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学第一代教主崔济愚遇难后,崔时亨成了第二代教主。本应该他一声令下,东学便齐声响应,但现在却做不到。其原因不只是组织的扩大,还在于教主崔时亨的观点是东学中的少数派。
要进行为第一代教主恢复名誉运动——“申冤运动”,崔时亨很谨慎。起初是反对,后来知道赞成者占多数,他才下定决心。他在统率教团的政治方面,并不出众,他超群之处是作为一个宗教家的才能。
崔时亨心里只希望把东学的活动限制在宗教方面,并使其纯化。可是,前来参加东学的,是些饱受压迫、对现有宗教已经失望的人,他们要越过阻碍干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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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折断伐南旗(2)
显而易见,屈服于日本的朝鲜政府将同日本一起镇压东学,因此,武装暴动已成为多数人的意见。
东学之所以出现南接和北接的分裂状态,说到底是教主崔时亨赞成少数人意见造成的。
在东学内部,一些有心人对这种状态也很忧虑。其实,这并不是解决不了的问题。武装暴动实际上是绝大多数人的意见,北接的头面人物在内心也是赞成的。然而,由于种种原因,特别是朝鲜式的家长制以及对上级的绝对忠诚,使许多人无法表态。而且,北接和南接的对抗,在感情上也产生了隔阂。不过,对抗只是数月以来的事,感情上的对立还不算深刻。双方都盼望早一天解决。
这时,出面调停的是吴知泳。
他是东学里为数甚少的知识阶层出身的人,他从孙和中那里接受了东学教义,其后又跟随金邦瑞学习。儒教作为一种体制,朝鲜比中国更严格。一旦拜人为师,就终生执弟子之礼。
事有凑巧,孙和中属南接,而金邦瑞属北接。当然,过去并没有南接、北接之分。如果说有这种称呼,那也只不过是表示出身地或居住地罢了。总之,孙和中与金邦瑞是后来才渐渐分属于南接和北接的。吴知泳与两方面的要人都有较深的渊源,作为调停人是最合适不过的。
吴知泳出任调停人,据他的著作中记载,时间在中秋节之后,正当清军从平壤败退、黄海制海权落到日本手里的时候。
“听说你们要举旗伐南,是吗?”吴知泳拜访北接的领导人,问道。其实,不问也能看出来,北接的司令部——报恩郡的大都所里充满了杀气。
“以道作乱者,依据东学精神,必须予以讨伐。这是我们的信念。”大都所长金演局答道。
“你们何必去讨伐呢?日本军和朝鲜傀儡军正在讨伐他们。南接同敌人打得不错,不过,我认为他们肯定打不赢,因为同属东学的北接也要出兵了……他们的命运会怎样呢?”
吴知泳扫视着金演局等北接领导人的脸,仿佛在向他们每个人发问,语调缓慢而柔和。
没人回答。孙秉熙似乎晃动了一下肩膀,吴知泳便盯住孙秉熙问道:
“不用各位回答,结果不是明摆着吗?南接军受到敌人和昔日伙伴的双重征讨,必败无疑。北接军一定能大获全胜。怎么样?你们高兴吧?”
依然没人回答。停了一会儿,吴知泳接着说:
“后世的历史学家对这次战争将如何评论呢?你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套为自己树碑立传的说辞吧?我想听一听,能说给我听听吗?”
金演局瘪着嘴,轻轻合上了眼睛。孙天民垂下视线。孙秉熙并不躲避吴知泳的目光,身子一动不动,脸上泛起红晕。
“因为我们再也忍不下南接那帮家伙的无理谩骂!”孙秉熙似乎终于按捺不住,首先开口了。说完,他的嘴唇颤抖着。
“噢,那就让他们来赔罪,事情不就完了吗?这是我们内部的事,就像兄弟之间吵架一样。兄弟吵得再凶,如果有人来欺侮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兄弟俩就会忘掉吵架,互相帮助,一致对外。这难道不是我们朝鲜人的人情吗?”
