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活灵活现的传说:被软禁的袁世凯从天津逃了出来,要向北京朝廷公开一切内幕。他逃出虎口,到达北京,便去找一位亲友,哪里想到这个亲友早被李鸿章收买了。袁世凯自以为巧妙地逃出了天津,其实,那是李鸿章故意安排的空子让他逃走,并且估计到他逃出后肯定奔北京,还估计到他的落脚点一定是那个亲友处。
可能是给了很多钱,也可能是凭借权势、地位的压力,李鸿章命令袁世凯的亲友“把他毒死!”
接到李鸿章的密令,亲友含着热泪对袁世凯说:
“欢迎,欢迎!从朝鲜回来,一定很辛苦,今天晚上我为你接风洗尘!”
哪里知道这位亲友竟在酒菜里下了毒药,可怜袁世凯中毒身亡。
李鸿章多么卑鄙无耻!
——当然,这是一些谣言,但当时信以为真的人颇多,认为“这种事很有可能”。
日本报纸甚至报道:“目前在北京、天津一带,袁世凯被毒死一事已成为公开的秘密。”
在当时的中国,袁世凯也算是为数极少的朝鲜问题专家。从时局来说,这么难得的人物岂能任其闲逛?毒杀之说更是不着边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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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离开平壤(3)
李鸿章正考虑如何把袁世凯安排到朝鲜问题的新的岗位上,但是,袁世凯已经吃够了朝鲜问题的苦头,再也不想问津了。李鸿章为袁世凯准备的位置是保持原来的“总理朝鲜交涉通商事宜”,兼任“抚辑事宜”之职。这是负责兵站的工作,同日本交战时,补充军粮、武器弹药等。
不只是袁世凯,而且还安排周馥为“前敌营务处总理”。他同前线的将领们关系很好,可以协助袁世凯,这就是李鸿章的人事安排。
和袁世凯一样,周馥也不喜欢这工作。两个人四处活动,想卸下这项职务。有时去李鸿章的女婿张佩纶处,有时乞求亲戚帮助,有时求助于北京的权势者——翁同龢和李鸿藻等人。然而,李鸿章却无意变动。
这一时期袁世凯的性情变得非常乖戾,同主子李鸿章之间的关系弄得很僵。由于这种情况,外界便做了种种臆测,最后竟造出袁世凯被毒杀的传闻。
周馥同袁世凯两人总算着手组织机构了。
“等我军夺回汉城时,驻汉城公署要立刻正常运转,所以事先必须选好人。”周馥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这些人到哪里去找?”袁世凯不大起劲地说道。他心里暗暗说:清军能夺回汉城吗?
袁世凯见过日军的严格纪律和紧张机敏的集体行动,也见过整个清军过于懈怠散漫的形象,所以,他认为我军毫无胜算。不过,当周馥的面,不能说真话。
“请北洋给调查一下不就行了吗?”周馥说道。
北洋大臣李鸿章是人事方面的天才。他始终抱着一个信念:所谓政治,除了人事关系以外,没有别的。他的头脑里满满地装着哪里有什么样的人物,其亲属关系和派系等。如果两个都是有才能的人,把他们放到一起工作,有时会产生龃龉,坏了事。一个人工作又太孤单。倘若找出一对竞争者,安排在一起,就一定会产生惊人的效果。多年的经验使李鸿章深深懂得这一点。
领导阶层的人物现在在哪里,李鸿章自己也许不知道,但他的幕僚集团会调查得一清二楚。这也是幕僚们分内的事。
“好吧……”袁世凯有气无力地答道。
机构组成之后,两人决定到距离前线较近的地方——辽宁去。他们离开直隶省(现在的河北省),越过山海关,进入辽宁省地界时,已是阳历的9月9日。
不同部队的士兵聚到一起,总要发些牢骚,因为他们的话题离不开待遇问题。
“你们按时发饷吗?”
“发倒是发,就是不按时,一拖再拖。你们那里怎样?”
