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自珍也被共产主义学说深深地吸引了。她多么想知道更多关于共产主义的道理。听说永新有的青年要到南昌去求学,她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主动找到他们,大胆地提出一个请求,把在南昌听到的关于共产主义的新鲜事,告诉家乡的朋友们。这些青年人答应了。
美丽的永新,美丽的女儿(5)
欧阳洛等人进了南昌第一师范学校,成了永新县第一批共产主义者。他们没有食言,果然把在南昌所能买到的进步杂志:《向导》、《中国青年》、《红灯周刊》等,源源不断地寄回来,同时还寄来了俄国的革命小说和《共产主义ABC》等政治书籍。
互相传阅这些书刊,是贺自珍和伙伴们最重要,也是最有兴趣的事情了。她常常在一盏小油灯下,读到深夜,那种入迷的劲儿,远胜过先前看侠客小说。这些书刊,打开了她的眼界,在她的面前展现了一个崭新的领域。马克思主义的学说,共产主义的理想像在她的心里点燃了一盏明灯。她懂得了一个真理:少数几个人的劫富济贫消灭不了所有的地主土豪、贪官污吏,只有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天下劳苦大众齐心协力推翻剥削制度,建立起社会主义的制度,穷苦人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放暑假了,到省城读书的学生回到了家乡,贺自珍同他们又重新聚到一起。已经秘密参加中国共产党的欧阳洛,是永新县共产主义思想的第一个传播者。他详细地给大家讲了革命的形势,介绍了孙中山的新三民主义,共产党和国民党合作的意义,以及军阀混战的局面。讲的人滔滔不绝,听的人兴趣盎然,谈话往往从白天进行到傍晚,甚至深夜。
那时的贺自珍,又天真又幼稚。她以为革命的道路一经找到,共产主义社会马上就能实现。听完了欧阳洛的介绍,她忍不住站起来,挥着手,热情洋溢地说:
“从今以后,中国有希望了,人民有希望了。我要做一个共产主义者!”
她哪里想得到,以后革命的道路竟是那样的漫长,那样的艰难曲折!
大革命的形势,是在错综复杂的矛盾斗争中发展的。对这种政治形势,有赞成的,有反对的,有观望的。福音堂小学女部原来就分为两派的学生,这时又带上了浓厚的政治色彩。她们以对大革命是赞成还是反对,分成左派和右派。贺自珍同她的好朋友,是坚定的左派,豪门小姐都是右派。两派之间经常爆发激烈的争论。比如:军阀该不该打倒?共产主义好不好?对国共合作赞成还是不赞成?等等,都会成为争论的话题。贺自珍把从书刊上看到的道理搬过来运用,经常把右派学生驳得无法应付。
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先生逝世了。消息传到永新,革命左派为失去这位革命家而惋惜,更为革命的前途担心。永新县几个学校的左派学生,互相串联,决定第二天在龙家祠门前举行一次孙中山追悼会,表达他们对这位革命前辈的敬仰,同时也是一次对左派力量的检阅。贺自珍所在班里的左派学生,决定参加这个###。
第二天,她们身穿白色的素服,正在学校集合,准备出发,一个女教士赶来,声色俱厉地说:“学生的本分是读书,谁让你们参加什么会?不许去,一律不准请假!”她站在学校的门前,用她那肥胖的身子堵住了学生的去路。
贺自珍看到教士蛮横的样子,从队列中走出来,浓眉紧蹙,一双眼睛喷射着愤怒的火焰,质问道:
“孙中山先生是大众爱戴的领袖,是民国的总理。他去世了,我们中国人难道都不能开个追悼会来悼念他吗?”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爱自己的中国,我们尊敬爱国的英雄。我们一定要去参加追悼会?”
