回声在山中游荡。
  孙武沮丧地坐在山中。
  夜的网,罩住了草木和山峦。孙武忽然感到自己很孤单,很孤独,而且是一无所有。
  就这样回去吗?
  现在,吴王阖闾一定大发脾气,派人四处寻找他的踪影呢!
  让他们找吧。
  孙武“逃”跑了!
  难得的一次潜逃,可是,他没见到他的漪罗!
  他看见山背后闪烁着红光。
  索性去看看,说不定会见到人,打听到漪罗的下落。他自言自语。
  绕到了山后面,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罗浮山北麓,被红云弥盖着,山也红了,树木也红了,岩石也红了。巨大的冶炼炉拔地而起,喷吐红彤彤的烟焰,制造出了一天的云锦。干将的脸与红炭一色,指挥着紧张的冶炼。在冶炉周围忙着装炭的,忙着用巨大的牛皮口袋鼓风的,是三百名童男童女,冶炉吸进罡风,喷吐烈焰,似乎是硕大的有生命的精灵在呼吸。左边光滑的试剑石,已经过千磨百砺,此刻静默,等待着试剑;右边剑池的水被火光照得通红,似乎沸腾着激情,等待着为宝剑淬火。
  激奋人心的,是狂呼乱叫的干将,犹如一位忘我的将军,指挥着千军万马。
  令孙武魂悸魄动的,是三百童男童女,全都穿着白麻布的孝服!这就使这冶炼变成了一种神秘的祭礼,显得十分地悲壮。
  孙武被这火的舞蹈、风的舞蹈和力的舞蹈所震慑,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哪里知道,漪罗就在他的身边!
  漪罗正在和童男童女一道奋力鼓风,一个童女说:“姐姐,有生人来了。”漪罗回头扫了一眼,又扫了一眼,心有所动,索性回过头来,仔细地看了看那张被火光照红的脸,差点儿惊叫一声:“将军!孙武!”她的心立刻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头感到有一点儿眩晕。可是你千万别认错了人,漪罗心说,这也许是梦,也许是幻觉,那个孙武早已抛弃了你,并不知道你在罗浮山铸剑。他不是来找你的,你不要自作多情。这么想着,漪罗还是立了起来,转过身与孙武面面相对,她还是希望听到孙武叫一声漪罗。只要孙武说一句,孙武来接你了,她就会毫不犹疑地跟这个人走,哪怕到天涯海角,哪怕是去历尽八十一难!
  一别三载,漪罗年已十九,丰满了,长高了,成熟了,周身膨胀着青春。在这个黄昏,在呼悠呼悠闪动的火光之中,漪罗披着麻衣,为了抵御灰尘,又用麻布面罩挡住了眼以下的半张脸,孙武根本不可能认出漪罗。
  漪罗还在等待着,她准备好了足够的激情和柔情,她的嘴唇在微微颤抖。她是一眼就可以从千军万马中看到孙武的,她相信孙武只要和她目光一碰,就知道她是谁。
  孙武并没能认出她来,诧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目光冷漠极了,又抬眼去看那冶炉去了。
  漪罗想哭。
  她忍住了,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样子像要和孙武吵架。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二、血肉依剑(9)
漪罗:“先生到此何事?不知这里是干什么吗?”
  孙武:“随便走走不可以么?”
  “哦,很是闲适?”
  “无聊得很。”
  “那么是——到这里寻些消遣之物?”
  “就说是——消遣吧。”
  “这里不是消遣的地方,先生懂不懂,你懂不懂?”
  “你——怎么了?”
  “请走开!”
  漪罗的情态很反常,完全像是无端滋事,寻衅打架的。孙武本来说话时还在望着壮观的冶炼,这时候又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位没事找事的爱斗架的童女,哑然一笑。
  “可否客气一些?”
  “够客气了!”
  “久闻干将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冶铁铸剑,气魄非凡,果然不错。”
  “唔,先生是观看热闹的。”
  “但愿不曾打扰。”
  “我好像与先生见过面。”
  “哦?绝不可能,山野之人平生第一次来观看冶炼。”
  “先生气宇轩昂,看来不是等闲之辈。”
  “你过奖了。”
  “你过谦了。”
  “不可以貌取人的。也许我是徒有其表。”
  “先生不是名唤孙武吗?”
  漪罗忍不住要直呼其名了。
  孙武觉得很有意思,问:“莫非你真的见过孙武?”
  漪罗鼻孔里哼了一声,嘲讽地说:“小女子焉能有幸见到那位尊贵的大将军?那孙武将军可是功名盖世,十分地了得呢!听说一斧子就砍掉了两位王妃的头颅。依先生之见,这位将军是不是很可恨呢?”
  孙武一愣。
  苦笑。
  “当然,”他说,“当然可恨。”
  “简直是可恶!”
  漪罗气愤地叫。
  孙武很尴尬,也觉得很蹊跷。
  他想,这少女莫非真的见过?真的认识?可这人嘴里又是“可恨”,又道“可恶”,话不投机。他反倒不知该不该自报家门,让这少女验明正身了。他怕承认了自己便是孙武,会再受一番当面的奚落。
  漪罗可是气坏了,她没想到孙武会认不出她来,仅仅三年多,岂会脱胎换骨?关键是那人心中已经没有她了。没有便没有,薄情便薄情,冷漠便冷漠,何必又要当面装傻?她曾经在极其矛盾的心境中,殷切地思念着的这个人,是一条狼!现在看起来,她完全是痴呆傻等,一相情愿!她觉得自己又可怜,又可气,又可悲。
  她几乎要大哭一场了,转身而去,走得飞快。
  孙武愣了一霎。
  孙武想还是应该去问个究竟。
  熹微的火光中,孙武忽然看见漪罗回了一下头,哦,那双眼睛——不是很像漪罗么?
  他追过去。
  漪罗躲开了。
  他又追了过去。
  漪罗站住了,气愤地说:“先生何必追随不放?先生不是正人君子么?”
  “啊——且听我说。”
  “我不听!先生不会没有听过古人说,宁做青铜之折剑头,也不会做攀附显贵的柔弱的葛藤么?”
  漪罗又跑掉了。
  这是漪罗的性格。
  孙武呆呆地看着,呆呆地想着,自认为判断不会错——蒙住半张脸的“童女”,正是他的漪罗!
  风,呼呼啦啦地鼓动。
  火,呼呼啦啦地蹿高。
  孙武意欲去找漪罗问个究竟,漪罗还是赌气躲着他。
  干将发现孙武在“追逐”漪罗,很不高兴,挡住了孙武。
  干将:“先生,有什么事么?无事休要纠缠!今日正在为孙武将军铸造依剑,正在关节上啊!”
  依剑?
  依剑!
  这即将铸成的依剑,和陪伴漪罗的依琴是何关系?
  孙武更觉得奇怪了,忙去问干将:“请问——”
  干将大发雷霆:“走开!走开!你没见火上不来,冶炉在降温么?铁水就要凝结在炉中了!完了!全都要完了啊!”

十二、血肉依剑(10)
干将号啕大哭。
  三百童女见了,惊得停止了鼓风。
  干将又叫:“鼓风呵!你们停下来干什么?你们想把干将彻底毁掉吗?铁水在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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