“饷银按时发给,只是伙食糟透了!昨天我瞧了一下北门的伙食,他们吃得可真不错,量也多。”
“提起伙食,我们那里就更差了,简直没法说。你们的伙食,比我们的强多了。”
“是吗?比我们这里还坏?真不敢相信。”
关于饷银有明确规定,只能拖上几天,过多的花招使不上,克扣伙食费却是常事。
士兵们互相交换待遇方面的情报,大致知道被克扣了多少,便觉察出他们的状况比别的兄弟营坏得多。
最坏的是卫汝贵的盛军十三营,左宝贵的奉军六营伙食量比他们多出一倍。这可不是光凭传言,而是盛军士兵亲眼看见了的。
“他妈的,让他克扣了这么长时间!”
卫汝贵麾下的士兵们牢骚满腹。
事隔不久,不知谁透露出统帅卫汝贵是某大当铺的老板。这个消息在士兵中间传开了。那时还没有今天这样的银行机构,当铺就是一种典型的金融机关。经营着一家大当铺,用现在的语感去体会,就等于说他“有一个银行”。
“克扣我们的伙食费,拿去做当铺的本钱。妈的,他算个什么统帅!”
“就这样让我们去打仗?少开玩笑,打仗可是个玩命的差事!”
“能为这样的统帅卖命吗?”
“日军攻过来,我们就逃跑!”
“真的,我们傻透了……喂,有酒吗?”
“到那边喝,来他个一醉方休。喂,拿酒来!”
军心动摇,散散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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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离开平壤(4)
卫汝贵不但克扣伙食费,还要吃空额,以饱私囊。一个营的定员为五百人,实际上只有四百五十人,他私吞了五十名的饷银。命令他开赴朝鲜前线时,因为要点检,这才赶紧补齐了人数。紧急补充的人是些失业者和无赖汉。
卫汝贵的盛军简直没有什么军纪,打架斗殴不断发生。将领们只知道克扣侵吞,对部下无法严加管束,只好放任自流。这个部队声名狼藉,引起兄弟部队的不满。
这种事当然也传到了本国。
9月12日,李鸿章发电报给卫汝贵,予以严厉警告:
“现闻盛军在平壤,兵勇不服,惊闹数次,连夕自乱,互相践踏。左、马、丰三统将,忠勇协力,上下一心,独汝所部,狼狈至此!远近传说,骇人听闻。汝临行时,吾再三申诫,乃不自检束。敌气逼近,若酿成大乱,汝身家性命必不能保,吾颜面声名何在?……务必设法安抚军心,或使孙显寅帮统。”
真是严厉无比的警告。口吻近于威胁:倘若不改,必予处死。
李鸿章同时发电报给叶志超,让他悄悄地转达卫汝贵:“这种情况继续下去,部队将陷于崩溃,那就把你就地斩首。”
可是,为时已晚——李鸿章发出这份警告电报的三天后,日军开始了总攻。平壤的清军乱哄哄地迎战。
接到警告电报的当天,叶志超给李鸿章复电:“明、后日,必有血战。”相当准确地预见到日军总攻的日期,这是他观察日军动态得出的结论。
平壤有六座城门,东门叫长庆门,西门叫七星门,南门叫朱雀门,北门叫玄武门①,西南门叫静海门,东南门叫大同门。长庆、大同两门面临大同江。可以说,平壤城的命运是系在玄武门上。它处于高岗之上,靠近牡丹台山峰,若凭此山御敌,的确是要地。一旦让敌人夺去,就万事皆休。
清军在玄武门内的高岗上修筑了两座炮台,在门外山顶上构筑了五处阵地,其中牡丹台阵地最坚固。在城南修筑了五处堡垒,在大同江东岸也构筑了五处阵地,并架设了浮桥,保持和大同门的联系,这就是清军的布阵情况。
叶志超在城中心坐镇指挥。左宝贵守玄武门,马玉昆的毅军防御大同江方面,有问题的卫汝贵的盛军担当朱雀门到七星门之间的防御。七星门以北则由叶志超麾下的历战的部队布阵。“历战”一词听起来倒很堂皇,其实是一群残兵败将。丰伸阿的盛军和江自康的仁字营部署在平壤的命脉之处——城北。
9月12日,日军的先头部队到达大同江东岸。前哨战已经开始,叶志超预料数日内敌军会发起总攻。
预料日军总攻日期还可以,只是叶志超电文的后一部分内容太悲惨了:“今日左宝贵右偏中风,超亦头眩心跳,马玉昆最勇而人少,丰伸阿之兵不甚足恃,日势方张,我军兵力如此,只能尽心力以报知遇。”
