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装饰着五颜六色挂毯的豪华马车沿着乡间的土路缓缓而行。已是迟暮时分,天边现出一抹红霞,把田野点缀得如诗如画。
远处的村落渐渐被暮霭笼罩,灰蒙蒙黑乎乎的,透着几分神秘和恬静。不时地有狗叫声和牲口的嘶鸣声传来,提醒着车里半醒半睡的人,这就是农村。
“噢!多美的景色,可惜我忘了带画笔,不过就算带来我也画不出来。乡村的美丽是无法用言语或画板来体现的。”
伊丽莎白毫无倦意,不时地掀起挂毯向四下眺望。本来下船之后,她就想和托马斯·西摩等人一样,骑马而行,但被王太后凯瑟琳·帕尔阻止了。
“你贵为公主,怎能在乡间抛头露面呢?再说了,休德利勋爵不是答应找个适当的机让你骑个够吗?无论如何,这会儿你得老老实实在车上坐着。”
伊丽莎白无话可说,噘着小嘴:“您的条条框框这么多!这是乡下又不是在王宫里,您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不行!”凯瑟琳·帕尔回答得干脆利落。
“想想吧,那些王公大臣们是信得过我,才让你跟我一起生活,除了读书之外还得学习做家事、女红。看着吧,我要把你培养成全国独一无二的淑女!”
“母后大人,您就饶了我吧!瞧,我的手指被针扎得现在还疼呢?”伊丽莎白有些撒娇地抬起了左手。
“还说呢,你这双手生来就是做家事和女红的,那么纤细,那么匀称。对了,这么娇嫩的手,当心不要被鹅毛管磨出老茧哟。”
“嘻嘻,您这话恐怕不一定正确。我这双手要做的事多着呢,您等着瞧吧。不过,也许我先得把女红学好,不然您要小瞧我了。”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像亲母女似的几乎无话不说,无话不谈。
“太后陛下,前面就是伍法斯托克皇家庄园了!请您和公主坐稳了,马车要拐弯了。”车夫的话音刚落,伊丽莎白便忙不迭地掀起了挂毯:“呀,黑漆漆的一片,哪里有什么庄园的影子?”
“别着急,等明天天一亮你就可以看个够了!”
伊丽莎白觉得这次游玩果然不虚此行!
连日来,在托马斯·西摩的一手安排下,狩猎、野餐、舞会、乡间漫步,一个又一个活动丰富多彩,令她欣喜若狂!
“谁说农村缺衣少吃的?依我看那是些心怀叵测的人散布的谣言!眼见为实,他们怎么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
伊丽莎白觉得想不通,跟身边的几位老臣及老师争论着。
“公主,您不明白的!”威廉·多默爵士捋着灰白的山羊胡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瞧您吞吞吐吐的。”
“是这样。我们虽然到了乡间,可活动的范围仅局限于这个豪华的皇家庄园里,这里的世界与外边的世界其实是有区别的。”
“请您再说明白些。什么这里的世界,那里的世界?世界只有一个,难道说还有几个或者是许多个?”
多默爵士被伊丽莎白孩子气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他脑筋一转,打了个比方。
“公主可知,这庄园内外许多华美的地毯、挂毯从何而来?”
“它们是用羊毛织成的,当然就是从羊身上来的呗。”
“咱们国家如今养了这么多的羊,羊毛还出口到佛兰德尔,源源不断。那么请公主再想一想,这么多的羊要吃掉多少草,要用多大的地方来喂养它们呢?” 。 想看书来
苦涩的初恋(23)
“嗯——当然得占很大很大的地方。那这些地方原先居住的人怎么办?难道因此而流落他乡吗?”
伊丽莎白猛然间醒悟了,她的表情严肃了许多。
“没有办法,这就是社会发展的规律,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历史已经说明农村将被城市所取代,将被一个又一个规模越来越大的手工工场或是牧场所取代!”
“历史这么残酷吗?要知道老百姓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失去了土地也就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基础,他们将去往何方?哪里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世界之大,竟没有农民的活路吗?”
