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不说了。”陈永和说了这一句,忽然有些哽咽,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兄弟们的安危就全在你们手里。开上汽车,往南走,把鬼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四个司机相互看了看,什么也不说,举手敬礼,各自奔向自己的汽车,几个士兵赶紧把拆下的轮子又安装回去,另外一些士兵忙着把车上的武器弹药卸下来。好在大家都做了不能乘汽车的准备,除了身上能携带的,车上装的东西并不多。
“长官,兄弟们,有活着的,记着清明给烧张纸。”准备完毕,发动汽车,陈平忽然把头伸出窗外,喊了一声。
“放心,这里所有的兄弟都会的。”陈永和说完,举手敬礼,所有的人都举起手,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军礼。
“保重!”司机们笑着说了一句,一踩油门,四辆汽车一溜烟开出了树林,很快,那天上的飞机果然被吸引,也跟着飞走了。
没等汽车从视线里消失,陈永和有大声喊道:“我需要十个自愿者跟我一起打阻击,不想当俘虏的出来。”
李德明大吃一惊,陈永和刚才的一连串动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一切都是那么的干脆利落,显现出精锐部队的军官素质。他刚想劝阻,但陈永和最后一句话里的“俘虏”二字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果然,原本还默不作声的中央军登时沸腾起来,“唰唰唰”都走了出来。
“永和老弟,我和你一起留下。”段怀璧有些后悔自己没有主动出来,此时上前一步说道。
陈永和稍做迟疑,段怀璧却急了,骂道:“他妈的,你是陆大毕业生,老子就不是了?说什么我今天也留定了。”
“陆大毕业生!”李德明再一次吃了一惊,也刹那间明白在军火库为什么自己一句“应该读过书”就让陈永和离开的原因了。天子门生却当了俘虏,说出去的确非常丢脸。
“好兄弟!”陈永和一把抓住段怀璧的手,后者也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陈永和挑选了十个人,被选上的兴高采烈,没被选上的还在苦苦哀求,却被段怀璧骂了一句:“他妈的,又不是逛窑子,争什么争?一场阻击战而已,哪里需要这么多人?剩下的人听好了,跟着李队长,留着性命。妈的,老子也不要你们清明的时候烧黄纸,到下一次再和鬼子干的时候多杀些鬼子,也算是报答了我们。”
他的话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不一会,林子里便响起一片唏嘘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李德明等川军将士没有说一句话。这些才脱离虎口的士兵,没有一点犹豫,马上又主动承担起这项必死无疑的任务。他们是要用死,用自己的性命,去洗刷身上曾经的耻辱。作为川军,他们能说什么,又可以说什么呢?
“不准哭,我们中国军人不准哭!都给我笑!”陈永和大喊一声,自己却忍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他一拉段怀璧走到李德明面前,似乎心有灵犀,双双举手敬礼,陈永和说道:“李队长,剩下的兄弟们就交给你们了。有机会见到卫长官,请告诉他,我们没有替14军丢脸,没有替安徽人丢脸!”
“也请卫长官转告委员长,学生没有替陆大丢脸,没有替委员长丢脸!”段怀璧紧跟着说道。
“放心吧,我会转告的。”李德明也是两眼含泪,伸手把他们敬礼的手拉下来:“我,还有他们这些活下来的兄弟可以证明,你们用实际行动向我们的国家表明了你们的忠诚!”
说到这里,李德明一抹眼泪,大声喊道:“全体集合!”
即将撤退的人迅速集合在一起,留下的人也排成一列。
“敬礼!”
两边的士兵举起手,行了今天短短几分钟里的第二次军礼。
“兄弟,保重!”李德明放下手,说完,对士兵喊道:“出发!”
没有目送他们的撤离,陈永和、段怀璧立刻开始组织部队准备战斗。
准备工作紧张而有序,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只有十来里地的距离,骑着马的鬼子却一直没有来,就是他们把准备工作都做完了,鬼子还是没有出现。
打阻击的人等得有些焦急了,难道鬼子在飞机的指挥下,绕过了这片林子?
