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夫人面对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亮衣丽裙与宠器玩物,一件件、一样样,都像是她自己精心挑选过似的称心如意,这对一个寂寞深宫的妇人来说,不啻为一种极大的安慰。顿时,华阳夫人眯缝着眼乐开了花。瞧着华阳夫人兴高采烈的样子,吕不韦推心置腹地进言道:“夫人如今美若天仙,正得太子专宠,如日中天。然而,岁月流转,光阴易逝,他日年迈色衰,一旦失宠,将何以自处?常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夫人若想青春不衰富贵不败,不如赶紧在诸公子中择一贤者立为嫡嗣。这样,王上百岁之后,所立之子得以为王,夫人即为后宫之主,可葆终生宠幸于秦宫之中。”一番话,简直说到华阳夫人心窝窝里去了。天有不测风云,昭襄王老迈昏花,说不定哪天眼一闭腿一蹬说死就死了,那时候,将何以立身?这不能不说是她心头一桩最大的隐忧。就在华阳夫人听得心悦诚服,连连点头之时,吕不韦就不失时机地推出了异人。他继续说道:“今有王孙异人,少年之时便为国分忧离秦质赵,贤德闻于国中,声名远播诸侯;异人年幼丧母,自小视夫人为亲生母亲;他知夫人原为楚国人氏,便也爱上了楚国风物,穿上了楚国衣裳,佩上了楚国服饰。夫人若立贤德孝顺的异人为子,当可高枕无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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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弄“上帝骰子”的千古奇商(4)
华阳夫人闻言大喜,二话没说,当即拍板纳异人为嗣,并赐名子楚。
然后,华阳夫人使出女人天生的看家本事,在安国君耳边吹了几个晚上的“枕头风”,这立嗣大事也就成了。为了安全稳妥起见,她又要求安国君刻了一块玉符作为凭信。
就在吕不韦离开秦国返赵的前一天,安国君特地召见了他,亲口说道:“只等赵国臣服请和,就派人迎接子楚归返秦国。”并预拜吕不韦为子楚太傅。
于是,异人也就摇身一变,更名子楚。
为了庆贺,吕不韦在自家馆舍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特邀子楚赴宴。
两人席地而坐,频频对饮,喝至酣畅之际,吕不韦又叫出能歌善舞的爱妾赵姬以助酒兴。
身着舞服、略施粉黛、娇美动人的赵姬一上场,对女色长期处于饥渴状态的子楚一见,顿时神魂颠倒,不知所持,竟嗫嗫嚅嚅地向吕不韦提出迎娶的要求。对此,《史记·吕不韦列传》写道:
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子楚从不韦饮,见而说之,因起为寿,请之。吕不韦怒,念业已破家为子楚,欲以钓奇,乃遂献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子楚遂立姬为夫人。
从上可知,赵姬献舞时已怀有身孕,对此。吕不韦心里当然十分清楚。原为饮酒助兴,没想到子楚一见钟情。因此,吕不韦心里十分恼怒,这个子楚,也太不像话了嘛,怎能对未来太傅的爱妾产生非分之想呢?从子楚方面而言,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赵姬是吕不韦新娶的爱妾,而是把她当成了吕府上一个普普通通的舞女;要不就是喝多了酒,一时晕头转脑言语失控,内心的真实念头一不小心就从口腔喷涌而出。不然的话,只要稍有头脑之人,是不会如此莽撞失态的。
吕不韦恼怒归恼怒,可一想到自己扶持异人立为太子已散尽千金,就不愿前功尽弃半途而废。为了达到目的,吕不韦于万般无奈之中只得献出赵姬。当然,他与赵姬肯定有过一番秘密而紧张的磋商,其焦点恐怕就是赵姬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他们可不想将这个刚刚怀上的孩子打掉,那么,就只有死守秘密瞒着子楚一途了。
在历代的史书及有关记载中,也有人认为这是吕不韦的又一条名为“嫁接术”的奇谋,是他主动献出了赵姬,其目的就是要使嬴姓之秦国变成吕姓之秦国。由司马迁所记,仅凭“吕不韦怒”这一“怒”字,我们就知此。
