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一朵火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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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一朵火烧云-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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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纪检和监察部门干部。

  从省城出发到河阴前,全体人员先在省城集训了两天,除省委主要领导接见全体人员,并做了一次半个小时例行讲话外,大部分时间是由朱组长主持,学习有关政策和党纪、政纪以及法律文件,同时也对全体人员进行了分工并反复强调了各种严格的纪律。公孙龟年分配在材料组,任务是参与材料的纪录、汇总、整理和报告的起草等文字性工作。

  参加这次为期近两个月的专案调查,公孙龟年的情绪,始终处于一种亢奋状态。想起由自己带队的那次刊社河阴调查,公孙龟年对能参与这次调查,几乎自始至终都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他的状态,那就是:惊叹!

  调查的细微程度,令他惊叹;

  调查的广度和深度,令他惊叹;

  调查到的事实触目惊心,令他惊叹;

  调查中对各种主客观原因查找与分析的深刻全面,令他惊叹。

  老实说,从参加最初那些材料的纪录、收集、整理,到参与完毕那份10余万言调查报告的起草、修改和定稿,近两个月时间,可以毫无疑义地说,那是军队转业干部、共产党员公孙龟年,从“著名诗人纤夫”到“著名作家驮夫”,一次真正的具有枢钮性意义的人生角色蜕变。

  这次人生角色蜕变的标志,若以精确的事件和精确的时间,来际定的话,是发生在调查团就要撤离河阴县的前一天。这天下午,调查团全体集中在河阴招待所一套带套间的窑洞里,召开了最后一次会议。

  这个套房间在招待所最高处,是招待所一套所谓的顶级贵宾室。在近两个月时间,这里一直是公孙龟年他们资料小组人员的工作室兼宿舍。外间原是放一圈沙发,后来临时撤(撒)了几个沙发,加了两张床,里间原来只是一张大床也改放成两张小床。那天下午,全团25名成员把里外间四张床、里外间两个写字台周围几张椅子,以及外间的沙发,坐了个满满当当。

  会议自始至终由朱老太太唱独角戏。

  她就一直坐在里外间门口的一张椅子上。

  她在详细总结了这次调查活动工作之后,最后又布置了两项当晚必须办妥的事是,一、责成有关人员结清调查组在河阴期间的食宿等生活费用;二、所有调查组成员,都必须清点并交出调查期间所使用的全部文件、资料、记录本、录音带等,丁点都不能私自留存。同时,也严厉地强调了纪律问题,反复强调,不允许私自向外透露,河阴调查的任何内容和情况。

  公孙龟年坐在里间自己那张卧床上,斜靠着被子。

  公孙龟年就是这样斜靠着被子,油然想起,两个多月前欧阳亚男对自己的那句忠告,“倒不如立志作小说家言”的;油然从脑海里蹦出一个,导至他日后声名鹊起的念头的:以河阴事件为原型写一本书。

  而公孙龟年这个念头的产生,又是由朱老太太一席话引起的。

  那席话是朱老太太的会议结束语。是严肃认真的,也是平淡无奇的,但却让公孙龟年受到山摇地动般的震撼,感受到一种高拨与奇崛。

  朱老太太那席话,是这样说的:

  “同志们,明天我们就要撤离河阴了,回到省城向省委通报我们的工作之后,大家也就要回到各自工作单位,甚至可以说要各奔东西了。同志们,我们都是共产党人,河阴这块土地上发生的事,我希望对于我们在座的每个同志,也应该是一个警示。历史发展的总趋势,是要人类社会走向幸福、文明、繁荣、进步的,历史之所以选择我们共产党人做人民的儿女,是因为历史的发展规律,其实也就是人民的追求与意志的体现,人民是历史发展的原动力,源动力,而人民又把我们共产党人当成是自己的心肝肉,当成是自己的儿女,看作他们的希望,看作他们创造历史、追求理想的希望和意志的体现者。可我们有些同志,却把党与人民的这种关系颠倒了。把共产党取得政权、执掌政权,看作是封建皇族般是天授的,看作是胎子里就带来的,能够遗传的,看作是如秦始皇想象的那样,可以一牢永固、传之万代的。因而他们把党,甚至把自己个人,看作是人民群众的母亲,把共产党人和国家干部看作是人民的父母官、恩赐者,应该高踞于人民头上。这是非常错误的。同志们,这是非常错误的。在此,我想告诉同志们,像河阴县人民群众对县委县政府,如此儿戏人民事业,但我们的人民却又如此忍耐,那说明人民群众对我们党是尚抱有希望的。如果人民群众对我们党彻底失望了,人民群众的理想与意志的表达方式,大概就不会是什么投诉呵,告状呵,这种方式了。同志们,我们不是总在讲,共产党人和国家干部是人民公仆吗?什么是人民公仆?我打个不一定恰当的比方,就是要为人民群众当牛作马呀,就是作牛作马为人民群众去拉车耕田,为人民服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呀……。”