对吴知泳的话,孙秉熙深表同意。
“我们之间有南接、北接的问题,”吴知泳又说道,“但是,在日本军和京军①的眼里可没有南北的差别,他们视为眼中钉的是整个东学。你们也是他们的讨伐对象,这还不明白吗?”
在吴知泳的雄辩面前,北接领导人都低下了头。
其实,他们心里也在想:若不是所属关系,若不是以往的一些缘由,对于武装暴动,他们也并不十分反对的。
“如果能向我们道歉……”孙秉熙道出真情,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当然要赔礼道歉。我代表南接,向你们赔罪。”
吴知泳立刻跪倒在地,叩头谢罪。
“好,你瞧!”
孙秉熙站起来,抓过竖在屋角的旗帜,狠狠摔在地上,用脚踹断。这就是“伐南旗”。
调停成功了。
当然,在北接集团中,主张东学是纯粹的宗教团体,坚持反对武装暴动的人仍然存在。但是,能使北接一派的大多数倾向于武装暴动,这就是巨大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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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折断伐南旗(3)
日军在平壤和黄海的胜利,使英国感到了危机。
英国的权益中心在上海。日本掀起战端时,英国认为只要战火不烧到长江下游,倒也不必干涉。
不过,当时英国预料清廷不至于一败涂地。现在,从战况来看,似乎清廷已经无法挽回败局。于是,英国开始考虑将来的问题了。它是最希望清廷能够维持现状的。
日本彻底打败中国,清朝的政治体制必然崩溃,中国全土必然陷于混乱状态,工商业活动将停顿。这正是英国所担心的。从日军进攻迅速这一点看来,很有这种可能。
据英国分析,清朝崩溃,意味着它的边远地区开始从中央脱离出去。西藏,新疆,还有东北部会首先离去,但不是独立或自治。它们的背后都肯定有列强的力量在活动。周围地区动摇了,中央部分的反政府运动就会激化,从而加速混乱。到那时,英国所害怕的工商业停顿必然要出现。
反政府运动即革命运动,这时也开始在中国内部萌动了。
近来,孙文在夏威夷。他抛弃了以前那种去天津说服李鸿章进行改革的书呆子气,正在同洪门的人们接触。他要募集武装暴动的资金。
“推翻满清,建成我们的新政权时,加倍偿还。”
孙文以这种条件筹措军用资金,他的计划越来越现实。
清朝的房架子还算牢固,但是,一次巨大的失败会使它动摇。考虑到这一点,英国便想出面劝说日本停战了。
10月8日,英国公使向陆奥外相提出两个条件,探询停战、媾和之意,即:一、列强保障朝鲜之独立;二、中国向日本赔偿战费。
这位公使于8月中旬到任,不久便造访日本外交部,暗示:英国政府对日、中两国的战争最近要提出自己的意见。
10月初,可能英国看清了战局,向欧美主要国家号召:中国已经出现了反政府运动,为保护本国侨民,欧美各国应当共同行动。
10月6日,英国又提议,共同劝告日、中两国讲和。这些国家是法、德、意、俄、美五国。
英国公使对陆奥外相说:
“关于日、中两国间的媾和,各国正在讨论,不久将提出相同的建议。”
日本政府当时对媾和条件尚未研究,但这是迟早要研究的,于是借此机会,在政府内部开始了研究。日本外务省以照会形式拟订了三个方案。
甲案:
一、敦促清政府承认朝鲜之独立,割让旅顺口、大连湾给日本,作为永不干涉朝鲜内政之保证。
二、敦促清政府向日本赔偿军费。
三、清政府应根据同欧洲各国缔结的现行条约,与日本缔结新约。(这不外是强迫签订不平等条约。)
在实行以上条件之前,清政府应向日本政府作出充分的保证。
乙案:
一、由各强国保证朝鲜之独立。
二、清政府割让台湾全岛给日本。
其他条款同甲案。
丙案:
在日本政府明确提出停战条件之前,先了解清政府的意向。
陆奥外相把这三种草案呈送广岛大本营的伊藤首相处。
陆奥外相在《蹇蹇录》中记述:“甲、乙两案竟成为后来起草《马关条约》之基础。”
