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列强注视之下,不能给井上馨以监国或类似监国的官名,伊藤首相最初想了个“特派全权办理大臣”,但陆奥外相坚决反对,因为这个新官名确实是尊重了井上馨的资历,可是从外交的角度讲欠妥。
这种从未听过的官名,会引起诸国怀疑:日本是否要吞并朝鲜?越是有吞并之心,就越要避免引起猜忌。
井上的任务是指导朝鲜内政改革,其实就是“监国”,但最后还是决定使用“特命全权公使”这一称呼。
东学举兵正值此时。
忠清南道的南面有一座山,叫论山,东学的本营便设在这里。南接的全琫准和北接的孙秉熙两位英雄在论山会晤。虽然没能把所有的北接人引进武装起义之中,但是,东学的大团结总算实现了。
东学的目标是首先占领公州,接着扩展到国都汉城去。
接到东学暴动的情报,南小四郎少佐率领后备军十九大队,合并忠清道监司朴齐纯率领的朝鲜军,防守公州。日军大约有一千人,朝军将近一万人,指挥权由日军掌握。
在北方前线,日军第一军于10月24日渡过鸭绿江,侵入中国境内。先锋部队是佐藤大佐率领的第十八联队一支队,他们从水口镇上游涉水而过,然后夜间在江上架起浮桥。日军主力在25日拂晓过了江。
对岸是老将宋庆率领的部队,据守在九连城。
袁世凯被李鸿章催促,在九连城设立了转运站。日军一过鸭绿江,他便把转运站撤到凤凰城去了。判断战局的眼力或嗅觉,袁世凯确实是高人一筹,这也许是一种本能。
在九连城的铭军,是刘盛休指挥的淮军,算是清军的精锐。然而,日军拂晓渡河,他们竟一无所知。他们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别人也做不到。遭到日军突然袭击,这支精锐部队顿时失掉了战斗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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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折断伐南旗(5)
九连城于10月26日失陷,唯恐被切断退路的清军,几乎是不战自退。
第一军渡过鸭绿江的10月24日,大山大将的第二军在花园口登陆。完全没遇到任何抵抗。29日卸完货,全军向旅顺进发。
10月29日,第一军立见少将率领分队进了凤凰城。从九连城退下来的清军几乎只是路过凤凰城而已。他们知道日军的进攻速度,没敢在凤凰城喘口气,匆匆抢掠之后便往大后方逃去。兵卒们朝军官逃跑的反方向逃散,他们再也不想打什么仗了。
清军在丢弃凤凰城之前放了火。这天正是阴历十月一日。两天前,凤凰城就已经和北京不通电报了。北京也把它完全放弃。
得到日军在金州东面的花园口登陆的消息,北京似乎大为震惊。人们总有一个印象,以为九连城和凤凰城距离朝鲜很近,是边境地区,但一提到辽东半岛,隔着渤海就是天津和北京,心情可就大不相同了。
北京震动了。为保卫国都,集结了军队。恭亲王、庆亲王等皇族也督办起军务来。
主战派的翁同龢与李鸿藻在凤凰城失陷的第二天升任为军机大臣。从这次人事安排来看,似乎要彻底抗战。但另一面也有完全相反的活动。两天后,恭亲王拜访英、美、德、俄、法五国公使,委托他们调解,与日本停战。
恭亲王访问俄国喀西尼公使时,首先对俄皇逝世表示哀悼,因为他刚刚接到了电报。
委托别国调解,当然得提出自己的条件,那就是承认朝鲜的独立,赔偿战争费用。但是,日本已经拒绝过英国所提出的同样条件,而现在,战局对日本更加有利。
11月6日,金州失陷。清军不曾迎战,弃城而走。守城的副督统连顺飞快地逃到旅顺。看着沉默的金州炮台,日军十分纳闷地进了城。
“登陆一看,如同空宅”——日本报纸报道了占领金州的消息,用了这样一条大标题。
翌日,11月7日,日军占领大连。大连由铭军总兵赵怀业镇守,麾下的三千多名士兵大部分是新兵。赵怀业没有做无谓的抵抗,扔掉一百二十门大炮和许多弹药,逃到旅顺去了。
大连失陷的11月7日(阴历十月十日),恰巧是西太后的六十大寿。
正值战时,人们以为她会收敛一点,谁知竟毫无收敛迹象。庆典所需费用,由京官每人捐献年俸的四分之一,外省巡抚各筹措三万两。宦官和宫女们也都各有奉献。
庆典费用达七百万两,估计这次捐献总额不下一千万两。
“去年北洋海军从朝廷领的经费是多少啊?”李鸿章听到庆典费用时,忍不住向旁边的幕僚问了一句。
“不足一百五十万两。”幕僚答道。
“能买多少只铁甲舰……”李鸿章低声自言自语。
“您说什么?”