事并非先有预谋。吕不韦一心所念,是怎样扶立子楚登上秦王宝座,自己当上相国。至于要想改变秦国的“颜色”,恐怕他还没有想得那么深远,即以当时的情况而言,也一时无法顾及,是许许多多碰巧凑在一起的“偶然”造成了以后的事实。
当子楚酒醒或是得知赵姬乃吕不韦新娶之爱妾后,他肯定会为自己的轻佻放肆后悔得不行。然而,吕不韦不仅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还忍疼割爱将赵姬拱手奉献给他。这回,子楚真的感动了,他双腿一软,当即匍匐在地,三拜九叩,将吕不韦视为再生父母。
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子楚就名正言顺地将赵姬匆匆娶为夫人。婚后一个月,赵姬才敢将怀孕之事告知子楚。而这时,肚里的孩子已有三个来月了。他们婚后七个月,就生了一个儿子。幸而孩子长得又瘦又小,赵姬就欺骗子楚说正因为不足月,所以孩子才又瘦又小;要是长得胖墩墩的啊,那才不正常呢。一席话,硬是哄得子楚半点疑心都不曾有过。
小孩取名为政,因生在赵国,也就跟了母亲姓赵。赵政不仅瘦小,还长得尖嘴猴腮,丑陋难看。这恐怕也与子楚的日夜折腾有关,一个长期缺少女性的三十岁男人,一旦拥有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娇妻,那个欲火呀,不将他烧成炭块才怪呢。从医学、生理学、卫生学等现代科学的角度来看,身怀六甲的女人在前三个月内夫妻应严禁同房(此后也是越少越好)。子楚不知赵姬有孕,就是知道,要他忍住欲火,恐怕也是一件难事;从赵姬而言,越能瞒着子楚越好,对他的同房不仅不好拒绝,还得违心地配合着才是。而受害最深的当数赵姬肚里的胎儿,在他娘肚子里就罩上了折磨、受虐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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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弄“上帝骰子”的千古奇商(5)
这孩子不是别人,就是日后统一中国的秦始皇!这枚坚涩的苦果将以变态与报复、血腥与残酷的形式作为一种补偿,注定要让天下之人吃足苦头。此为后话,笔者将在《铁血之王嬴政》一文中予以详尽描述。
秦始皇出生时,吕不韦、子楚都在赵国。一个是实际上的父亲,一个是名义上的父亲,不管实际还是名义,两人对赵政的出生,肯定都非常高兴,很有可能又在一起喝酒庆贺了一番。
就在赵政还只两岁时,一件重大的事情发生了。长平之战后,赵国军力顿衰,昭襄王决意乘机一举吞并赵国。他先后派出数十万秦军,将邯郸围了个水泄不通。直到此时,赵国才如梦初醒,对秦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与幻想,于是,赵王决意杀掉人质子楚。
一旦子楚被杀,吕不韦的计谋将成泡影。因此,当他通过赵宫内线获得这一信息后,比当事人子楚更加着急。经过一番谋划,吕不韦又一次运用了他那超常的智慧与超常的财富,拿出黄金六百贿赂守城将军偷偷放行。一出城门,就是将邯郸围得铁桶般的秦军阵营,子楚这才得以脱离虎口,返回离开了二十年的故土秦国。
就在子楚逃出赵国之际, 吕不韦又在邯郸城内为赵姬母子找了一个偏僻的藏身所在。子楚一走,他的位置自然而然地就由吕不韦来填补了,他们在一起生活、做爱,半点顾忌都没有。随着赵政的一天天长大,朦胧的男女意识在脑海里日渐凸显,出于对母亲的本能卫护,他的心中,慢慢就生出了一种对吕不韦的恨意。当然,这恨意并不是那么明显,也不可能变成什么行动,而是长期地在内心积聚着。
公元前251年,秦昭襄王驾崩。安国君继承王位,立华阳夫人为王后,子楚为太子。
安国君继位后,秦赵两国重修和好。 身为太子的子楚没有忘记吕不韦的恩德,也没有忘记曾经立下的誓言,更没有忘记夫人赵姬与儿子赵政。于是,在太子的督催之下,秦国马上派出使节,专赴邯郸迎接赵姬母子归秦。而这时,赵政已年满八岁,一到秦国,也就不再姓赵,马上改为秦国王室的姓氏——嬴。至于吕不韦是什么时候离开赵国的,史书没有明确记载,也许是与赵姬母子一同归秦,也可能在这之前早就到了秦国。
安国君守丧一年后,才正式举行登位大典,是为孝文王。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在王位上仅只坐了三天的孝文王猝然而崩!
