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首辅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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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首辅张居正-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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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宫大乱。太监们匆匆跑过,东厂番役将侧门一扇扇关闭。宫女们在忙乱着。室内仍哭作一团。李贵妃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对冯保说:“通知内阁辅臣,立即前来乾清宫,记住,别忘了把张先生叫来。”
  冯保道了一声:“奴才遵旨。”转身走出。他刚走出乾清宫,与孟冲迎面碰上。冯保心里明白了###分,冷笑着对他说:“孟公公,皇上还没咽气儿,你就急着出去递信儿,这是为何?”孟冲有几分慌乱地说:“谁说我去递信儿,我是一时尿急,出来解个手,可你呢,你这是去哪里?”冯保说:“跟你没关系,我是奉贵妃娘娘之命去传旨。”孟冲望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地自语道:“传旨,传什么旨?”
  冯保走到院门口,站在院门中间,大喊一声:“来人!”立刻,从各处房间里涌出几十个内侍。冯保从人堆里指着一个人道:“你,去内阁通知高拱,速来乾清宫。”又指着另外一个人:“你,立即去通知张居正,速来乾清宫。剩下的,赶紧去库房里把所有的灯笼都清出来,统一贴上‘奠’字,记住,是祭奠的奠!”一太监狐疑地问:“奠?冯公公,皇上他……?”冯保说:“不该你们问的,你们就不要问,都干事儿去吧。”
  众内侍一哄而散。冯保又喊住一名太监:“吴和,你过来!”吴和折回来问:“大公公有何指示?”冯保附在吴和耳边低语:“你赶快去东厂,通知陈应风,立即带人去王真人府,把那妖道给我抓来。”
  寝宫内,孟冲正跪倒哭道:“万岁爷,您不能丢下奴才,就这么走了呀。”李贵妃便厌恶地拿起一根拂尘,敲了敲孟冲的头,斥道:“你在这儿嚎什么,出去!”孟冲仍在哭:“娘娘,奴才跟了皇上那么多年,您就让奴才再守他一会吧……”李贵妃说:“少啰嗦,叫你出去就出去!”孟冲怏怏地爬起来,走了出去。他走到门口,听得李贵妃吩咐冯保:“冯公公,你快去把太子喊来。”他瘪了瘪嘴,哭着走开了。
  太监高喊一声:“高阁老。”高拱起身惊问:“出了什么事?”太监说:“冯公公差小的速来传旨,皇上犯病,着两位阁臣急速前往乾清宫。”高拱一听煞是着急:“什么?皇上又犯病了?走!”却不料太监道:“高阁老稍作等待,旨意说得明白,要两位阁臣一同进宫,现在,张阁老尚未到来。”高拱问:“张居正何时能到?”太监说:“宫中已差人快马前往张阁老府上传旨,想必不会耽搁多久。”高拱起了狐疑:“要张居正一同入宫,是皇上旨意吗?”太监说:“不,是皇后懿旨,贵妃娘娘的令旨。”高拱大声追问:“为何皇上不发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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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龙宾上天(6)
太监道:“皇上已不能说话了。”
  从太监那里得知“皇上要大行了”的消息,张居正亦着忙得很,但在百乱当中,他不忘吩咐游七:“你立刻前往王城兵马司衙门,告诉王篆,迅速捉拿王九思。”与此同时,高拱向韩揖下了同样的命令,魏廷山问道:“首辅为何要重新捉拿王九思?”高拱煞有其事地回答:“我看皇上的病,弄到此等地步,全是那妖道炼的阴阳大补丹在作怪。”魏廷山说:“可当初是大人您让张居正放了王九思的?”高拱说:“此一时彼一时,当初要不是皇上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我,我也不会行此下策。现在万一皇上一病不起……”魏廷山心里明白,首辅这是进退有序,决断有章,在此紧要关头下这么一着,进可得到民心,退又不失为保护王九思的一项举措,便也不再开口了。
