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啊!”凤三摇摇头,“现在不比头几年,日本人逼得紧,咱们又没了窝。好不容易在凌源落了脚,可是你看看这地方——穷得哪有什么油水可捞?现如今这天下,有人有枪才能成气候,即便是凌源这穷地方,想在这儿站住脚的‘绺子’可不只咱一家,别到时候咱们一露头,没等捞到油水先被人给做掉。”
“要不三爷,您再好好想想日本人给你开出的条件?我是说......”
“你别说了!”凤三一拍桌子,用筷子一点黄师爷的鼻子说道,“咱们这些绺子,即便是该千刀万剐,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可是要死也得死得有点骨气,给日本人做狗那算怎么一回事?我凤三当了胡子,可还不想再背上个汉奸名声!做了汉奸那还有脸去见老祖宗吗?”
黄师爷默然无语......
“他走了?”凤凰向五哥冷冷问了一句。
“是的!三爷吩咐,叫他去一趟锦州......”
“就他一个人?”
“是......”
“他一个人也敢去?”
“我看他不象撇脚崴泥的主儿。”
“好!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凤凰笑了笑。
从凌源到锦州要经过义县,陈卅从绺子里面出来就直奔了义县。不过陈卅并不是一个笨蛋,他知道就凭自己单枪匹马,即便是到了锦州,那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所谓什么刺杀青木秀雄,那不过就是凤三故意难为他,不想收留他的借口而已。“真当我是白痴?”陈卅冷笑道,“就凭我一个人去闯日本宪兵队?我还没活得不耐烦吧?”自己是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自己有些秘密最好还是自己明白就行。他之所以直奔义县,不外乎是凤三的话提醒了他——自己拉杆子总比看别人脸色要好。共产党那边他是去不上了,主要是没钱,也没见面礼。没有见面礼就想靠窑,那共产党还不得叫他去刺杀蒋委员长?出于一个跑惯江湖老手的眼光,至少现在的陈卅就是这么看待共产党的。
义县毗邻锦州,是一处交通比较发达的地方。由于关东军向北抽调,外加守备兵力向辽西主要城市干道收缩,义县便显得空虚起来。这里只有关东军一个中队的守备队外加一个伪满警察署。
陈卅偏偏就把目光投向了义县,作为他人生戎马生涯的起点。
一个人能做什么?有许多人提出过这个问题。战争年代的一个人究竟能做出什么,恐怕在当时没有人能够认真地去考虑。可是陈卅不同,你要是问他一个人能干什么?他保准会说:“我能把义县给点了,你信不信?”他还真就这么做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闯闯名号。这个年代最受欢迎,最容易收买人心,最直接的途径就是抗日。
趁着夜色他翻越了义县城墙。将守备城墙的伪警察勒死之后,换上了他的衣服。根据伪警察的口供,他顺着墙根摸向了伪警察署......
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伪警察们做梦也没想到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陈卅用飞抓翻过了警察署那高大的围墙之后,蹲在墙角黑暗的角落里机警地向四下看了看......“很好!连条狗都没有。”陈卅暗暗感谢伪警察们的配合,“消极怠工那就对了,给日本人办事别那么认真才是。”贴着墙根,陈卅紧走几步......
警察署的院子不是很大。也许是经费的原因,墙头没设电网,除了值班室前那死气沉沉的电灯之外,其它的地方就连一丝光量都没有。“很好!你们睡你们的,我干我的,咱们有来有往,合作愉快。”陈卅摸到一座平房的侧墙,他俯在墙角向平房的前门偷偷望去......一个伪警察倚在墙角睡得正香......
一枚钢针从伪警察的百汇穴直刺而入,这人算是交待了。擦去他鼻孔流出的两道血痕,陈卅冷冷说道:“下辈子做什么也别再作日本人的狗。”背起大枪,陈卅压低帽子向着公署值班室慢慢靠近......