这篇电文,从脉络上也可以理解是一篇“战败预告”。
在作战会议上,叶志超提议撤退到鸭绿江一线,遭到诸将反对。
不战而退,成何体统?但是,从战术观点观之,平壤距离清政府的后方基地太远,负责军辎粮草的周馥和袁世凯才刚刚越过山海关,倘若退到鸭绿江一线,展开山地游击战,阻止日军前进,按当时的情况是切实可行的作战方法。
不过,即使在平壤的作战会议上,不战而退的提议得到通过,发电报请示天津的李鸿章也一定会被否定。即使李鸿章本人认为不战而退是上策,从北京宫廷和政界上层的气氛来看,肯定也不可能被允许。
这是一场为朝鲜宗主权而战的战争,而宗主国的军队居然要从朝鲜领土上撤退,不管怎么从军事观点来说明是最上之策,大概也没人会同意。
被围的清军兵力在一万二千到一万四千人之间,野津中将所率领的日军共有一万七千人。自古以来,攻击围困之军,一般说需要有三倍的兵力,而日军兵力只比清军稍稍多一点。
等待后续部队第三师团到来吗?然而,第五师团的军粮几乎没有了,等待第三师团,官兵就得挨饿,相反,平壤城的防御会更加巩固。当第五师团的先头部队到达大同江东岸时,平壤城内外的堡垒还正在修筑,一天比一天增强着防御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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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离开平壤(5)
于是,野津中将决定单独攻击,并且要速战速决。
日本士兵只携带两天的口粮,他们以为师团总部会有补充准备,实际上并没有。弹药也一样,每人身上所装备的那一点点就是全部了。
必须在两天之内攻下平壤城,第五师团的粮食补充只有指望城里了。了解内情的军官更是急不可待,这种求战心情也传染给了士兵们。
清军总司令抱着不战而退、撤至鸭绿江一线的想法,军队当然不会受到来自上级的鼓舞。
9月15日,日军开始了总攻。
出到大同江东岸一线与马玉昆军相对峙的,是第一批派到朝鲜的大岛少将率领的大岛混成旅;逼近平壤西南面的,是野津中将亲自指挥的主力部队;进攻城北的是立见少将所率“朔宁支队”。除了这些北上而来的部队,还有一股部队是从元山登陆的第五师团的一部分,由佐藤大佐率领,在平壤西北安营布阵,截断清军的退路。
总攻的前一天,叶志超提出撤退方案,被左宝贵劈头盖脸地顶了回去。
叶志超主张:“如果不趁现在出城,以后就会被截断退路。元山登陆的另一股部队,正摆着截断退路的架势。眼下那股部队还没有布好阵,有可能突围出去。”
叶志超虽然是总司令,但成欢的败绩使他没有统御全军将领的力量。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逃跑吗?只有打下去喽!打完之后什么样,到时候再说吧,战争这玩意儿就是这么回事。”左宝贵瞪着眼睛冲叶志超说道。
左宝贵是士卒出身,太平天国战争时期投到江南大营,显露了头角。他是山东省费县人,不能算淮军系统。在奉天驻防,讨伐当时刚要猖狂的马贼有功。他的部下也惯于作战。三年前,他参与镇压热河朝阳的金丹道教起义,立下战功,被赏穿“黄马褂”。黄马褂是一种马甲,因为黄色是皇帝的颜色,所以一般人是不能擅自穿的。
左宝贵对近来军界的思潮——不是北洋军就不是人,很是反感。
“实在对不起,这次战争的对手可不是马贼!”叶志超说道。
“管它是日本还是马贼,反正是敌人罢了!”
左宝贵愤愤然,竖起眉毛。
“算了,别太激动,会伤身子的!”
叶志超摇头认输。
左宝贵有高血压病,前几天轻微地发作过。
“嗯……算了,我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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