看得出,伊丽莎白对并不了解的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农民抱有强烈的同情心。
“约翰·切克老师,咱们是不是可以来一次乡间考查?我想它也许比书上描写得要生动真实得多。”
“唔,想法不错。只是——”
约翰·切克沉吟着。这位来自剑桥圣约翰学院的著名学者,年方五十多岁,智慧的脑门已经是光秃秃的了,可他却有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
每当他思考问题的时候,他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便会毫无目的用力扯着脸上的胡须,一旦来了灵感,便会飞快地记录下来。
所以他嘲笑地说,自己的一脸胡子是用手指不厌其烦地扯出来的。眼下,他的左手又在脸上摸了起来。
伊丽莎白看着老师的举动,知道老师在思考问题,所以没有贸然打断。
“公主,作为您的老师,我不得不奉劝您,鉴于您太年轻,不适于过早地接触社会,您目前的主要任务是从书本上学习您所需要的知识,至于其它的事,您目前还不需要知道。”
“约翰·切克老师,您总是有许多的理由来拒绝我。作为一个普通的臣民,每一个人都有关心这个国家的义务,而对于我来说,则更是责无旁贷的。我总不可能始终都生活在温暖舒适的宫廷里吧?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老师您为了做学问,探求真理,几乎周游了世界各地,古罗马的角斗场,古埃及的金字塔,美索不达米亚肥沃的平原,神秘的东方和遥远的美洲!如果您没去过这些令人神往的地方,您能有这么多的学问吗?”
“这个么——”
约翰·切克咧嘴一笑:“道理很简单,我与你不同。我是个凡夫俗子,一介书生,天涯海角任我遨游。你是公主,英吉利王国法定的第三位王位继承人,你的将来是任重而道远的,你不可能事必躬亲,你只需要如何治理和驾御便足够了,你要做一名合格的舵手而不是只知道卖力划水的船员!”
“唉!咱们到此为止吧,约翰·切克老师。您的那些大道理早已灌满了我的脑海,我说不过您,也不想让您为难,我知道您这么说完全是为我好。”
伊丽莎白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过,约翰·切克似乎从公主那忽闪着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他轻声叹了口气,在暗中佩服公主坚定的决心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忧虑:“公主,您知道格林德尔为什么得的病吗?仔细想一想吧,到底该怎么做,没人能勉强您。”
伊丽莎白的神情顿时有些沮丧。
她所尊敬和爱戴的格林德尔老师正是为了搞社会调查,频繁地出入伦敦比林斯门一带的贫民区、渔市码头等地,结果调查还没有结果,他自己却染上了重病!
格林德尔年轻、削瘦却精力充沛,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眯缝着眼睛,使得他那双本来就细长的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
苦涩的初恋(24)
他才华出众,有着非常广泛的兴趣和爱好,与上流社会沙龙中名流贤达们的高谈阔论相反,格林德尔更喜欢脚踏实地地探讨和追求。
在入宫两年多的时间里,他的这种作风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伊丽莎白。他是一个严肃的老师,和蔼的朋友!
伊丽莎白想到这里不由得双眉一挑:“对呀,格林德尔老师如今抱病在身,做为学生,我应该去完成他要探寻的问题,回到伦敦交给老师一个出色的答卷。或许格林德尔老师的病情会因此而减轻,大获痊愈呢!”
看来这件事既不能让这几位*和老师知道,更不能让王太后知道。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有了,去找休德利勋爵,他肯定会让我如愿以偿的!
奇怪了,整个下午都没看见休德利勋爵的人影。咦,凯瑟琳·帕尔王太后也不见踪影,也许去散步了!
伊丽莎白脚步轻盈地沿着楼梯往大厅走去。
凯瑟琳·帕尔自从离开伦敦的那一刻起,便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轻松、愉快的旅程早已冲淡了多日来压在心头的苦闷。有时候她真想像小公主伊丽莎白那样,放声地大笑或是自由自在地出入庄园,不过她还是极力克制着,因为,也许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朝臣们的非议,也许会给年幼的公主带来不好的影响,她可担当不起这些有失名誉的事情,谁让她是当今英国的王太后呢?
整个上午,庄园里都静悄悄的。或许是多日来的娱乐过于频繁,几位老臣恐怕还在呼呼大睡。不过小伊丽莎白可不知疲倦,此刻她肯定在楼下书房里用心读书,或者与约翰·切克老师共同探讨什么问题。至于托马斯·西摩,他更是个精力充沛的人,不知道此刻他正在做什么?