“什么人?”门口的警卫喝道。
“喊这么大声干什么?你不怕吵醒了警长扇你嘴巴子?”陈卅油腔滑调地说道,“你小子那两只眼睛是擤鼻涕的?自己弟兄都认不出来?”说这还将帽子向上顶了顶。
“你是?”警察瞧了半天不认识。
“今天晚上谁值班?怎么连个死人都瞧不见?”陈卅有意偷换概念。
“都在啊!”警察一指屋内,“都在那儿打牌呢!您是?”
“行啦!”陈卅打断他的话,不满地说道,“有公文,你赶紧把人都叫过来!”
“公文?没听说有什么公文哪?您......”警察的眼睛瞧着他的警衔,目光透露出了疑惑。也就在他疑惑的一瞬间,雪亮的日本军刺从他脖颈轻轻滑过......
“妈巴子的!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陈卅踢了踢倒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活死人骂道,“给日本人办事你也这么上心?贱骨头!”从他腰上拔出二十响的镜面盒子炮,顺手颠了颠,“带快慢机,还是他妈新家伙!”
陈卅抬腿迈进公署。走廊里静悄悄。多年为匪的经验告诉他,胡来是不行的,搅混水再下手是这一行永远不变的真理。“我他妈把犯人全给你放了,看你狗日的还有没有心思抓我?”避开比较嘈杂的值班室,他顺着走廊向尽头的牢狱悄悄摸去......
钢针别开锁眼,厚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屋子里迅速站起了九个汉子,其中还有一位带着圆边眼睛身穿长衫的“教书先生”。
“送我们上路了吗?”一个身材魁梧,穿着一身东北军上尉军服的汉子问道。
“嘘......”陈卅示意他噤声,低声回答道,“兄弟是来救你们的。”
“要救我们?”军官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瞧了瞧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
“不想死就跟这些王八羔子干!”陈卅把目光从“眼镜”身上跳过去,指了指军官说道,“就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种!”
“呲!”军官不屑地一笑,“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
“那就别废话,走吧!”陈卅一扭头。
不用打听,顺着吆五喝六的声音就能找到值班的人在哪儿。轻轻推开值班室的门,一股浓烈的烟草味从房间内涌出,呛得陈卅差点没打个大喷嚏。六个警员疑惑地站起身来......
“你是谁?”一位贴了满脸纸条的警员问道。
“老子是‘八路军’!”
“土匪?”话音未落,尖锐的破空声爆开了他的秃头,一滴大大的血珠在桌面杯中的茶水里迅速溶解开来......
“嗒嗒嗒......”
墙上二十个弹孔冒着青烟,血肉和碎骨喷满了整整一面墙......
军官探头向里望了望......顺手捂住教书先生的眼睛,伸出大拇指一挑,“兄弟!你有种!眼皮子都不眨就把人突突成这副德行,手比我还黑!”
“少他妈废话!不想死就赶紧抄家伙!”陈卅向屋子里一指。
眼镜一把撩开军官的手,表情严肃地冲进室内,从一个警察的身上掏出手枪喊道:“东贵!咱们闲话少说,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教书先生也拿枪?妈的!这是什么世道?”陈卅感慨万分。
枪一响,城里立刻就炸了庙,关东军守备队的驻地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陈卅等人不敢耽搁,各自取来应手的家伙,其中一位乡下农民打扮的人从内室里居然还拽出一挺捷克轻机枪......
“耶喝!动作挺熟练哪?”陈卅瞧着这怀抱机枪的汉子直发楞。
“废话!老子原来就是东北军的机枪手!”怀抱机枪的汉子大声喝道。
“你们不会都是当兵的吧!”
“我们就是当兵的!”除了教书先生,这些穿着五花八门的汉子纷纷答道。
“那好!就跟老子往外冲!”
几个人刚刚翻出围墙,关东军立刻就包围了警察署。
“狗日的,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陈卅从怀里掏出布告向墙上乱贴。
教书先生挑挑眼镜,瞧了瞧布告内容:
小鬼子听着: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八路军”是也!,专打你们这些狗日的。不服是不是?不服咱就干!从今天起,你们他妈的就收拾收拾等死吧!操你奶奶的小日本!
落款是“四海”陈大胆。
“怎么样?”陈卅得意洋洋地问道。
“别说,还没找见错别字!”教书先生瞧着这张后来被载入军史的“檄文”点了点头。
“那当然!我可是找账房先生写的!”