说罢,她一摆手,同学们一齐拥向门口。女教士看看阻拦不住,只得闪到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走了。
她们列队来到龙家祠,在龙家祠的广场上,已经有许多学生了。贺自珍同他们一交谈,才知道他们也是冲破了学校的阻挠,才参加大会的。
追悼会开得庄严肃穆,很多学校的学生代表讲了话,表示要继承孙中山的遗愿,把革命进行下去。
开完追悼会,同学们在回家的路上,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追悼会开得真棒!我们来对了。”
“我们会是参加了,可是回到学校,还不知会怎样挨罚呢,那两个坏东西是绝不肯甘休的。”
听着同学们的议论,贺自珍心里一动:是呀,要想一个对付的办法才好。她默默地思忖了一会儿,对同学们说:
“不要怕,我们有理就不怕她们。你们回家都准备一块木板,像一本书那么大,上面写上‘爱国英雄’四个大字,在木板上打上两个洞,穿上一根绳子,明天上课时带来。”
同学们有些莫名其妙。贺自珍悄声告诉大伙明天如此这般,大伙信服地点头答应了。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她们来到学校,女教士已经铁青着脸在等她们了。她把参加追悼会的同学,统统叫到前边来,命令她们跪下,向上帝认罪。她厉声威胁着:
“哪个不请求主的宽恕,就开除谁!”
看到左派学生要作难了,班上的右派学生撇着嘴,得意地发出嗤嗤的笑声。
左派同学早有思想准备,没有一个人跪下。
贺自珍说话了,声音不高,却很有力量:“我们没有罪,爱国没有罪,我们用不着请求谁的宽恕。”
说罢,她带头把写着“爱国英雄”的木牌挂到胸前。同学们也把做好的木牌挂到胸前。她们又转过身来,面对着全班同学,昂然地站立着,让所有同学都看到“爱国英雄”这四个光灿灿的大字。
班上的同学惊呆了,女教士也愣住了,宽大的教室一片寂静。女教士完全没有料到这批女娃娃竟然如此有心计,显然是事前准备好的,她看惩罚进行不下去,事情只好就此作罢。
在这以后的一段时间,贺自珍和左派学生经常挂着这块牌子去上学,不仅在学校里挂,上学的路上也挂。她们故意招摇过市,用这种方法宣传革命,让县里的人们都看到她们向往革命的决心。
学校的这场风波刚平,家庭的风波又起。原来,不仅贺自珍,她的哥哥贺敏学、妹妹贺怡在学校里都没有“安安分分”读书,也都去闹###、搞斗争。贺敏学因此被学校开除了,消息传到一向安分守己的父母亲的耳朵里,可把两位老人吓坏了。父母亲先是劝说,没有效果,一气之下就把他们三兄妹反锁在楼上,不许出去。然而,一把锁怎么锁得住他们向往革命的心呢?贺敏学首先从屋顶的天窗爬了出去,接着,贺自珍和妹妹也逃了出来。
这时,贺自珍要干革命已经铁了心。不论父母亲来硬的还是来软的,拿棍棒也好,流眼泪也好,都不能使她回头了。她对父母亲说:“我已经选择好自己要走的路了,就是要为共产主义的实现去奋斗,你们再说也没有用了。”
她那时还没有加入共产党,但已经把自己的命运同党联系在一起了。她当然知道,按照父母亲为她安排的路去走,念几年书后,拿着毕业文凭,找个有钱人家出嫁,当个贵夫人,生活会平静、舒适得多。而她自己选择的道路,连她一时也说不清会有多么的坎坷不平。可是,她甘愿走这条艰苦的路,不愿意吃喝玩乐虚度一生。她这个决心已经下定,义无反顾了。
明月共潮升(图)(1)
贺自珍与李敏、外孙及朋友在苏州(1974年) “要再‘疯’下去,趁早嫁出去算了”
严寒的冬天已经过去,春色悄悄地来到树梢:柳树绿了,桃花红了,1926年的春天来到了。
贺自珍觉得,这一年的春天特别的动人,特别的美丽。大革命的形势经过迂回曲折,终于蓬勃地向前发展,国民革命军的北伐指日可待了。这大好的形势催开了她心底的春天。特别使她激动的是,在这一年的4月,她由一个共青团员转为共产党员。
1925年,永新县的第一批共产党员欧阳洛、刘真、王怀等,奉党的命令,回到永新建团、建党,他们一致同意,首先吸收贺自珍这个热心革命的姑娘参加共产主义青年团。她是他们家三兄妹中最早参加革命组织的一个。