  历史选择了共产党人作人民的儿女!

  把党看作人民群众母亲的观念是错误的! 

  共产党取得政权、执掌政权既非天授也非一牢永固!

  人民公仆就是为人民当牛作马!……

  公孙龟年听着,心中暗暗吃惊地叫道:哦,这竟是一位马列主义老太太口中说出的话呀,多么正确!多么深刻!多么惊世骇俗!

  后来,老太太到底还说了些什么,公孙龟年竟然都没再听进去。

  公孙龟年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出窍了,如飘渺的行云流水,在漫无际涯地流淌。开始仿佛在纯紫色的太空太虚,感觉自己的无限渺小又感觉自己似乎无处不在;接着又如被一个强大如漩涡般的黑洞吸收,变一缕游丝;再后来,竟发现自己竟变成一只虫子,压进一本硕大无比的巨书的书页之中;而他想仔细看那书页时,却似乎又忘却了自己的存在,书页上都是一颗颗跳动的洋溢生命的字丁,每一颗都不是自己,又似乎都是自己……

  直到老太太宣布散会,有人摇着他的肩膀,公孙龟年才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喂喂!你楞怔什么?晚上再好好睡一觉吧!先吃饭!”

  公孙龟年眨巴眨巴眼睛一看,会已经散了。叫醒他的,正是省纪检委的白东明,白东明还以为公孙龟年这段工作太累,睏得睡着了。没想到,公孙龟年竟一把拉住白东明的手,眼睛闪射着明亮的叫人心惊的光彩,大声说:“小白,那是一本书,一本大书呀!”

  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白东明差点没有吓死。

  晚饭后,白东明又和公孙龟年又说起下午的事,公孙龟年说,可能是当时自己真的是睡着了,记得似乎还做了个什么梦呢!其实,此刻他心里却在说,河阴事件,确实应该考虑写一本书的。

  公孙龟年随即想到,时下最为流行的一种叫纪实小说文体。

  
  033

  自从产生写一部纪实小说念头,公孙龟年业余时间中,属于睡眠的时间就大大浓缩了。好在他的精力向来旺盛,每天睡四五个钟头足够,第二天照样精力充沛。为此,取代杨大康总搅编务的公孙龟年,为自己,也为总编办和各编辑室提出的要求是:劳逸分明,八小时之内,强调工作高质量、高速度、高效率;八小时之外,一般不开夜车、不加班加点。

  当然,要实行这种八小时内外新政,改革制度是不可避免的。

  为此,由公孙龟年主持,各编室主要负责人参加,重新修订了《编务工作流程》,使整个编务工作,从稿件的一审到三审到刊物清样对红,一环套一环,更加程序化、科学化、严密化,同时还在各个环节中,配附有相应的工作数质量达标要求、考勤措施和奖惩评估办法,令过去那种认为“刊物不比报纸,周期长、时效弱”,因而工作拖拉松懈之风也为之一变。

  欧阳亚男赞扬说:“驮夫老兄,果然改革家作派哪!”

  这位美丽的欧疯子,有一次,竟然当着与公孙龟年商量封面设计,已是她和公孙龟年这个办公室常客的叶秀子面,在夸奖公孙龟年改革新政,说了句“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之后,朗诵起鲁迅的散文诗《爱之神》:

  一个小娃子,展开翅子在空中,

  一手搭箭,一手张弓,

  不知怎么一下,一箭射着前胸。

  “小娃子先生,谢你胡乱栽培!

  但得告诉我:我应该爱谁?”

  娃子着慌,摇头说,“唉,

  你是还有心胸的人,竟也说这宗话。

  你应该爱谁,我怎么知道。

  总之我的箭是放过了!