想到这里,对镜梳妆的凯瑟琳·帕尔心里甜滋滋的。
托马斯·西摩那体贴关怀的话语、那洒脱自如的舞姿,哪怕是一个手势、一个眼神,都会令凯瑟琳·帕尔兴奋不已。有几次,或许是在柔和的月夜,或许是在旋转的人群中,凯瑟琳·帕尔几乎身不由己地想紧紧依偎在托马斯·西摩温暖有力的臂膀里,可惜每每曲终人散,令她好不遗憾!而每当这时,托马斯·西摩便会对她温柔地一笑,仿佛在说,不用着急,你我来日方长!
“殿下,您的这些黑纱黑裙子也该换换了!”
凯瑟琳·帕尔的贴身侍女一边帮她整理着长长的黑纱,一边看着镜中的凯瑟琳·帕尔:“您看,这些日子您的肤色又恢复了以往的白嫩和红润,丝毫没有了以往的苍白。您何苦整日用这些黑色来束缚自己呢?这种讨厌的黑色,不论谁穿都会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
“你真的觉得我已经是老气横秋的了吗?”
“那倒不是的,其实您穿这种颜色更让人觉得端庄,只不过好像少了一些什么,太单调也太沉闷了。”
“你总是这么伶牙俐齿的。”凯瑟琳·帕尔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人有一张漂亮而迷人的脸,金灿灿的头发,红艳艳的嘴唇,大而黑的眸子中不时流露出朦胧的神情。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脸上确实有着一丝忧伤,而她的内心也一如她的脸色。她实在是难以把握:一方面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端庄、高雅、礼貌、周全;另一方面她又渴望着放松自己,渴望与普通人一样尽情地说笑、来往。真是难哪,凯瑟琳·帕尔仿佛觉得要被头上无形的紧箍咒扣得窒息了!
“把帽子给我戴上,我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了,到园子里去散散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苦涩的初恋(25)
“殿下,我觉得您的内心肯定很矛盾。起码我能理解您,您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应该尽情地享受人生的乐趣呀!可您总是一副顾虑重重的样子。”
好厉害的丫头!凯瑟琳·帕尔心里不免有些吃惊,但愿自己的所做所为可不要让人们认为是被迫或装出来的,那么舆论对她就不利了。可是话说回来,有时候真情的流露谁又能够把持得住呢?
“殿下,您先坐着别动。”
女仆忽闪着大眼歪头盯着凯瑟琳·帕尔的黑裙子。
“有什么不对吗?”
“嗯——我想这样可能效果会好一些。”
女仆笑了,她打开首饰盒,拿出了一枚闪亮的玛瑙胸针,用灵巧的手指解开了几粒紧扣在凯瑟琳·帕尔脖子下的衣扣,然后将胸针别在上面。
“瞧哇!您只是戴了一个胸针,就变得这么光彩照人了!真是神奇呀!”
“又在胡说八道!”
凯瑟琳·帕尔嘴上说着,眼睛却悄悄地往镜子里看着。是的,这枚胸针似乎给她朴素的黑裙增加了一丝活力!闪闪发光的胸针、细腻光洁的脖子,还有高高挽起的金发,它们使凯瑟琳·帕尔显得更加高贵、端庄而不失妩媚!
“谢谢你,巧手多嘴的丫头!”凯瑟琳·帕尔微笑着戴上了饰有黑纱的宽边帽子,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卧房。
伍法斯托克皇家庄园因坐落在乡间,所以占地很大,除了庄园中心那几幢古朴的红瓦白墙的房子,四周全是草地、花圃、果园和树林,还有跑马场,林子深处还是狩猎的好地方。这里空气清新,环境幽雅,远离城市的喧嚣和嘈杂,仿佛世外桃园一般。
凯瑟琳·帕尔独自一人绕过了草地,信步走进了树林里。高耸的树林里不时有黄叶飘落,纷纷扰扰地在半空的枝头间盘旋,然后静悄悄地落在地上。
“哦!原来我脚下踩着的是这么一层厚厚的软软的树叶,难怪这么松软舒适。”凯瑟琳·帕尔手提裙裾,心情变得舒畅起来。
“喳喳,咕咕,叽叽!”林中许多不知名的鸟儿好奇地注视着树下迈着轻盈脚步的黑衣妇人。仿佛知道她不会伤害它们似的,这些鸟儿大着胆子从凯瑟琳·帕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