  躺在卧榻上的朱载垕昏迷不醒,身子时不时抽搐,他眼睛紧闭,大张着嘴,嘴角泛着白沫。张贵跪在旁边,不停地绞着热毛巾替他擦拭,御榻边,陈皇后与李贵妃、朱翊钧、冯保悲痛地注视着朱载垕。
  高拱与张居正匆忙进入,连忙跪到御榻前磕头。高拱轻轻喊了一句:“皇上!”朱载垕没有反应。高拱转向陈皇后奏道:“请皇后下旨,火速命太医前来施救。”陈皇后哽咽道:“太医施救过了,刚刚出去。”高拱“哦”了一声,伸手握住了朱载垕露在被子外头的手。他抑制不住悲痛,又大喊一声:“皇上!”顿时老泪纵横。
  朱载垕眼皮动了动,微微张了张嘴,这一微小的变化使在场的人都感到惊喜,但过了不一会儿,朱载垕的身子又开始抽搐。
  李贵妃道:“请两位阁老听好,冯保宣读遗诏。”
  冯保趋前一步,将一卷黄绫揭帖打开,喊道:“请皇太子朱翊钧接旨。”朱翊钧仓促间不知如何应对,李贵妃从旁轻轻推了他一把。他这才醒悟,从御榻后头走出来,面对隆庆皇帝跪下。
  冯保念道:“遗诏,与皇太子:朕不豫,皇帝你做。一应礼仪自有该部题请而行。你要依两位辅臣并司礼监辅导,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怠荒,保守帝业。”念毕,冯保把那轴黄绫递到朱翊钧手上。朱翊钧向父皇磕了头,回到李贵妃身边。
  冯保又抖开另一轴黄绫揭帖道:“这是皇上给内阁的遗嘱,请高拱、张居正两位阁臣听旨。”
  两位长跪在地的阁臣,一齐挺腰肃容来听。
  冯保念道:“朕嗣祖宗大统,今方六年,偶得此疾,遽不能起,有负先皇付托。东宫幼小,朕今付之卿等二臣同司礼监协心辅佐,遵守祖制,保固皇图,卿等功在社稷,万世不泯。”念毕,冯保把那黄绫揭帖递给了高拱。
  高拱问道:“皇上给太子的遗诏,以及给我们两位阁臣的遗嘱,都提到司礼监,为何司礼监掌印孟冲却不在场?”
  李贵妃道:“冯保是太子的大伴,又是多年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有他在难道不一样吗?”高拱说:“不一样!秉笔太监毕竟不是掌印太监,孟冲不来这里听诏,似乎不合规矩。皇上厚恩,臣誓以死报。东宫太子虽然年幼,承继大统,臣将根据祖宗法度,竭尽忠心辅佐,如有人敢欺侮东宫年幼,惑乱圣心,臣将秉持正义,维护朝纲,将生死置之度外。”李贵妃冷冷地道:“高阁老的话说得很好,就照你说的去做,皇上放心,皇后和我也都放心。”高拱道:“老臣记住贵妃娘娘的令旨。”
  朱翊钧看着高拱,本能地靠紧李贵妃,喊了一声:“母后!”李贵妃眼圈一红,扑在朱载垕身上哭诉道:“皇上啊皇上,你醒醒啊,你不能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啊,皇上……”隆庆皇帝突然身子一挺,喉咙里一片痰响,脸色憋得发紫。只听得冯保高叫一声:“太医——”乾清宫里,救人的救人,痛哭的痛哭,顷刻乱作一团。
  一位太监满脸泪痕地禀道:“诸位大人,隆庆皇帝已经龙宾上天。”高拱、张居正与朱衡、魏廷山、王显爵、杨博等在内阁客厅内等候着的众大臣一齐朝乾清宫方向跪下大放悲声,高拱撕心裂胆喊了一句:“皇上”这声音逐步扩展成巨大的回声,在紫禁城一重重红墙碧瓦之间回响。
  刑部员外郎秦雍西带着一队捕快,前往王九思府。胡同口,另有一队人马已把王九思府围得水泄不通。先来的番役看到又来了一班荷刀执枪的公差,连忙分出一队来,各人亮出枪械,拦住了捕快们的前路。秦雍西策马上前,大喝一声:“什么人如此大胆!”番役挺出枪来,逼住他的马头,那马原地腾起,差点把秦雍西摔下马来。秦雍西正欲发作,陈应风拱手一揖道:“秦大人,受惊了。”秦雍西定眼一看,跳下马道:“啊,原来是陈掌爷,你怎么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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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龙宾上天(7)
陈应风奉东厂提督太监冯保之命前来捉拿王九思,秦雍西却是奉首辅高大人之命来的,秦雍西不屑地说:“这事儿就用不着陈掌爷劳神了。捉拿一个王九思,哪用得着两拨人马。”陈应风道:“秦大人说得也是,依下官之见,还是你们回去吧。”秦雍西道:“我们回去?高阁老命令下到刑部,捉人办案,我们才是正差。”陈应风讪笑道:“秦大人总该明白,这王九思是个妖道,惑乱圣上,正是咱们东厂管辖的范围。”