孝文王此前并未大病,没有半点死亡的迹象。即位仅只三天,就不明不白地死去,这实在是太蹊跷了,不由得不令人疑窦丛生。
于秦国频繁而仓促的王位更替,史书显得相当客观而平静,所记一切正常,并无什么了不得的特殊与疑窦。然而,这却为小说家们提供了展开想象翅膀的巨大空间,对此,冯梦龙在《东周列国志》中做了如下描述:
孝文王除丧之三日,大宴群臣,席散回宫而死。国人皆疑客卿吕不韦欲子楚速立为王,乃重贿左右,置毒药于酒中,秦王中毒而死。然心惮不韦,无敢言者。于是不韦同群臣奉子楚嗣位,是为庄襄王。
吕不韦刚到秦国不久,对秦国及秦宫的有关情况恐怕都还来不及熟悉,他就具有这样神通广大的本事吗?再则,吕不韦立足未稳,还只能算是一个“外来户”,那使人“心惮”惧怕的威严所从何来?当然,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证据为他开脱与洗清,吕不韦的家庭背景、个人出身及被人视为不择手段的行径使得他的形象几千来一直不是那么光彩,将一些不实之词、难解之谜或怀疑猜测栽在他的头上、塞在他的怀里原本就不是一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更何况,孝文王即位时虽已五十三岁,一直有病在身,但活个十年八年,甚至二十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那么,子楚得何时才能即位啊?不论再等多久,子楚已立为天子,进了王位的“保险箱”。可他吕不韦就很难说了,他还得在秦宫谨小慎微、诚惶诚恐地待上多久啊?他与子楚所立的“君子协定”不过是两人的私下协议,日子一长,到时候子楚变卦翻脸不认人怎么办?还有,秦人对子楚、吕不韦及赵姬母女的态度与议论肯定也十分不利,子楚不过是一个落魄逃归的空空人质;赵姬不过是一个流落邯郸街头、与婊子没有多大区别的舞女,并且还做过吕不韦的小妾;而他们的儿子嬴政则很有可能是一个杂种,那尖嘴猴腮的样子哪一点像有着嬴家高贵血统的后代?还有那位子楚器重不已的吕不韦则是一个低贱的商人。就是这样的一群“邯郸党”,却极有可能要主宰秦国的未来,这,秦人接受得了吗?夜长梦多,吕不韦不得不思考“速成”之法。以他超常的智慧想出毒死孝文王的计谋,又凭超常的财富大肆贿赂一干人等,然后施行一次超常的冒险,这在吕不韦来说并非没有可能。他真的这样做了吗?谁也不知道,谁也说不清楚。历史,有时候清晰得纤毫毕现,有时候又是一团纠结缠绕、无法解开、模糊不清的谜团!
玩弄“上帝骰子”的千古奇商(6)
不管怎样,子楚一旦登上王位,吕不韦一直苦心经营着的“异人之赢”终于达到了目的。公元前250年,秦国太子子楚继承王位,是为庄襄王。封养母华阳夫人为太后,赵姬为王后,嬴政为太子,吕不韦为丞相。
三
吕不韦做了丞相,如果仅此而已,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权欲熏心、不择手段之人,也就不会进入我们的视野之中。他的伟大就在于官居丞相之后所采取的一系列立功与立言之举措。
自从第一次见到异人——也就是后来的子楚、当今的秦国国君庄襄王时,吕不韦的心里似乎就起了一种预感,这辈子,他注定要与秦国捆在一起绑为一体同呼吸共命运了。
吕不韦虽然是个商人,但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加之心怀壮志 也就时时留意着纷争的局势,并不断地进行着一些深刻的分析与梳理。当他与异人第一次见面达成“私下协议”的那一时刻起,肯定就在为日后的官居丞相进行着一定的积累与准备了。十年时间一晃而过,等他熬到这一天时,已是五十一岁的衰迈之年了。长久的积蓄、准备与期待,一旦喷薄而出,该将释放多大的能量啊!因此,吕不韦刚一登上相位,就要放手大干一番了。他的弃商从政,并不仅为图得一个虚名尸位素餐,更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物欲,很大程度上是为地位低下的商人争得一口气,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他要向世人宣示,一个出身低贱的普通商人,有着高出常人的智慧才能,也能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伟业。
秦国起于西陲之地,由一个蛮荒小国历经五百多年的刻苦经营,国力渐盛。特别是经过商鞅变法,秦国竟像变魔术般地由弱而强。战国七雄相争也有两百多年了,虽然至今谁也没有吃掉谁,但局势已渐趋明朗,能够扫平其他六国的,唯有秦国而已。吕不韦面临着的,就是要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