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由我自己决定。你懂吧?你不要总以为我还是个小孩子,你不要总认为我只是一个现代嬉皮士,我要你应该清楚,作为一个大学新闻专业的女大学生,我最用心用力的主修课中,就有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邓小平理论和当代西方政治。下面,请你就你刚才所谓自然生态建设之重要性,进行较为详细阐述。”
公孙龟年说:“这不单纯是一个自然生态问题,也是一个社会生态、人文生态问题,甚至是一个政治生态问题。大学生,这讲起来太麻烦。请您读一读由你父亲批示过的,省委驻河阴县龟峁庄扶贫工作队的那份题为《关于请求批准河阴县龟峁庄退农还草设想试点的报告》好吗?如果您愿意,最好再读一读我们工作队作为附件附报告后面,给省里和您父亲的设想计划原文,那里,对这一问题的阐述,可能更为充分也更为大胆一些。”
“好吧,我一定仔细究读。”陶莹边点头边说,“作为陶重农先生女儿,我的提问,暂且打住。下面让我再转换一个角色。”
公孙龟年不想就此打住,急忙说:“唉,陶莹同志,我还是想问一句,我为什么竟然还是令尊大人的政敌呢?此话从何说起?”
陶莹不耐烦地但也直率地说:“公孙龟年,从你那部大著《天眼》开始,你就成了他的政敌,你知道吗?你称以冯其山先生为原型的那个县委书记为‘小国之君’,在黄原地区实际产生的效应是什么,你知道吗?实际效应是,谁都不认为冯其山是君王,而认为陶重农才是真正君王。我有陶重农先生一句评语,现在正式转赠给你,‘这个人也许是一个具有成熟政治意念的好作家,却是中国政治场上一个小儿科病患者’。好了好了,这个话题不说了,如果你真有你作品中那种政治胆量,我劝你,去面对面的,与陶重农先生交锋一次。记住我的话,公孙龟年先生,你敢吗?闲言少叙。”
接下来,陶莹变脸变色地说道:“下面,我称您公孙龟年叔叔,或者叫公孙龟年老师,好吗?”
公孙龟年也只好说:“可以可以。我不是说过吗?无论您称呼什么,我们对话,都是平等的。此处我再补充一点,不仅应该是平等的,还应该是民主的、信任的。小陶莹,下面您要以什么身份与我对话?”
陶莹说:“晚辈的,纯然一个当代青年的,当代女大学生的,无论与宣素兰还是陶重农,以及与黄原、河阴、老城和龟峁庄等社会关系,均毫无瓜葛的,一个纯然的当代青年、当代女大学生,或者当代青年女人。”
公孙龟年呵呵而笑,连连说“好的好的”。
陶莹问:“叔叔,您对陶重农这样人物娶一个小夫人如何看?”
尚在陶重农任常务副省长之前,公孙龟年就风闻,陶重农准备娶了一个年龄小他近二十岁的女硕士研究生为妻。但那只是一种风闻。自打白东明从省里回来,向他和宣石狗讲了去陶家见徐姗娜事,方才得到印证,这事是真的。公孙龟年向来不关心别人的此类新闻。如今听陶重农自己女儿这么一问,公孙龟年想,看来小姑娘是在对自己父亲这种续弦做社会调查哩。
公孙龟年说,“您说的小夫人大概是指年龄之小,而不是指如夫人、姨太太之类意思之小吧?”见陶莹点点头,公孙龟年接着说,“我同意这样一种观点,年龄不应该是爱情的楚河汉界。”
陶莹灿烂地笑了,说:“看来,你是赞同我有这么一个小后妈了。”
公孙龟年辨解说:“我只是赞同这样一种爱情观点。”
陶莹说:“哪儿有什么不同吗?”
公孙龟年说:“爱情和婚姻不是一个概念。”
陶莹紧逼住说:“那么,您是在质疑,陶重农和这位小夫人的婚姻是否爱情基础上的婚姻吗?或者换句话说,是否建立在非爱情基础上?”
公孙龟年急忙抗辨道:“您这个小家伙,我什么时候质疑了?”
陶莹被公孙龟年称自己为小家伙,嫣然一笑,说,“那好吧,没有质疑,就视为认同陶重农同志的这个婚姻,将是具有爱情基础的婚姻了。”接下来,陶莹说,“假如,老师,请您记住,我说的是假如。”见公孙龟年赞同地笑着点头,陶莹突然直视着公孙龟年问,“比如,有如我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爱上您,而您也爱她,您敢于去接受吗?”