可是这片林子并不小,是鬼子追击的必经之路,要绕行,至少要多走二十多里路。
“排长,鬼子来了。”一个哨兵匆匆赶来,低声说道。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不一会,地面就传来越来越大的震动。随即林子外面就传来勒马的声音。
陈永和放眼望去,大约三十多鬼子骑兵就停在外面,身后跟着至少一百人的鬼子步兵。原来那些骑兵是在等援军。
摆好阵势,那几十个骑兵忽然一抽马鞭,三十余匹马齐唰唰地往林子里奔过来,跑了二十来米,却又突然调过马头往外跑去。
“狗日的,还挺聪明。”段怀璧轻蔑地一笑,扭头看了砍陈永和,后者也是脸上挂笑。早就和鬼子干过,这种用骑兵的机动性,引诱守军暴露火力点,再用火炮摧毁之的伎俩,他们曾经吃了不少亏。
在他们的阵地前面,已经用数十颗手榴弹布下了陷阱,就等着马蹄把弦拉掉呢。两个排长也反复告诫士兵,手榴弹不炸,不准开火。
见引诱没有成功,休息了一阵的鬼子骑兵再一次上马,这一回,他们故伎重演,依旧是跑了几十米又回头。
两次试探终于让鬼子放下心来,随着一声口哨,鬼子骑兵第三次向林子里冲过来,后面的步兵也开始列队走了过来。
这一回骑兵没有回头,而是径直往前。
“轰!”
“轰!”
……
“打!”
随着手榴弹的爆炸,陈永和大喊一声,八挺机关枪顿时喷射出长长的火焰,猝不及防之下,鬼子想被割掉的麦子,倒下一片。
“撤!”短暂的打击,鬼子骑兵没有跑掉一个。看见行进中的步兵迅速卧倒,陈永和喊了一声,拿起枪往第二道防线跑去。
大家都是老兵,几乎是在命令发出的同时,早已收拾好家伙撤退了。
果然,刚到新的阵地,鬼子的掷弹筒、迫击炮已经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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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除1932年1。28淞沪抗战和1933年长城抗战──即榆关、热河、长城三大战役外,自1937年7月至1945年8月之8年间,中华民国政府军发动大型会战22次,重要战斗1117次,小型战斗28931次。陆军阵亡、负伤、失踪3,211,419人。空军阵亡4321人,毁机2468驾。海军舰艇损失殆尽。其中壮烈牺牲在战场上的国民党将军即达二百余位;为中共在1985年首次和公开承认者,就有85位;为中共史学界倡扬者,在1986年已经达到115位。
自1929至1933年,从中央军校毕业的大约25000名军官中,就有10000多名牺牲在战争全面爆发的前四个月。
第十七章 终于回家
“老段,这是鬼子的第几次进攻了?”被硝烟熏得满脸漆黑得陈永和背靠一颗小树,扭头问同样模样的段怀璧。
“不知道,好象是第五次吧。”段怀璧把一个弹匣放进机枪里面,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陈永和没有再说话,实际上他已经说不出来了,短短的半个多小时,激烈的战斗,没喝一滴水,嗓子干燥得象着了火似的。一起打阻击的十个人,现在连他们俩在内,只剩下四个,而且人人带伤。
“兄弟,家里还有什么人?”段怀璧收拾完机枪,聊起了家常。没等陈永和回答,就自己先说起来:“我家里还有一个老娘和一个八岁的妹妹,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想那么多干吗?”陈永和一笑:“我父母死得早,家里呀,就剩一个刚娶的媳妇,幸好还没有孩子。出征前,我就对我媳妇说了,有好人家就别犹豫了,赶紧改嫁。谁知道战场上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的。”
“嘿,排长,娶媳妇啥滋味呢?”一个小兵听到这个话题,凑过来好奇地问道。
“去去去,###毛都没有长出来,还想媳妇呢。”陈永和一挥手,骂了一句。
那兵顿时有些委屈:“不说就不说嘛,凶什么凶。反正待会就到阎王爷那里报到,我问他老人家去。”
几个人一下子就笑了。
陈永和伸手拍了拍那兵,一边坐直了身子想换个舒服的姿势,一边笑着说:“其实这娶媳妇,还……”
话音未落,只听得“啪”的一声枪响,陈永和脑门上一股鲜血就标了出来,身子一僵就往段怀璧怀里倒了下去。