“我说旅顺……难办哪,旅顺也要……”
李鸿章失神地盯着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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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驱逐使节(1)
驱逐使节
“根本不行,日本正想再狠狠地打击一下中国,换了我也不会就此罢手的,他们两人去也没用。”袁世凯断言。
“不行吗?看来,这儿的工作还多得很呐!”周馥说着,长吁了一口气。
来到新民府,本来主要的工作是补充军粮,结果,残兵败将的收容、整顿、新编的工作反倒比其他事情更忙。
实在是令人讨厌的工作。
袁世凯托言有病,提出辞呈,但没有被批准。听说清政府派了两名媾和使节去日本,袁世凯预言谈判不会成功。他看出战争在短时间内还要继续下去。残兵还要增多,他们的工作可能更忙。听了他的预言,周馥长叹一声。
同是李鸿章的幕僚,周馥比袁世凯年长二十二岁。虽然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行政官员,但对于这次战争,袁世凯却比他有见地。
真是个怪人!——周馥既惊讶又佩服。同日本的战争,节节败退,袁世凯居然能说出什么时候打败,什么时候有多少败兵涌过来,几乎是分毫不差。不知不觉中,周馥成了袁世凯预言的信徒。
“再狠狠打击一下,就能以更好的条件收场,两个人打架也是这样嘛。”袁世凯凭他的感觉说道,而这种感觉来自对国际政治力学关系的观察。
“你知道自己的事吗?”周馥问道。
他以前听人说,不管是多么高明的卜者,也卜不出自己的命运。天才的预言家袁世凯能否预言出自己的未来?
“什么意思?”袁世凯天真地反问道。
“媾和时,会不会提出你的责任问题?在朝鲜促成同日本交锋的主角,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你。日本人恨透你了……说不定会要你的颈上人头!”周馥作为同门长者,毫不客气地说道。
“日本人怎么会恨我呢?”袁世凯哧哧地笑着说,“日本人心里倒是在感谢我哩。他们能打上一场这么合算的战争,还不是多亏了我袁世凯,哪里会提出什么责任问题!真要是刨根问底,追查什么责任问题,日本就会露出马脚来。我的脑袋是毫无问题的!”
“了不起的自信!”周馥嘲弄似的说,但心里已有一半相信他的话。
正如袁世凯所预言,清政府的两名使节——邵友濂和张荫桓,被日本以全权资格不足为由给撵了回来。
2月1日,日方全权大臣伊藤博文和陆奥宗光在广岛县政府同中方全权大臣会晤。依据外交惯例,双方先交换全权委任书,然后才进行会谈。陆奥看了中方使节递出的文书,说道:
“这不过是一种信任书,哪里是全权委任书!”