  两人正唇枪舌剑争执不已,惟恐让对方抢了差使交不了差,王真人府内浓烟窜出。陈应风再也顾不得与秦雍西争论,拍马冲向紧闭的朱漆大门,命令番役道:“把大门砸开!”秦雍西跟上;命令捕快:“快砸呀!”大门洞开,两拨人马一涌而入。庭院里杳无一人,那顶蓝呢大轿以及一应金扇仪仗,全都静悄悄摆放在轿厅里。庭院正中摆了三个大铜鼎炉,其中一只尚在燃烧,浓烟从其中冒出。陈应风走近一看,炉子里烧着的是一块焦肉,发出刺鼻的臭味,地上还丢了一张血淋淋的猫皮。陈应风顿觉不妙,大喊一声:“搜!”秦雍西下令:“旮旮旯旯都给我搜到,一个人也不准放走。”
  砸缸摔盆,一片乱响。前院搜了个底朝天,人影儿也不曾见到一个。一伙人又涌进后院,依然是扇扇房门上了大锁。依次砸开来都是空荡荡的,最后砸开了一间库房,皂隶们愣了:一屋子的童女挤在一地的干草上,用惊恐的目光注视着涌入的兵丁。
  陈应风与秦雍西闻声走进来。陈应风下令:“你们都出去。”番役退出,一屋的童女惊慌失措地望着他俩。陈应风蹲下问:“你们是被那妖道抓来的?”女童们点点头。秦雍西问:“你们知道妖道去哪儿了?”女童们摇头,又都惊哭起来。陈应风问:“来人,将这些女童送回各自家中。”
  陈应风与秦雍西朝前院走来。两名军士从侧门里拎出一个干巴老头儿来。陈应风道:“你是什么人?在这儿干什么?”老头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扑通跪下答道:“大人,小的是王真人雇用的伙伕,专门烧那三只炉子。”秦雍西道:“这炉子里浓烟滚滚,地上还有一张猫皮,这是怎么回事?”老头儿道:“回大人,王真人把一只猫活剥了皮,那猫还没断气就被他丢进大号炉里。”秦雍西道:“他为何这么做?”老头儿道:“回大人,王真人是属鼠的。”秦雍西笑道:“他怕猫捉老鼠?”转身冲陈应风道:“陈掌爷,你我都成了猫了。”
  陈应风勉强一笑,问道:“王真人哪里去了?”老头儿道:“回大人,一个时辰前走了。说是进紫禁城,给皇上送丹药去了。”陈应风道:“胡说!这妖道最讲排场,他既然给皇上送药,为何大轿仪仗都摆在这儿不用?”老头儿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陈应风厉声道,“不知道?你要是不交待那王九思的去处,我就活剥了你的皮。”老头儿道:“大人饶命,小的真不知!”说着,他磕头如捣蒜地讨饶。陈应风命令:“把这老家伙绑了,带回去细细拷问。”两个番役把老头儿押解出去。
  陈应风冲秦雍西说:“秦大人,差事办砸了,你我各自回去挨骂吧。”秦雍西:“也只好如此!”
  两拨人马分别离开了王大真人府。
  紫禁城每一道进出的大门,都挂满了写着“奠”字的大灯笼。乾清宫里,黑鸦鸦坐满了守灵的太监。陈皇后、李贵妃率领众位嫔妃与宫娥身着白色孝服从慈宁宫出发,一路向乾清宫缓缓行来。身穿絰服的朱翊钧走在陈皇后与李贵妃之间,眼里充满了惊恐与悲戚,两腮上挂着泪珠。
  高拱值房,张居正挑帘儿走了进来,他已换下一品锦绣官袍,穿上了青衣角带的丧服,依然穿着锦绣官袍的高拱便很不自然。高拱掸了掸衣袖说:“老夫刚派人回家去拿丧服,没想到叔大已经穿上了。”张居正道:“管家刚刚把衣服送到,因为更衣,来迟了。”高拱说:“皇上已经大行,老夫请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有关治丧事宜。”张居正说:“首辅做主。”
  高拱已经拟了几条:第一、立即八百里传邮,把皇上龙宾上天的讣告发布全国各地州府;第二、隆庆皇帝一应丧礼由礼部遵祖制订出方案;第三、头七期间,北京各大衙门官员每日到午门集中致祭,除要紧公事,日常公务暂停办理;第四、传檄九边统军首领,所有将士枕戈待旦,警惕虏敌趁机侵犯;第五、各地,特别是两京务必加强治安,若有宵小之徒趁机滋事,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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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龙宾上天(8)
张居正听了不住点头,补充道:“还有一件事,还望首辅谋断。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在给皇上治丧的同时,也得赶紧考虑太子继位之事。”高拱说:“隆庆皇帝刚咽气儿,立刻就让太子登基,会让天下人指责,说咱无情无义。”张居正不以为然:“隆庆皇帝驾崩,我们做臣子的,无不有锥心之痛,但皇位涉及社稷稳定,万不可久虚。”高拱不耐烦地说:“谁说久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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