“兄弟!”段怀璧刚喊了一声,一边已经有人在大喊“鬼子上来了。”他顾不了忍不住留下来的眼泪,翻身操起机枪,对着冲上来的日军就扫射。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段怀璧猛然间觉得背部一阵剧痛,定睛一看,竟是两把刺刀从胸前冒出来。
刺刀很快就抽了回去,忍着疼痛,吐出一口血沫子的段怀璧也艰难地转过身,眼前是五六个端着枪,呲牙咧嘴的鬼子。
“阵地已经全部失守了。”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嘴角一抽,露出一个蔑视的笑容,右手伸直了想去抓不远处的手榴弹。
“八嘎!”这个意图被鬼子轻而易举地识破,一个鬼子抬起枪,一刺刀狠狠扎进段怀璧的腹腔。
“……”段怀璧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双手死死抱住枪把,两只眼睛瞪圆了看着行凶的鬼子。他直感到肺部一口气想出来却又出不来,难受异常。
“兄弟,我们上路吧。”心里默念了一句,那口气忽然吐出来,全身放松,那握枪的手,也慢慢地滑落……
李德明他们走得很快,每一个人都知道身边的危险,也知道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到中午的时候,后面警戒的士兵报告说没有发现追敌,李德明这才松了口气,下令就地休息。
营地的气氛很沉闷,为了自己的安全,十几个兄弟留在了身后阻击鬼子。没有人猜测他们的情况,谁都知道最后的结果。
“就快到家了。”李德明等几个川军将士从来没有如此想家的盼望。
可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不断遇上鬼子的大部队,虽然每一次都无声无息地避开,可是原本眼看着就要赶到的太原,却是越绕越远了。
算算时间,今天是11月6号了,距离他们摆脱鬼子的追踪是第9天,距离川军敢死队出发也已经是第13天了。十几天来李德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带着这支队伍前进的,仿佛象做梦一样,第一次带兵出击的兴奋早已消散,心里的落寞却越来越大。
按照柴万红讲的,前面的村子叫“南畔村”,距离太原不远。这是他们一路过来遇见的又一个村子,不知道是不是还象以前的那样没有一个人。五天前他们就断粮了,幸好附近有不少好没有收割的玉米地,加上一些野菜勉强坚持到了这里。
“队长,前面村子有人,就是距离有丁点远(丁点――些),看不清是什么人。”负责侦察的张权生弯着腰跑过来报告。
“锤子,没看清楚不晓得看清楚了再说。望远镜也给你了,没求用的家伙。”李德明有些气恼,开口就骂了一句。
张权生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看见另一组侦察的赵丞稷匆匆赶来,连忙说:“骚鸡公回来。队长你先问问他,我再去看看。”说完一溜烟跑了。
李德明还想发火,见状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
“队长,队长,”赵丞稷一边跑一边喊,来到跟前,喘了口气焦急地说道:“前面村子里有人,不过看样子不是老百姓,都拿着长短家伙在往苞谷地头钻(苞谷地头――苞谷地里),不晓得是敌是友。”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李德明和前几次一样挥挥手:“大家都别慌,###,总不会回回都是鬼子,真要是那样,太原早就被占领了。久等必有一颤(久等必有一颤――久等必有一得),说不定还就是友军。和以前一样,你们几个各自管好人马,随时准备撤离。骚鸡公,我们去看看。”
说完,他跟着赵丞稷往前面赶过去。
还没走出树林,就听见远处传来激烈的枪炮声。
“队长,”此时张权生也赶了过来,指着前方说道:“苞谷地里头好像是鬼子,外头好象是我们川军,你看看衣服颜色和武器。”
连续的作战,李德明已经可以从枪声上判断武器种类了。虽然还看不清玉米地里那支军队的服装,但是他完全能够判断出里面部队,不仅有机枪,还有掷弹筒和迫击炮,而外面的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