几十年后,当贺自珍回忆起当年的情形,感慨地说:“现在入团、入党都要个别举行仪式,在团旗下、党旗下宣誓。我当年入团、入党,是秘密、个别进行的。也没有写入团、入党申请书,只是口头提出,由介绍人个别谈话,传达支部的意见。以后同党组织是单线联系,由党组织指定专人向我传达支部意见,布置工作任务。”
成为共青团员的贺自珍,已经转到修水女子学校学习。她把学校作为活动舞台,积极开展学生运动,宣传革命。那时候,她能够收集到的进步书刊数量很有限,有的还是从别的学校借来的。怎么能把这些书刊都介绍给学校的同学呢?贺自珍为此想了很多办法。每天放学以后,她把要求进步的同学召集来,轮流朗读其中的好文章。可是,这个办法也有缺点,有的同学家里有事,要赶着回家带弟弟妹妹,或是烧火做饭,不能都参加这种聚会。于是,贺自珍又想了出墙报的主意。她用中楷字把书刊上精彩的文章或精彩的段落抄录下来,加上醒目的标题,再用红笔在最紧要处加上圈、点,四周还画上红红绿绿的花边,把墙报打扮得漂漂亮亮,吸引同学们来观看。对于那些热心革命的积极分子,她还秘密地发展她们入团。这样,在她和积极分子的周围,团结了一批进步的同学。
1926年2月,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召开特别会议,决定在北伐军必经的湖南、湖北、河南、河北等省,加紧进行群众工作,接应北伐军,支援和参加北伐战争。1926年7月,广东国民革命政府在广州誓师北伐。大革命进入了高潮。
贺自珍就是在这个革命高潮中,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的。她入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参加永###组织开办的政治夜校。永新的党组织认为,迎接革命高潮的到来,首先要用马列主义理论武装共产党员,让他们懂得巩固国共合作的重要,自觉地拥护和支援北伐战争。入党比较早的欧阳洛、刘真等,轮流给大家讲课。政治夜校是男女合校的,不仅有共青团员、共产党员参加,一些拥护大革命的积极分子,也可以来听课。这是永新第一个男女合校的学校。夜校一共办了几个月。
贺自珍更忙了。她白天在修水女学上学,晚上到政治夜校听课,还要抽时间做同学的工作,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她的妹妹贺怡,总像影子一样跟着她。姐姐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姐姐做什么工作,她总是最得力的助手;贺自珍每天老晚才回家,她也从来没有早过。
两个女儿整天不着家,越来越引起两位老人的忧虑:她们是不是投奔革命去了?当革命党可是要杀头的呀!这天晚上,两位老人都没有睡,秉烛等待两个女儿归来,他们决定同女儿摊牌了。当姊妹俩有说有笑地推开家门的时候,迎面见到双亲端坐在堂屋,板着面孔。父亲劈头就问:
“你们又疯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家?”
平时最柔顺的妈妈这时也拉下了脸:“女孩子家,成天在外面疯疯癫癫,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贺怡性格泼辣,心直口快,一句话就把做父母的顶回去:“我们又没干见不得人的事,怕什么说闲话,谁愿意说什么就说去!”
贺自珍也慢声细语地说:“妈,您知道,我们做的都是正经事,要打倒土豪军阀……”
贺自珍的话还没说完,父亲就厉声说:“这就更糟糕,造反是要杀头的!连我们这两条老命都要搭上,你们还要这个家不要?”
母亲也赌气地说:“你们要再疯下去,趁早嫁出去算了。”
明月共潮升(2)
老人把他们的最后一招也拿出来了。
贺自珍感到,整天不着家,也该跟父母好好说一说了。她拉着妹妹坐到父母旁边,细细地同他们讲起国民革命的重要。土豪军阀欺压百姓,还用得着贺自珍多说?他们见到的、听到的比贺自珍了解来的多得多,他们自己不也是身受其害吗?从这点上说,他们也赞成、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