公孙龟年在大大吃了一惊的同时,心中油然叹道,现在的女孩也真够大胆的,不过,仍然摇摇头,随即坚定地答道:“不敢﹗”
陶莹睁圆的杏眼中闪过一道飞速的光,急忙问:“为什么?”
公孙龟年平静地说:“爱情,不仅仅是性爱的,和两情相悦的,当然,正如您所说的,那也许很重要,但是依我看,更为重要有是,一种彼此欣赏和彼此认同基础上的情同意合、志同道合,它的主要内涵是一种责任,一种非权宜的责任,这种责任是相互的,是体现为两个个体生命融为一体之后,面对客观世界的一种生活担承、默契、牺牲、奉献,当然也包括互相给予,但这种互相给予主要是精神层面的,而非物质层面的。”
陶莹默默点着头,似乎有一声无声叹息,但依然接着问:“老师,您对当代青年中,特别是当代大学生中,岀现的性自由如何看?要知道,这种性自由,纯粹是两情相悦,或者如您所说,是情投意合为基础的,但却不需要您所说的那种责任的任何内涵,也不一定就要走进婚姻殿堂,但它是爱情,在我看来,甚至是最为纯洁的爱情,蒸馏水般纯洁,不含任何任社会的、人文的杂质,包括您所谓的责任之类。”
公孙龟年摇摇头,显然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但也感到回答是躲不掉的,于是回答说:“我回答了这个问题,咱们就此打住好吗?”陶莹只是微笑,没点头也没摇头,公孙龟年说,“您说的那种蒸馏水般纯洁的爱情,我认为,它在定义上就犯了一个时代错误,一个我先前说过的,揪着自己头发,想离开地球的错误。人类社会文明发展到现代这种程度,即使是生活在最偏远最偏僻地方的人类个体,您想想,还会存在那种蒸馏水般的爱情吗?那只是现代人类中一些人的,一种纯然理想而已,一种对人类童年纯生物性纯动物性的记忆和追念而已,那只是低级动物时代的性本能而已,大概连有一定社会意识的现代长臂猿群黑猩猩群,甚至猴群,恐怕都不那么纯粹了吧?就止打住,陶莹呵,请换个别的话题好吗?”
陶莹摇摇头说:“不,我再问您一个或两个问题,咱们就打住。”
公孙龟年也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就一个或两个。”
陶莹问:“老师,您反对政治婚姻吗?”
公孙龟年说:“不能说一概而论地,说反对或者赞同。王昭君和西施式的舍情取义婚姻,我也像千百年所有中国人一样,为之激动。”
陶莹问:“那么,如果纯粹为了一个男人一己私欲,明确点说,纯粹为了一个男人的官运享通,向上爬,需要一个女人去牺牲,去不情愿地嫁给一个她根本不喜欢的男人呢?您反对吗?”
公孙龟年马上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其中含义。公孙龟年本还想问一下陶莹,是否她自己就遇到这样的问题了?但想了想,觉得实在无此必要,于是就以更为响亮,和更为坚定的口吻,回答道:“我反对﹗”
公孙龟年话音刚落,就见陶莹眼里闪过一道激动的光波,但稍瞬即逝,不过她人,却骤然从杌橙上站了起来,仿佛是想起什么,仿佛是在咀嚼公孙龟年的回答,仿佛是在做一个重大决定,停顿片刻,站起来的陶莹突然问:“您和您妻子之外的女人,发生过性交吗?您有过性圧抑的时候吗?先生,请您不要王顾左右而言它,您一定得正面回答我。”
公孙龟年拚命地抽着烟,骤然间,似不认识面前这位把“叔叔”改称“老师”又改称“先生”的美丽小姑娘似的,公孙龟年似乎感觉到,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但仍然以尽量冷淡冷漠的口吻回答道:“对您的第一问,我的回答是:没有。对第二问,我的回答是:有。”
公孙龟年答毕,见陶莹美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放射着异样明亮而波动的光芒,但那光芒随即又朦胧了起来,最后又复归平静。