  你要是爱谁,便没命的去爱他;

  你要是谁也不爱,也可以没命的去自己死掉。”

  此时,社里已经有了关于叶秀子与公孙龟年关系的窃窃私语。

  欧阳亚男朗诵罢,笑说:“老驮,别误会。本姑娘朗诵鲁迅先生这首诗,不是本姑娘向阁下示爱,是想提醒阁下,既然命运之神垂青阁下,阁下就要好好把握住机遇。当然,从泛爱角度,这也是本姑娘对阁下的爱,对阁下爱的希望与期许,希望阁下能真正展示岀凌云之志也。”

  叶秀子涨红脸,笑指着欧阳亚男说:“没个正经,都已经做妈妈了,一天还是爱呀爱的,如果都像你这样,整天与他这样面对面地爱呀爱的,像发大洪水似的,还不把我们大兵哥淹死。”

  欧阳亚男也笑着说:“秀子,你此言差矣。爱情这个词,要从广义上去理解。你看咱们老驮,整天严肃得像个关公,幸亏他还有个抽烟爱好,要不真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味道。都当了副总编辑啰,还像一个雷锋(峰)小青年似的。作为女人,咱们得培养他沾一点儿酒色财气,让他回到人间来嘛。你看你家卡拉同志,都会唱歌了,唱起《在那遥远的地方》,都像喝醉了酒,就培训的很好嘛。爱情是一种鲜活的动力嘛,对事业也如此嘛。”

  公孙龟年的改革新政,受到全社人的称赞。

  但是,总编辑唐风却从来没有夸奖过公孙龟年,虽然唐风对公孙年的新做法是明显是赞许的:唔唔,摸石头过河,试试看,首先要真正摸住石头,其次说不定还真能摸出一条行之有效的路子……

  副总编辑、副社长杨大康,对被人呼为改革家的自己继任者公孙龟年的新政,虽说心中总有点酸溜溜之感,但表面上却是毫无异议的,并且也是公开赞许的。从心底来说,杨大康也确实对公孙龟年有一种刮目相看的赞叹。

  倒是美编室主任叶秀子,对公孙龟年似乎流露着一种担心。

  有一次,叶秀子甚至借故把公孙龟年叫到自己办公室,悄悄对公孙龟年说:“龟年,你要知道,这里是一个新时代的知识分子群体,不是公社化时期的大队小队,你是队长大家是社员,你想怎么吆喝就怎么吆喝!”

  公孙龟年说:“刊社刊社,大家本来也就是社员嘛!”

  叶秀子说:“你这样一说,不是在自命自己是社长吗?”

  但不管人们怎么看,公孙龟年的所谓新政还真见效了。

  刊社整个编务工作开始变得井然有序不说,工作效率也还真提高了,工作纪律也还真严格了,工作时间中的聊天、打扑克、下象棋、迟到早退、做家务、上街办私事的情况,明显减少了。当然,还有一种现象也少了,那就是被老唐多次在全社大会上严厉批评,讥之为“白天悠悠走四方,黑夜熬油补裤档”,工作时间松懈,事到临头又开夜车加班加点的情况,也日见少了。用刊社勤杂工崔大姐话说,“过去晚上,有时全社灯火通明。现在晚上,你看咱社里那个静哟,静得都叫人惨人,除工作楼老唐办公室常见开着灯,招待所老驮的房子常见开着灯外,楼里楼外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半夜里俺打扫楼道,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爬楼梯。有时候,俺都怀疑是不是院里莲花池,那个拉船的石头人和那只老鳖在爬楼梯!”

  有一次,半夜里,公孙龟年帮崔大姐打扫招待所楼道,崔大姐对她心目中的这位雷锋领导,又说起这番话,公孙龟年听后哈哈大笑。

  “大姐呀,想不到你还真迷信哪!”

  “咳,现在谁还讲迷信呀!不过,老驮兄弟,大姐真还有一句话,早想问问你们这些大知识分子。有些事,我就想不通。”

  “大姐,你说。”

  “文革那阵子,俺家乡村村寨寨都把庙拆了,什么关老爷、观音菩萨、土地爷、马王爷、龙王爷,那些泥胎疙瘩统统砸了!那时的日子苦哩,俺男人就是用19块钱的彩礼,把俺娶到他那个破家哩!那时,大伙苦成那个样子,也都不信什么神仙老爷。当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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