“陈大胆!”军官服了,再次挑起了大拇指说道,“我郑东贵服了你个狗日的,这种起兵檄文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学着点吧!”陈卅咧开嘴“呵呵”一笑,“要跟日本人干,那就别想找什么退路,就要一头干到底!”
“说得好!”教书先生用赞许的眼光瞧了瞧面前这个不太起眼的陈大胆。
“嗒嗒嗒.......”
一队巡逻的关东军在血雾中被打得支离破碎......
“李通财!妈的,赶紧撤!现在不是你狗日的过瘾的时候!”郑东贵气得向机枪手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
“再打几发,再打几发,熟练熟练......”
“前进!”一个日军少尉从腰间拔出战刀。可是陈卅这边跑得比兔子还快,郑东贵揪着李通财的耳朵,紧随其后......
“连长!快放手!不打了还不行?耳朵出血啦!”
“你狗日的没记性!”郑东贵狠狠骂道,“你是想把咱们全扔进去是不是?”
“日本人跟上来了!”教书先生喊道。
“钻胡同!你们先撤!”陈卅咬牙切齿从背上解下德国毛瑟枪,“叭!”他瞧也不瞧,一拉枪栓,弹出一枚油光闪亮的子弹......
“好枪法!”郑东贵瞧了瞧被一枪定在电线杆上的日军少尉大声喝彩。
“快跑!”陈卅顾不得颜面,一头钻进巷子深处......“狗日的有掷弹筒......”
第7章
气浪卷起碎石瓦块,将陈卅重重抛起,“哗啦”一声砸倒了一面篱笆墙。
“陈大胆!你没事吧?”教书先生一边在地上摸着眼镜,一边叫道。
“皮糙肉厚死不了!”陈卅口吐烟灰,从草堆里拾起眼镜给先生戴上。
日本人端着步枪“嗷嗷”嚎叫着追了上来。
“大胆!你先撤!我掩护!”教书先生举起驳壳枪“叭叭”两枪将前面的日本兵打得倒飞出去......
“行啊眼镜!手底下也有两把刷子啊!”陈卅赞道。
“江湖行走!混口饭吃而已。”教书先生拉起陈卅转身就跑。
“别跑直线!别跑直线!”陈卅扯开嗓门大叫。
“废话!老子比你明白!”郑东贵不耐烦地喊道,“这他妈胡同就是直的,哪个狗日的让钻的胡同?”
“机枪!机枪留着下崽哪!赶紧把小鬼子压制住!”陈卅一缩脖子,一排子弹拖着呼啸音从他头顶飞过,卷得他一头乱发根根直竖。扑进柴垛的后面,陈卅龇牙咧嘴捂着裆部......
“大胆!挂花啦?”
“好他妈悬哪!”陈卅低头瞧了一瞧,裤裆下溜圆两个小眼......
李通财的机枪玩得就是高明,一排子弹送出去却将路灯下的墙壁打得火花四射......
“你他妈往哪打?”郑东贵劈头就是一记锅贴,“小鬼子都躺在地上哪!”
“连长!这叫火力压制。如果再配上迫击炮,那小鬼子就......”话音未落,一枚拖着白烟的手榴弹在半空中转了几转,“咣”地一声在日本人的头顶凌空爆炸.......
“啊......啊......”小鬼子的惨叫声迅速波及一片......
“大胆!行啊!可真有你的,挺会选时机啊!”郑东贵赞道。
“跑吧!还废他妈什么话?”陈大胆背起教书先生满街乱蹿......
“宋先生挂花啦?”郑东贵喘着粗气追上来问道。
“眼镜腿折了,跟挂花也没什么区别。”陈卅嘴里说着,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
“看看小鬼子跟上来没有?”冲到岔道口的时候,陈卅喊了一声。
“没有!”有人答道。
“好嘞!”陈卅摘下郑东贵的帽子......“你干啥?”郑东贵不解。
“借用一下,把小鬼子引开!”陈卅扬手将东北军的军帽丢到另一个岔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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