这时,只见陶莹侧过身去,把放在土炕的,早已从自己挎包里掏岀来的那本《我们》和《天眼》摞在一起,递给公孙龟年说,“这个给您。”接着又从挎包里,掏岀五个软塑料皮的厚笔记本,也递给公孙龟年,然后说:“这些个也给您。这都是我母亲宣素兰的,是她的全部日记,记录着她与您的全部心灵相会过程。给先生您留个纪念吧。为了她心目中与诗人千夫的这场虚幻的爱情,她一辈子几乎都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她是把父亲陶重农一直当心中千夫的。可父亲却却一步步把她的心撕碎了。她从来没有享到过真正爱情,唉,我不知道她现在还有没有补偿的愿望……”
陶莹说着,却又从公孙龟年面前,把那本留满她母亲宣素兰字迹的《天眼》给拿了回去,说:“这本书还是由我处理了吧,是好是坏,陶重农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昨天,我舅舅还问我妈妈日记的事,这是她的全部日记。我知道,真正感兴趣的,并非我的那位徐老师徐小后妈,而是我爸。让他们拿去研究好了。但他们会失望的。我的妈妈也许是个爱情至上主义者,但她还是个有良知有良心的理想主义女人。人们谁都没认识她的后者,连我姥爷也骂我妈妈丢人败兴,这样的女人就应该休了。”
陶莹说着,泪流满面。
公孙龟年此刻,并没有想到那本《天眼》上会有什么奥秘,只是赶紧抿灭手中的烟,把烟蒂扔在地下,接过陶莹递给他的礼物,拿着在胸口紧紧贴了片刻,然后又放在土炕上自己那边,说:“小陶莹,您放心,今生今世和来生来世,我都会珍惜这份情意的。”
公孙龟年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公孙龟年以为陶莹就要结束与他的对话,也就站了起来,准备岀门。
哪想,等公孙龟年刚刚接过宣素兰日记放在炕上,就要准备道别转身子岀门的刹那,陶莹却含泪,低低地唤了一声“先生”,突然扑(朴)了过来,伸开双臂抱住公孙龟年脖颈,没等公孙龟年反映过来,就是一阵狂吻,吻过,双臂紧箍着公孙龟年,把头低在公孙龟年胸前,软语呢喃地说:“先生,我不是一个坏女孩儿。您允许我代表我的母亲,享受一次真爱好吗?另外,我也为我的父亲向您赔罪。先生,您就允许一次好吗?”
陶莹说过,又是一阵狂吻。
公孙龟年被陶莹这突如其来举动,惊得手足无措,躲也不是拒也不是,只是在她狂吻中笨拙地躲闪着脸庞说:“小陶莹,别这样,别这样。”
陶莹不管不顾,踮着脚尖,使劲箍着公孙龟年脖子,只是狂吻。吻着吻着,她的两条手臂就不知什么时候移到公孙龟年腋下,成了对公孙龟年紧紧得搂抱,公孙龟年感觉到女孩的两只奶子,在自己胸下越贴越紧,然后整个人儿,如蛇般地把自己缠绞起来。公孙龟年脑海突然闪过一道闪电般的什么意念,随即就感到自己的血液在周身猛涨,自己两条本来抵御进攻的手臂,油然间把贴在自己身上的这个小小胴体,也搂紧了起来,嘴唇也不由自主地俯向胸前,那只朝上着的竭望着的小嘴唇。
但是,当公孙龟年于自己狂吻着陶莹的昏茫中,紧紧搂抱着这个小小身躯的双手,仿佛于不经意间变为一种开始游走的探索,意识中传导来一种绵软绵长,而又切肌切肤如沁进心灵的水样的,质感的,什么东西的时候,公孙龟年朦胧的意识突然开始清醒起来,他意识到,他已经是搂抱着一个小裸体了。不知什么时候,陶莹上身长袖对襟薄线衣和下身宽畅丝绸裤,也已经脱落尽净,纯然一个几乎一丝不挂的美丽胴体了。公孙龟年如骤然大梦猛醒,使劲儿地一把推开陶莹,听小胴体后的杌橙,叭的一声倒在地上,看到差点儿把那个美丽的小胴体推倒,公孙龟年又飞快地把陶莹一把拉了过来,重新紧紧拥抱在怀里。
被公孙龟年重新抱住的陶莹,头埋在他的胸前呜咽着哭了起来。
陶莹哭了很久,公孙龟年方才一手扔然抱着陶莹,一手捧起陶莹美丽的小脸蛋并为她抹着泪花,对朦胧目光仰望着自己、小嘴渴望地翕动着的陶莹,柔和地说:“小陶莹,小陶莹,你还是个孩子,你还没有我女儿大呀,咱们不这样好吗?不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