中方使节说这就是“国书”,是清朝皇帝给日本天皇的文书。
“大清国大皇帝问候大日本国大皇帝。我两国谊属同洲,素无嫌怨,近以朝鲜事彼此用兵,劳民伤财,诚非得已。现经美国居间调处,中国派全权大臣,同贵国所派全权大臣会商妥协。兹特派尚书衔总理各国事务大臣户部左侍郎张荫桓、头品顶戴署湖南巡抚邵友濂为全权大臣,前往贵国商办。唯愿大皇帝予以接待,俾该使臣尽职,是所望焉。”
“哪里有不妥之处?”张荫桓问道。
“我国和中国目前已断绝了国交,没有国交的国君之间不能交换文书。可以拒绝接受没有外交的国家君主的信件,这是外交常识。我们要问:你们是否真从皇帝那里得到了全权?你们所说的国书,不过是介绍信而已。”
陆奥宗光的话被流利地译成汉语。他早就估计到这种情况,所以翻译事先也做了准备。
“请你们看看,这是我国皇上给我们的敕谕。”
张荫桓双手把敕谕举过头顶,递给日方。
“着派尚书衔总理各国事务大臣户部左侍郎张荫桓、头品顶戴署湖南巡抚邵友濂为全权大臣,与日本派出之全权大臣会商事件。尔仍须一面电达总理衙门,请朕旨遵行。随行官员须听尔节制。尔其殚竭精诚,谨以行事,勿负委任。尔其慎之,特谕。”
“这只是一纸命令。上面虽写着会商事件,但究竟是何事件却没明写出来。是通商问题,还是渔业事件?未免太含混不清了。而且,要用电报一一请示总理衙门,这能算作全权吗?”
陆奥宗光看了“敕谕”之后,低声命令随员:“把那个拿来。”他设想了各种情况,做了多手准备。他又继续说下去:
“日方全权大臣的权限同中方全权大臣的权限不相同,就不能开始谈判。只凭口头,是不能作为日后的证据的。所以,要先用文件形式确认这件事,谈判以后再说吧。”
他把话一停,日方的随员立刻分发给每个代表一份文书。分发完,陆奥又追加一句:
“请在刚才发给各位的备忘录上写上书面回答。”
这份备忘录的内容如下:
“在缔结媾和条约方面,日本皇帝陛下授予日本全权大臣一切权限。根据相互对等之原则,中方全权大臣是否也由清朝皇帝陛下授予了缔结媾和条约之一切权限?请以书面明确答复。”
对此,中方全权大臣不能当即作答,这天的谈判便结束了。
次日,2月2日,中方送来答复文书。其中写道:中方全权大臣被授予为媾和会谈、签字、盖章之全权。至于各项条款,须以电报奏闻本国,请准敕旨,定期签署,然后将条约带回,经皇帝御览,批准后施行。
“这怎么能称做全权?”日方以此为借口停止了谈判,并把责任推到中方身上。正如袁世凯所看穿的那样,日方企图再来一次凶猛的打击,获得有利的地位后,再进行媾和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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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驱逐使节(2)
即使中国的全权委任书是完备的,陆奥宗光也会提出苛刻的条件,使谈判中断。不过,为了不驳居中调停的美国的面子,与其用盛气凌人的态度,不如借口中方手续不完备更好些。事态正是按日方的意愿进展的。
接受答复的当天,两国代表再次在广岛县政府会谈。伊藤首相演讲一通,宣告停止谈判。
“两阁下的委任权极不完备,足以证明清政府尚无求和之诚意。”
这就是中止会谈的理由。
张荫桓大吃一惊。如果因意见不合,谈判决裂,无计可施,倒也算是完成了使命。可是,现在还未进入谈判阶段就停止,岂不是白来一趟?他恳求道:
“委任书不够完备,我可以致电本国政府,授予完备的全权。务请设法促成会谈。”
这简直是哀求。对此,陆奥冷冷地回答:
“我不愿同我拒绝过的人再进行谈判。”
中方代表们垂头丧气地站起来,准备离去。这时,伊藤首相叫住随员之一伍廷芳。
“伍先生,久违了,请留步。”
伊藤博文十年前去天津谈判时,伍廷芳是李鸿章的幕僚,见过几次面,可算是老相识。
伊藤首相向敌国代表的一个成员这么亲昵地打招呼,使会场的紧张空气顿时缓和了不少。
“为什么您没当上全权大臣?”伊藤博文用英语说道。
伍廷芳是广东人,年轻时曾在香港英国人办的法律学校学法律,后来又去美国留过学。
“哎呀,我怎么行……像刚才说的那样,我完全不够资格。”伍廷芳答道。
“不,您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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