伊藤首相同意了甲案,但他认为现在立刻答复英国,不是上策。可是,英国公使正式照会,不能不给予回答。陆奥外相把丙案稍加修改,在英国公使来访的十五天后,递交过去。其文如下:
“对于英国皇帝陛下之政府提议停止日中战争之友谊,帝国政府十分感激。迄今战争之胜利常属日军,然帝国政府认为,尚不足以保证谈判之满意结果。因之,公开发表停止战争之条件,留待他日。”
为什么伊藤首相赞成甲案,却又说现在作答不是上策呢?那是因为日本还没有占领旅顺和大连。这时,进攻旅顺的第二军还没有出发。第二军从宇品港出发是在10月15日。第二军司令由大山岩大将担任。
外国出面干涉了,必须趁此机会尽量扩大战果。陆奥外相在阁僚会议上要求尽早执行旅顺作战,不过,他从英国“干涉”的强度上体会出一个乐观的日期。英国公使已经同各国公使协商,说不久各国也将提出停战建议,于是陆奥外相同各国公使会晤,不露声色地摸意向,得知俄、德、法、美等国公使似乎还没有接到本国政府的训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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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折断伐南旗(4)
俄皇重病在身,不可能研究英国的建议。美国以它同欧洲诸国共同活动违反美国传统为理由,拒绝了英国的建议。德国认为,对日本进行干涉,如果被拒绝时不能采取行动,就绝无效果,所以,它并不把英国的提议放在眼里。
英国提出的媾和条件,遭到清政府的拒绝。
英国驻华公使欧格讷于10月10日去天津,同李鸿章会晤,探询对讲和的意见。
“赔偿战费?岂有此理!这种谈判根本办不到!”李鸿章答道。
虽然如此,他对英国出面干涉一事表示欢迎。
两天后,俄国公使喀西尼来会李鸿章。李鸿章简直把他当成了救星。
“近来,本国一直没来电,您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喀西尼说道。
“祈祷俄皇陛下早日康复。”李鸿章通过翻译说道。
俄皇亚历山大三世卧床不起,气息奄奄。帝俄外交是宫廷外交,在这种情况下,几乎一切活动都停顿了。
“不过,我国决不允许日本独占朝鲜,这一点,我敢保证!”喀西尼说。
至于赔偿战费,从当时的气氛来看,在清政府内部是绝对通不过的。那么,朝廷有无同日本长期打下去的意思呢?没有,就连那个坐在最高权力宝座上的西太后也是个最讨厌战争、盼望早日结束战争的人。
站在主战派最前面的翁同龢,在九月十六日(阳历10月14日)的日记中写道:他一听到英国公使欧格讷的提议,立刻参谒西太后,据说军机大臣孙毓文(兵部尚书)和徐用仪(吏部左侍郎)主张接受英国提案,否则陪都(奉天)难保,山陵(顺治帝以前的帝陵均在奉天)难护,表示悲观。翁同龢和李鸿藻两人主张强硬对敌,奏请西太后悬赏鼓励九连城将士,火速修复受伤军舰,保卫渤海。“然天意(西太后的意思)已定,似不能回……愤慨而归,求死不得。噫!”
次日,日本政府任命内务大臣井上馨为特命全权公使驻在朝鲜国。
内务大臣作为公使赴任朝鲜,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次人事安排很特殊。
他不是一般的外交官,虽然带了个公使头衔,但实际上一定比这更高。
是监国!
以前袁世凯曾有过这个绰号。他是由宗主国派去的人员,为的是监视藩属国的国事,叫监国似乎也未尝不可。在日本吞并韩国之前,伊藤博文身为“韩国统监”,实质上就是监国。
处于列强注视之下,不能给井上馨以监国或类似监国的官名,伊藤首相最初想了个“特派全权办理大臣”,但陆奥外相坚决反对,因为这个新官名确实是尊重了井上馨的资历,可是从外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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